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很快便到了洪府外,远远地白杨和明心便看到黑压压一股怨气,不敢向前。
“好深的怨气!”明心被眼前的怨气所震慑,虽然从小见惯各种鬼魂,从未见到这般浓郁的怨气。怨气就像飓风旋涡一样,倒灌在天上,将整个洪府笼罩,似乎要将其吞噬。
全日仙浑身涂了黑狗血,又腥又臭。看了又看,眼前还是那朱门大户,其他什么也没看到。也跟着说了一句“好深的怨气!师叔我们现在就进去抓鬼?”装神弄鬼这么多年,第一次要去抓鬼,全日仙内心还有些小兴奋。
白杨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破不说破。“是我们不是你!”指了自己,又指了指明心。
“我?是你抓鬼,拉我干嘛?我不去!”明心看着眼前的漩涡,心里直打鼓,连忙后退。明眼人都知道这怨气旋涡有多危险,她不想白白送死!
没等她走几步,就被白杨抓住了手。他的眼神很认真,“你非去不可!没你这厉鬼收不了。”
明心求救地看着全日仙,可惜全日仙无奈地摆手。真是想去的不能去,不想去的偏偏被拉着去。白杨狠狠地抓住明心的手,叩响了洪府大门。
很快,白杨与明心便被洪府小厮引进门,穿过重重院门,终于到了一出宽敞的院子。一华袍矮胖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这应该就是城中巨富的洪老爷了。
听到脚步声,洪老爷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肥头大耳的脸。细长的眼睛闪着精光,身上穿金戴银,最显眼的是左手的玉扳指,上面也沾染了怨气。
“你是天师?”洪老爷转过身时一脸愁容,这人如此年轻,唱戏的小生似的,不会是招摇撞骗的吧。看到艳丽的明心时眼睛亮了起来。“这姑娘真是花容月貌,不知芳龄几许,可许了人家?”
明心被那赤裸裸的炽热眼神看的冒火,这洪老爷不仅人长得丑,还十分无礼,难怪会被厉鬼缠身。
白杨将明心拉到身后,挡住了洪老爷的视线,按了按明心的手,让她稍安勿躁。下一秒,忽然变成平常那副吊儿郎当见钱眼开的模样。“洪老爷,幸会幸会,小人白杨,精通驱鬼之术!早就听闻您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洪老爷眼神一直黏在明心身上,可这白杨好像故意与他作对似的,他往左喵白杨也跟着往左,他往右白杨也跟着往右。气的只能干瞪眼,“少拍马屁,若是收不了那厉鬼,你一个铜板也拿不到。”
白杨腹诽,真是个铁公鸡,若不是为了救师侄和那一千两,他才不会来着怨气深重的地方。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附和:“洪老爷放心,小人保证将您屋里的脏东西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话让洪老爷极为愉悦,坐在太师椅上,开心地品起茶来。不过想起先前那些骗钱的神棍,他细眼一眯,问道:“天师准备如何抓住这厉鬼?需要什么法器我好让下人置备。”
白杨确认洪老爷没有请他和明心落座的意思,便自来熟地拉着明心入座,不顾洪老爷不悦的眼神。“法器就不需要。小人斗胆问一句,这化身厉鬼的女子与洪老爷是什么关系?”
洪老爷脸闪过惊恐愧疚又凌厉等多种复杂神色,最后胡子一吹,竟生气起来!“你是何意?捉鬼便抓鬼,你管她与本老爷是甚关系!”
一直沉默的明心忍不住反驳,“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厉鬼非比寻常,贵府已被怨气笼罩,若是不肯将事实说出,恐怕不出五天整个洪府便要化为人间炼狱。”
洪老爷听到明心清脆的声音本来十分高兴,听到“炼狱”二字又惧怕起来。洪老爷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为了显示诚意,走到白杨面前做了揖,将洪府往事道来。
“哎,那孽障其实是夫人的胞妹如霜。夫人念着胞妹年幼,接她到府上照顾。没想到她竟然趁着夫人生产不便,心生邪念妄图勾引我,我自然是不从。夫人刚生下幼子,知道这事后愤恨难忍,便将她赶了出去。没想到,她红颜命薄被歹徒侮辱,上吊自尽了。原本亲戚一场,我与夫人还替她收尸做法事,没想到她竟化成厉鬼缠上我们了。”
