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与秦霜在宫外用过午膳,又是去了成衣铺子,这丞相家的小少爷那是对这些民间的店铺兴趣颇深,却是看不上这料子的,倒是身为皇帝的秦霜,比穆行好奇更甚,伸手去触碰那些垂挂着的衣物,笑弯了眼:“不如就此买下几件去,往后派得上用场的可多了。”
“这粗糙料子可磨不得你我,皆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住?”穆行指尖搓了搓那布头,就蹙起眉来,缩回手去扯秦霜衣袖,“该回去了。”
“急着回去查么?”秦霜微扬眉梢,露出了然笑容,“也罢,就依美人所言,回去吧。”
话虽如此,时至日落之时,两人才回到宫中,那穆行所居住的风华殿里听闻此已是跪了一片,说来是难以启齿,他们竟当真以为这落霞姑娘睡熟了,谁都不敢来打扰,直至有一小宫女要唤她喝药时才警觉不对,她身躯早已冰凉,哪里有半点生气,至于上午说要来送药的宫女亦是不见踪迹,他们这下都慌了神,正巧听见将军归来的消息,也知道来不及禀报了,只好跪着迎接。
穆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挠挠后颈颇有几分不自在的意味:“你们这是何意?犯什么错了?”
大宫女答道,语气间颤抖那样明显:“将军,是……是那落霞姑娘,死了……”
“哦……”穆行,抬足,脚尖轻轻踢了踢将头抵在地上不敢抬起的大宫女的肩,“起来起来,我的人都那么胆小怕事的怎么行?死了就死了,左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嗯,微不足道。”似是要说服自己一般,他抿唇垂眸看着大宫女,呼吸间稍有了几分急促,还是忍住了怒气。
听了仆从们七嘴八舌交代自己今日见到的情形,只觉得越发头疼起来,穆行揉揉眉心,却瞧见自己那指尖染的色彩已然暗淡些许,不由烦躁,叹道:“事儿可真多,总该排个轻重缓急,你们平日里做的事我不在乎,要瞧见那毒杀了落霞的女人何在,从何来往何去,一个个说话。”
这才理清了他们的言语,说是那不知名的宫女瞧着面熟,却谁也说不上来她的名儿,只说见过她好几回进出风华殿,今日里也是同那送药的姑娘说了由自己代劳,便自顾自取了药碗离去,往后还有人瞧见她信步离开,似是无事发生一般,故而无人生疑,这凶案一拖才到了如今发现。
穆行拧眉不语,手紧攥成拳,抬步进了自个儿房里,就见那冰凉尸身卧倒在那儿,也没人敢去碰她,毒药入喉使得她面目狰狞,即便是瞧不见也死不瞑目的模样分外骇人,穆行蹙眉掩鼻,如今是夏日里,那尸身自然是飘出一股子腐臭味儿来,这屋还如何住人?穆行当即甩袖离去,边走边吩咐道:“寻到那女人,本将军要亲自审她。”
“你分明心知肚明的,这背后还有人在。”那白衣公子翩然而来,轻摇素面折扇,端的是风流倜傥,正是驸马爷关河洲,他合扇轻敲掌心,“我听闻此处死了人,便来瞧瞧,阿行,光顾着表象,这可不好。”
“本将军自然知晓,不用驸马爷多言。那背后的人,可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轻易揪出来的,露出马脚的,只能是他手底下的人,不过……”穆行忽的笑开,“此人倒是狡猾得紧,竟是令女子替他办事,这番小人作为,倒教我刮目相看了。”
“女子的忠心,可莫要小觑,可不比男子弱小,更有甚者,还要胜于男子。”关河洲说着,自怀里取了一册书来,递到穆行手中,并未多做解释,就转身离去,穆行翻阅了一下,轻笑出声:“当真是老狐狸,这深宫之中可还有他不知晓的事么?分明是个喜好看戏的奸商,如今怕是不嫌事儿大,才将这交于我。”
穆行又是翻开书册细看来,随即兀自去了浣衣局。
夏日里衣衫换的勤快,自然这浣衣局里也是忙碌景象,那些个宫女太监们往来忙碌着,穆行也不张扬,只拉了一个宫女来询问:“你可知落霞?”
