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都日日都要柳依依来陪,每回儿都是阁顶。
“子都,为何你每回儿都挑在阁顶,游船不离台子更近些吗?”
柳依依跪坐在阁栏下,用五色贝匙舀了勺樱桃酪递到潘子都嘴边。潘子都倚坐栏上,低眼看了看雪白的酪子上流着殷红的汁水,他的睫毛微蜷,眼睛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却又笑得那么甜,就像这酪子般,洁白而甜美。
潘子都轻含贝匙,抿了一口,又眺向了远方。
“这是这儿最高的地方。”
“难道子都喜好高处?”
潘子都摇了摇头,指着远处,说道:“我想看看这么高能不能望到扬州。”
“子都是扬州人吗?”
潘子都点了点头。
“子都怎不回家看看?”
潘子都抿了抿嘴,拿了樱桃酪喂了柳依依一口。
“你知道吗,我俩儿是天生一对!”
“又说什么浑话呢,你可受尽万人追捧,怎可将你我相提并论?”
“不提了!一会儿我有一帮朋友来,你替我招呼招呼。”
“哦……”这是柳依依第一次下帖子,心中还有些泛怵,说话的声调都有些颤抖。
潘子都凑到柳依依面前,离得那么近,眼睛都快对上了。
“你不是害怕吧?”潘子都笑弯了眼睛,坏坏一笑,柳依依立马撇开了脸。
“才……才没有呢……”
“哈哈哈……”潘子都正色,揽着柳依依的肩说道:“到时我会映衬着你的,放心。”
一会客人便就陆陆续续地来了,都是些达官显贵,身边都带着一二娼妓,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属宁王和阿荤山。
阿荤山长相痴肥,面容丑恶,一脸趋炎附势的模样,只因巧言令色、讨好了贵妃娘娘,收作了义子,现当今是圣上跟前最当红的人物。
柳依依一见他就满是厌恶,她倒也不是嫌弃面相丑陋之人,只是他看着就是一脸奸相。倒是那个叫李宪的有几分面熟,李宪不住地往柳依依这儿边张望,眸子染着几分威严和邪魅。
“今个来的都是显赫的爷儿,玩普通的酒令好不热闹甚没趣儿的,今儿不如由子都击鼓,得花者自取论语玉烛一筹受罚,那我作了“席纠”,但还劳请宁王作“明府”、安节度作“觥筹录”这才玩得妥当!”
柳依依似沾惹脂肪气儿多了,娇媚了几分,说话也愈来愈利索了。
“小娘子……说什么,便就是什么……这长安城的娘子果是不一般呀!”
阿荤山似是来之前就吃了几杯酒,说着昏昏撞撞地就起身挽住了柳依依的腰。笨重的身体弄得柳依依也摇摇晃晃地,叫潘子都捏了把汗。
“安……节度……快好生坐下罢!你这儿膀大腰圆、力拔山兮的莫将屋子踏坏了,我可没法子给妈妈交代……”引得席上一阵欢语。
“子都请罢!”
骤时,潘子安开始击奏牡丹黄檀羯鼓,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令众人赞叹不已。
“子都击鼓虽好,各位郎君可别忘了失了传花的先机,可是要受罚的。”说着便坐回了潘子都怀中。
“你可真真越来越会说了。”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潘子都深情地望着柳依依,问道:“无碍罢?”
柳依依的唇哆哆嗦嗦地,说道:“不……不碍。”
宁王看到这一幕,脸都黑了,死死地盯着他二人。莫离捏了捏宁王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而这时传的梅枝正好穿到了宁王手中,一旁的小厮取了一筹交到柳依依手上。
“与朋友灾,言而有信,请人伴十分。宁王殿下,不知要邀席上何人。”
“那便同娘子吃一盏罢!”
“依依不胜酒力,先饮了。”说着又亮了酒底,席间一阵叫好。
“既我同依依娘子吃了杯酒,那便就再接我个对子罢!”
“难得殿下如此雅兴,依依一定奉陪。”
李宪咧嘴坏笑,开口就吟道:“去年、今日,得鱼忘荃、饮泉忘源,糊涂、糊涂!”
柳依依心中一惊,立马接上:“晨露、晚风,投之木桃、报以琼瑶,明白、明白!”
“殿下,依依先自罚三杯,再一曲报之”,霎时间吃得脸上绯红。说着便拿了团扇,半掩着面,到了席中央,李宪取了腰间玉笛,柳依依启扇和道:
流不尽地相思泪抛红豆,
落不完春柳春花花满楼。
睡不稳纱窗雨打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哀。
咽不下玉练金露噎满喉,
对不厌菱花镜里形消瘦。
舒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愁,更漏。
呀!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飞不断的绿水忧忧。
李宪盯着柳依依,眼里柔情似水,好似融了他眼里的冰霜皑皑。柳依依的绯锦云纹衫子随风飞了起来。
阿荤山竟看痴了,这莽夫上前,就对柳依依动手动脚地,宁王正要上前制止,但潘子都早上了前去劝开。
可这潘子都怎么受得了阿荤山的摔摆,三两下,就将潘子都撂了出去。
“好个忽拉盖!臭马子,好端端长个妇人样儿!”说着就揪着柳依依到了他跟前,又扯起了她的衣带。
潘子都顿时恼了,张开手挡在柳依依面前,“要杀要剐随你喜欢,但你今日想动她,你就把我杀了先!”
“分明是个断袖还玩女人,不过仗着圣宠,终究是个乐籍!我看你比女人还更似女人,那你就替了她!”
说着便把潘子都拎了过来摔在地上,宾客见事不妙,没一人敢出声,还有的为不惹麻烦,偷溜地走了。这可急煞柳依依了,柳依依的泪水止不住的留着。
潘子都看着柳依依笑了笑说道:“没事儿,这些我都惯了的。”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阿荤山淫笑起来。
莫离像一道黑影“咻”地一下,一飞跨到了阿荤山面前,用左臂击于阿荤山下腹。虽形似飞燕,却以四两拨千金之力,竟然使百二百斤的阿荤山凌空打了个腾,正面直愣愣摔在了地上。
李宪上去扶起了阿荤山说道:“莫离,失礼了!”
莫离揖了一躬。
阿荤山喊道:“宁王殿下,他不过是个乐工,何必犯得着替他出气。”
李宪侧着身子朝阿荤山耳边说道:
“你也知他是皇兄身边的人,他虽是男子,但你也不想想你犯了什么忌!虽说你现个是皇兄身边的当红角色,但保不齐那日就虎落平阳了呢!本王可是为你着想,还不快滚?”
阿荤山一想到这儿,全身不止地冒冷汗,两眼出神,衣带都来不及系好,就灰溜溜跑了出去。
柳依依立马扶了潘子都到自个怀中,满是着急。李宪看不惯这情景,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柳依依喊都来不及。
“你怎么这么傻,我不过是个娼妓,就是干这些营生的,你为什么……”说着柳依依一排排热滚滚的泪珠子滴在了潘子都脸上。
“你就算是娼妓,也是我的铺堂。你一脸的不乐意,我虽有妇人之容,好歹是个男人,我怎么能委屈了你,看着你受人下贱!”
柳依依一听这话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潘子都撩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你是妓女,我是嫖客,我二人果然是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