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穆守头疼欲裂从床上坐起,就听见一声低嗔:“哎呀,哥哥兴许还在睡呢,就我们俩去不好么?”这声音娇娇柔柔,透着几分稚气,穆守蹙眉,抬手抚上心口:“怪事……当真有神力不成?”
他躺了回去,不管门外两人究竟要去做什么,只顾着自己头疼了,他想吩咐人端来醒酒汤药,却发现嗓子干哑,一时间说不上话,苦恼之下只得起身出门。
“哥哥起了……啊……”千雨正要招呼一句,见到穆守打扮就愣住了,嘴都合不上。
这也难怪,毕竟穆守还迷糊着,只披散着里衣就出来了,那精壮的身材想让人忽视都难,穆行眼疾手快捂住了千雨双眼:“哥哥,你倒是顾虑一下家中还有位女子啊。”
穆守恍然回神,看了看自己打扮,慌忙转身回到房里,将衣服穿戴齐整才再次出来,仍旧是那风华正茂的翩然公子,靛青长袍,玄黑腰封,紫金发冠束起长发,没有多余点缀,裹着一身清冽气息,在夏日之中看着清爽。
千雨暗自打量他,又瞧了眼身旁的穆行,是初遇时相似的浅翠色衣袍,一把绘着泼墨山水的折扇轻轻摇动,她不动声色挽上夫君的臂弯,垂眸看着自己足尖。
“哥哥可要与我们一同上街去?千雨说她从小在神庙长大,还未曾见过那些,想瞧瞧。”穆行一合折扇笑意盈盈。
穆守思量一会儿,觉得这提议不错,便点头应下:“也好,我先去服下醒酒汤药,过后就出发。”
他喝了药果真好许多了,一行三人便出门去,仍旧是千雨在兄弟俩中间并肩前行,她个子小,总赶不上两人步子,无奈穆行只好牵着她手迁就她,还不忘刮一下她鼻子笑她是个小家伙。
千雨鼓起腮帮要咬他手,却被避开了,气鼓鼓蹬着步子算是在生气,却在见到买簪子的摊子前挪不动步了:“这个好漂亮!”
“这可比不得你头上那个,你喜欢?”穆行稍弯身子凑上来,却没在看簪子,反倒是侧首看她,“喜欢就给你买。”
“算啦,你说的也是……”话虽如此,千雨走开时还恋恋不舍多看了一眼。
穆守见两人已经兴致勃勃去了那捏泥人的摊上,就走过去拿起簪子看了一会儿,问道:“这个怎么卖?”
“公子好眼光啊,这都是草民亲手所制,这些点缀可都是碎玉石,不贵,也就一两银子。”摊主对自己的簪子夸夸其谈,穆守不在乎这些,随手搁下一锭银子,共取了三根他觉着不错的就收在怀里了,摊主遇着这么个金主还想多话:“方才草民瞧见那两位姑娘是与您一同来的吧,那男装扮相可不行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咳……”穆守还是第一回真的听到有人把穆行当成姑娘的,轻咳一声掩饰险些笑出来,却还是扬起唇角,“那确实是家弟。”
他这也是心情好,不然早就瞪过去了,徒留那摊主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不过天知道他为何冲动之下竟是买了这三支簪子。
穆守追上两人,他们已经人手一串糖葫芦在啃了,那糖渣化得快,黏腻粘在山楂上,看得他直皱眉,穆行却将那糖葫芦递到他眼前:“哥哥来一颗么?”
“不了,我不喜甜食。”穆守摸了摸怀里的簪子,避开那一串黏腻玩意儿。
“哥哥那是苦日子过惯了么,都不懂这些的好了。”穆行撇嘴,牵了千雨的手又去看下一个摊位了,两人此时才真的放开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好似回到过去偷溜出神庙那日。
“阿行,你瞧那边!是比试射箭呢!”千雨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儿围了一圈人,时不时有叫好声,她兴奋牵起穆行的手挤进去,“奖品好似是一个梅花模样的发簪,好漂亮!”
穆守不解为何这姑娘总惦记发簪,就眼看他们眨眼就消失在人群里,不由蹙眉跟上,长臂一伸就握住了千雨的手腕,掌中皮肤细腻柔软,他竟不觉得唐突,贸然开口:“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替你赢来。”
穆行诧异回头,转念又想哥哥确实是个中高手,就由得他去了。
穆守上了台,拉弓搭箭,手一松就正中靶心,随后每一箭都似长了眼睛似的,直冲红心而去,众人惊呼连连,都望着他接了奖品后跃下台子,人们都想看看这位公子想将这梅花簪赠于哪位姑娘,却见他随手将簪子塞进一名小个子姑娘手里,那姑娘的手,却是另一位貌美的公子牵在掌心,算什么混乱的场面?
穆守也明白自己此举不妥,只是身随意动,说都说了,也没法收回,只好故作不在乎的将簪子递给千雨。
千雨笑着把玩一会儿梅花簪,忽然踮脚扶上穆守肩膀,将穆守那紫金发冠上原本固定的簪子拔出来,以梅花簪代之。
穆守被她这忽然亲近的举动唬得定在当场,不敢动弹,鼻息间尽是少女馨香,他越过千雨肩头望见弟弟的眼神,紧蹙柳眉,满脸醋意,忽然就明白过来,开口嗓音都有些沙哑:“你作甚?”
“我是觉着这簪子好看,与哥哥气质相符,就想叫阿行赢来赠与哥哥的,谁料哥哥自告奋勇就去了,也算是应得的。”千雨整好发簪就离开穆守身子,挽住穆行胳膊,弯眸看着那簪子,“果然合适呢。早前想感谢你大婚那日救命之恩,却总没机会,也没合适谢礼,今日就当做惊喜吧,虽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最后这句说得极轻,穆守才从震惊中回味过来,原是要感谢自己,他又是在有什么不该的期待?
他抿唇,伸手揉揉千雨发顶:“不必,一家人用不着言谢。”
“原来是想感谢哥哥,还当千雨对哥哥动了凡心呢……”穆行尚有不满,这么说道。
千雨笑了:“哪能呢?那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何况阿行待我好又喜欢我,我如何不知呢?我也很喜欢阿行的。”
称呼变了,穆守觉得自己早该发现,只是这热闹嘈杂之中令他忽视了,他只顾着追逐两人身影,现在看来,忽然不知道方才一直望着的是否还是守望了二十年的弟弟。
他就这么看着两人相视而笑,几乎能瞧见他们之间已然生出的情愫化作火花在彼此间迸射,他又能如何?甚至连自己这份莫名生出的嫉妒都无处安放。
不知道算是对弟弟的还是对千雨的。
该算什么呢?他也不知晓,兴许还是回北境才是最佳选择,总比这样看着他们纠结要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