洪老爷刚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惊雷,周围的怨气也涌动起来。洪老爷吓得缩到太师椅下,对着空气说“如霜,你姐和我对你仁至义尽了,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惊雷夹着狂风,怒吼起来,悲戚恐怖,一会儿是女子的哭声,一会儿是疯狂的笑声,似远又近,层层叠叠,听得人头皮发麻。
明心没见过这等阵势,瑟瑟发抖,纤手紧紧地抓住白杨的衣角,就怕睁眼看到那渗人的厉鬼突然出现在眼前。“白杨,白杨,我们走吧。”
白杨见惯明心泼妇样,这会儿倒有点不习惯了,拍拍她的肩,无比温柔地说“放心,没事。”
白杨从怀中掏出一叠驱鬼符,念道“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圣万圣,护我真灵,急急如律令!”符咒好像通灵一般,化为利刃,泛着金光,向洪府八方飞去。随后便听到凄厉的尖叫声,怨气平息了,狂风和惊雷也停止了。
洪老爷从太师椅下爬出来,对白杨赞赏有加,“哈哈,白天师真人不露相,这孽障就拜托你了。”
明心看得直翻白眼,小声道:“势利眼,茶都不请人喝一杯。”
白杨示意她不可太过,毕竟这洪老爷是金主,看在一千两的份上,先忍忍。
洪老爷这回听清了,马上让人上茶,向白杨和明心道歉:“先前洪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二位见谅。这是上好的龙井,明心姑娘请。”
“哼!”明心并不给洪老爷面子,扭头不碰那杯茶。洪老爷脸上讪讪,只当没看见。
白杨忍住笑差点憋成内伤,这丫头真是谁面子都不给。生的一副红颜祸水样,到哪里都招蜂引蝶,这回说不定能再这洪老爷身上搜刮点钱财,白杨又开始拍洪老爷马屁。“洪老爷太客气了。小人来洪府也是为了抓鬼拿赏银,无需在意这些虚礼。”
听到赏银二次,洪老爷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为了抓鬼隐忍不发。“天师准备何时开始开坛做法?”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晚子时!明日便是中元节,届时阴气更甚,恐怕这厉鬼更难对付了。烦请洪老爷准备七盆黑狗血,与一些纱幔。我和明心就先走了。”交代完所需的物品,白杨拉起明心转身欲走。
洪老爷以为他们要离开,连忙上前拦住。“天师这是要去何处?厉鬼还未除,天师不能半途而废啊!”
白杨冲他摆摆手,让他放心。“我与明心今晚开坛做法需耗费元气,现下需要养精蓄锐,洪老爷不介意让一间客房给我们歇几个时辰吧?”
“当然不介意!来人给两位天师准备最好的客房!”洪老爷彻底安心了。
一到客房,白杨的眼皮就撑不住了,径直躺倒在大床上,舒适的被褥将他的睡虫又勾出来了!
明心环顾这客房,正想着洪老爷话里真假,转头便看到白杨竟然睡着了!这没心没肺的,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能随便睡吗。急步到床边,将他摇醒。“白杨,醒醒。别睡了,我……我害怕!”
白杨真是困了,昨晚和万花楼的清越姑娘喝了一晚上的酒,一早又被明心摇醒,只要躺下他都能睡着。白杨一手揽过明心,将她按在里侧。“你若是害怕便与我一同睡……”
明心又羞又恼,他还真是荤腥不忌什么都敢说!流氓!身上还有万花楼的脂粉味,现在竟然又跟她说这种话。当年还说要当她义父,哪有父亲和十六岁的女儿睡一张床的。
不过白杨给了她一种难以解释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他从火海救出她的那一刻,或许是十年来的点滴陪伴。想着想着,明心的眼皮也也合起来了。
就在明心闭上眼熟睡后,白杨睁开凌厉的双眼。洪府有古怪,若是真的如洪老爷所说的,如霜的死与洪府无关,那如霜的鬼魂为何在这里盘踞不去?轻手轻脚起身,还不忘给明心掖了掖被子。
洪府被怨气笼罩,丫鬟小厮也如惊弓之鸟,有些人听到五日后洪府寸草不生的消息,纷纷收拾行囊,准备逃命。总管洪福让人堵住大门,一个都不许放出去,有些胆小的下人就开始哭了。身材魁梧洪总管负手站在大门前,十几个洪家护卫手持刀棍严阵以待。
小厮用力向洪总管磕头,头都磕出血了。“洪总管,您行行好吧,我爹娘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死啊,你让我走吧!如霜小姐她……”
“一派胡言!”听到“如霜”两字,洪福上前狠狠地将小厮踹飞出去,那小厮吐了一口鲜血,便不再动弹了。耳畔呼啸的阴风阵阵,都不如眼前曾是山寨劫匪的洪总管可怕,丫鬟们吓得立即收住了声。
洪总管对下人们的反应很满意,指着被踹飞的小厮,大声呵斥:“你们都给我听着,乖乖做好本分,别想这逃出府,否则就乱棍打死!”