“啊……”宫女似乎也是不认得穆行的,却也明白眼前人地位颇高,恭敬答话,“回大人,落霞前几日便没了消息,奴婢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这么说,你知道她。”穆行也不管那推卸责任般的答话,追问过去,“你可知她身世?在此处又与谁人交好?”
那小宫女犹豫片刻才道:“奴婢并不知晓她身世,只道她与那朝阳同一日来了浣衣局,没人知道她们是从何处发落过来的,她们不同旁人多做交谈,只与彼此作伴,有好几回,奴婢见过她们夜里离去,不知去了何处。”
“如此说来,倒是形迹可疑,那么那朝阳何在?”
“白日里就不见踪影,晌午好似看见她匆匆归来,又不知究竟是不是,就再没见过她了。”
穆行点头,又问了两人房间,就摆摆手,吩咐侍从前去查看,自己则是寻了处阴影候着,不多时,那侍从就回来了,道说那房内没有旁人,就连东西都收拾干净,似无人居住的模样,穆行心下疑惑,刚要开口询问,就忽然侧身一避,那暗器闪着森然寒芒擦着他发丝而过,直直刺中一旁的小宫女咽喉,可怜那姑娘一声惊呼都还未出口,就已然毙命,那暗器上淬了毒,一击封喉。
穆行却是背着那方向,蹲下去查看,暗器不过一指长宽,锻得倒是精致。
又有劲风袭来,穆行随手一挥袖,袖中剑森然出鞘,堪堪击落后续而来的暗器,他摆摆手示意侍从处理了那小宫女尸身,自己则是前去锦华殿寻秦霜说道说道此事。
锦华殿内,那些宫女太监侍立两旁,眼观鼻鼻观心,纵使听着穆行大咧咧对皇上不敬也不敢抬头,只当做没听见。
秦霜听穆行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大笑起来:“这么说来,你还是不知晓究竟是何人咯?那可不行,神女可就要嫁于你哥哥了。”
“关河洲定是知晓的,只是他不说,我自然也问不出。”穆行蹙眉,避开了那婚娶的话头,却是可见他攥紧双拳,极力克制的模样,也不知究竟是看不惯皇帝这般张狂大笑还是在不甘。
秦霜终究还是会看脸色的,否则龙椅可坐不稳,他收敛张狂的笑,只微微勾唇,屈肘支在桌案上,掌心托着下颚,饶有兴致打量穆行:“说来你也不是善茬,怎的就查不到呢?”
“他自会送上门来,也不必细查,只是不甘心,才出此下策去了那浣衣局查探,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深夜来访的浣衣局小宫女,定不是寻常奴婢。”穆行一改往日那轻佻作风,难得严肃与皇帝议论此事,也颇有几分凌厉,“她只是不够小心,才中了我的毒,至于那朝阳和后边儿的人物,不过多时,定会遇上。”
“你这是在拐着弯儿劝朕将神女下嫁给你啊。”秦霜不依不饶,亦是避过了那话头,笑盈盈望着穆行,“也不是不可,本就未有什么承诺,只说是以讹传讹才说那神女要嫁于穆守也未尝不可,你觉着该挑个什么好日子将人娶过门呢?”
穆行哑然,这皇帝说一出是一出,他可接不上,只是心头欢喜也掩饰不住,只抬袖掩口,底下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他美目流转,绽出光华来:“由得老神官定夺,如何?”
“若不能先斩后奏,怕不是那老头得把朕头都拧下来。”秦霜身子不由颤了颤,大约是勾起了什么儿时回忆,“也罢,好友成亲,此番豁出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