东襄也有星辰神女的消息本是不可信的,但这星陨东境的骇人场面,无疑是给四将添了几分堵,风轩强自镇定,替夫君主持大局,不论如何,这东境都是红将军驻守的地方,哪怕是为了黎民百姓,也要与天相搏。
“风轩,你也快些退到后方去,此处有我们就够了。”惜之拉住手执长剑还欲救人的风轩,也不管礼数如何,就将她推到穆行怀里,转身去替她做救人之事。
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狼藉,说是幽冥炼狱也不为过,东襄不费兵卒就将他们折辱脚下,这三皇子与所谓的星辰神女究竟是什么来头?能与神沟通的,不是只有千雨一人而已么?
惜之来不及细想,就有落石侧身而过,虽是小小石子,却在他身旁砸出偌大的坑洞,他眼睁睁看着一人在眼前支离破碎,这是什么力量?是神力么?必不可能,神岂会这样杀伤如此虔诚信仰自己的百姓,定是东襄的巫术。
“惜之,咱们先撤到后面去……你怎么了?受伤了?”穆行安顿好风轩就赶过来,看到半边身子鲜血淋漓的惜之大惊失色,只是这并非他的血,而是方才被砸到的人,惜之摇头,面色难免有些苍白,他见惯了生死,却头一回看着平民百姓死在自己面前,这样惨烈痛苦,惨呼都不曾来得及出口,就化作血水布在他身上,这也无可奈何,只得沉默着跟穆行撤离。
这厢天灾其实不过一盏茶便结束了,却是损失甚多,那些血肉模糊比战场还要骇人,穆守沉默着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楼尘,后者眼中具是悲痛:“这华东,是红将军世世代代镇守的地方,我在这里长大,邻里街坊说不上熟悉,倒也都是认得的,现今却化作血肉白骨混作一团,着实……”他抬手掩面哽咽着,再吐露不出一个字,有泪自他指隙间淌下,身子颤抖着也不知是痛是悲。
前些日子尚有百姓欢欣向着守护自己的红将军招呼,询问他何时来自家铺子里为小公子置办些物什,说这孩子一天一个样,可要早些备下,今时物是人非,皆做虚无去了。
众人沉默了,穆守缓缓抬手轻轻抚摸楼尘背脊,无声安抚着,他不曾与百姓有过多交集,何况尚且年轻,自是不能全然明白楼尘的痛,只能一言不发,风轩上前来,抬臂拥住夫君,楼尘这才将脸埋入她颈项,恸哭如孩提:“我愧对永华,愧对将士,更愧对百姓。”
“红将军楼家世代守护他们,这天灾却也是阻止不了的,他们不会怪你,你也尽力了。”风轩哄孩子一般,将这弓着身子搂住她的将军安抚住,如今也确实只有与楼尘患难与共的妻子才能懂他了。那哭声渐弱下去,楼尘也不曾抬头,似是在思考什么,惜之犹豫一下,递上了一块帕子,塞在他掌心。
楼尘攥紧帕子,背过身去,身为四将之中最年长的,华东又是他的地盘,这样确实不好看相,抹了一把脸之后往怀里一揣:“洗净了再还你。不过方才我也是想透了,这样算不得天灾的星陨之术恐怕也不能常用,不若我们潜行暗访,去探探那星辰神女的虚实?”
“你要如何去?既然能夜袭你府邸,自是知晓你夫妇二人长相的,边城三将的容貌他怕是早已知晓,至于阿行……”穆守蹙眉,看向弟弟,“也不可。”
“我去。”穆行自告奋勇,“哥哥若是不放心,也可与我一道扮作舞姬。说来皇帝护我极好,外人只知宠臣穆行容姿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但也断不会想到他竟会舍弃一身傲骨,扮作落魄舞姬。”他眨眨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来,穆守看看自己的健硕身段,并不适合接受弟弟的提议,倒不如说,这本就是穆行拿穆守玩笑呢。
“可你孤身前往,到底还是危险了些,当真不妥。”
“那哥哥可还有更好的提议?”穆行扶上哥哥肩头,大半身子都依了上去,抹一把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凌乱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纤指随意梳理几下,那笑仍算得上是风华无双。
穆守说不上来,为何最是亲近的人总给自己惹来焦心,他沉默片刻,看了看一旁同样沉默的几人,惜之一手支头,身上血腥都尚未凝住,裹着一身肃杀气息,他星眸微敛不知在想什么,那态度不置可否。如此一来,这地儿还是应当由楼尘做主才是,毕竟也是他应当直面的事情,华东之境是他红将军楼家世代守护的地方,如今变成这样,也该由他拍案才是。
“那,阿行你万事小心。”楼尘一字一顿咬得清晰,紧攥的拳甚至能听到骨节的脆响,“若能知晓他们的秘密,那是最好,但我也不愿看着你这好友以身犯险。”
“且安心吧,你们可是忘记了?我虽身处深宫,看似唯有容颜与舞姿可取,但好歹也是训练暗卫的教头,哪有那么简单遇险?”穆行绕了绕鬓间垂落的发丝又是以指代梳,抄起额前碎发,弯眸笑得云淡风轻,“何况,为家国而亡也并非什么坏事,不是么?只是若我不能全身而退,还望哥哥能替我顾好夫人了。”
这话说的仿若托孤,却是带着几分古怪在的,旁人听不出,兄弟二人却是心知肚明,这裂隙随之在无形间扩大,穆守霎时红了眼,接不住话头。
如今城毁,再怎么顾虑也已经不能够了,他也只求弟弟能够平安归来罢了,他可并非圣贤,哪有牺牲至亲来报家国的道理,只是这也不过他自己所想,至于穆行究竟如何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二日一早,其实也并未有什么行囊,穆行换了女子装扮,描眉敷粉,额上朱砂一点,眼下泪痣鲜明,眉目如画,一副塞外舞姬打扮,是惜之提起的扮相,毕竟南方山水养人,养得那舞姬亦是如此,他不甚结实的肩撑起一席翠色轻纱,神色顾盼间,具是对东境的好奇,自是伪装出的,他提高音调,以雌雄莫辨的嗓音别了几人,就出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