“洪府真是热闹啊。”戏谑的男声传来。
洪福看到一旁头发凌乱,穿着破旧道袍的白杨,认出他是老爷请来捉鬼的天师。洪福换上笑脸,迎上前,向白杨作揖。
“府上下人疏于管教,让天师看笑话了。”狐疑看着散漫的白杨,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
“呵呵,下人不听话,洪总管管教是应当的。”白杨收起打探的心思,洪府如此警觉只怕下人都被封了口,应该也问不出什么。
“今夜做法所需的器具,洪福已经置备妥当,天师不妨随我来看看,还有何缺漏。”洪府伸出手,引白杨去别院,笑的有些刻意。
白杨不好拒绝,看了一眼角落里小厮的尸体,心中为他默念几句转生咒,便随洪福走了。洪府视人命如草芥,下手阴狠,白杨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怨气风暴似乎又黑了几分,又劈下一个惊雷。
客房那边,明心被惊雷吓醒,随后便发先身侧已空的床铺。心系白杨安危,随便收拾了发髻,便开门去寻白杨了。
洪府极大,层层庭院,假山园林繁多,很快明心就迷了路。随着鹅卵石小径一直往前,看到一个花草较多的小院。
假山前,一位妇人正在烧纸,嘴里不知念叨什么,不时擦用手帕擦泪。明心慢慢走近,才听清她的话。
“霜妹,千错万错,都是姐姐的错。你杀姐姐,姐姐毫无怨言,只是枫哥儿是无辜的。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你放过他吧。”
这人竟是洪夫人!三十左右年纪,身姿丰腴,雪肌玉肤,脸上泪痕未干,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听到身后的声响,洪夫人浑身一震,心跳如鼓,惊恐转头却看到一陌生的绝色女子。水眸柳眉,琼鼻小嘴,虽然穿着青色布衣,也掩盖不了一身风华。不知这女子是谁,缘何来到这里,难道是老爷的新欢?洪夫人脸色由赞赏变为愤怒,桃花眼直直地打量明心。
凭着女人的直觉,明心知道洪夫人恐怕是误会了,赶忙解释。“您是洪夫人吧,小女子明心,我夫君是白杨,我随着他来洪府办事的。没想到迷路了,你能带我去寻他嘛。”
“原是女天师,都怪府上照顾不周,竟然姑娘迷了路。姑娘请随我这边来。”听到明心这一番话,洪夫人戒备解除了,换上一副笑脸,优雅地向明心致歉。
这时天空又响起一声惊雷,如火的闪电将院前那棵枫树劈成两半,屋内传来婴儿的洪亮哭喊声。洪夫人吓了一个趔趄,紧接着冲向内院,“枫儿出事了,不要伤我的枫哥儿啊!”
怨气风暴颜色更深了,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明心被这一幕吓得心就快跳出来,直觉那女鬼应该就在屋内,忍不住跟随洪夫人往内走。如霜一定与洪府有深仇大怨,否则不会连亲外甥都不放过,方才那惊雷就是警告。
洪夫人冲进屋内,看到一个红衣身影,用她细长的指甲触碰床上的婴儿,婴儿预知到危险嚎啕大哭,屋内的丫鬟早已吓晕在一旁。
红衣女子,转过头来对着洪夫人诡笑,惨白的脸七窍流血,血液汩汩地往外冒。“姐姐,我来看枫儿了,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浑身发冷,洪夫人身体吓成一滩烂泥,跌坐在地。但是想到床上嚎哭的婴儿,挣扎向化为厉鬼的如霜哀求。“放过枫哥儿,他也是你的骨肉啊!”
“啊!”如霜受到刺激,发出愤怒的吼叫,引起狂风,身上的红衣与长发皆被吹起来。
洪夫人紧紧捂住双耳,头上的首饰被刮走,散落微白的头发。突然狂风停止了,一只利爪扼住洪夫人的咽喉,将她提起来。洪夫人呼吸困难,拼命挣扎,惊恐的双眼瞪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霜用锋利的指甲在洪夫人的脸上划了一下,细小的血珠便顺着脸流下来。如霜将沾了一滴血,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对着惊恐的洪夫人,轻笑:“人血的味道真是美味,难怪姐姐与姐夫都如此钟爱呢。”
说完将洪夫人狠狠往地上一摔,径直走向床上那哭哑了的婴儿。脸上突然有了温情,摸着孩子的笑脸。“你也是命苦,投胎到这狼心狗肺的人家。别担心,很快你就能再次投胎了。”如霜的手伸向婴儿的脖颈,逐渐收紧。
“住手!”大门被踢开,一身青衣的明心战胜恐惧,闯了进来!
如霜暴怒,脸又幻化成厉鬼的模样,屋内又挂起了狂风,长长的鬼手掐住明心的喉咙,将她举起来。“找死!”
死亡感觉袭来,轻飘飘的,明心似乎看到火光中的母亲向她走来。温柔美丽的母亲,抚摸这她的脸,认真对她说:“明心,一定要活下去!”
呼吸困难,明心的慢慢垂下。娘亲,明心尽力了,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啊!”这时,一道金光袭来,击中如霜的鬼手。被金光击中的地方像被毒液腐蚀,迅速溃烂,她立即扔下明心,躲入怨气之中。
白杨抱起昏迷的明心,往外走,心中后怕。若是再晚来一点,这丫头就真的要去见阎罗王了,届时他如何向她母亲交代。凌厉的目光看向漏斗一样的怨气,心中暗自发誓:无论你有什么冤情,只要伤了我的人,都将受到天道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