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入校
风光秀丽的江南古城,座落着一所长生不老的大学……西厢师范学院(简称西师)。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以来师范以女子闻名,西师自然以古典和现代交融的江南美女代代相传。
这一年是20世纪末最后一届新生入校,跨世纪的大学生,99级新生自然有种前赴后继的时代荣誉感。
江南的秋天校园,落英缤纷、和风送爽。舒晓妹怀揣着青春的激情和梦想走进了向往多年的大学校园。十年寒窗无人问,18岁的舒晓妹终于在她们山里一朝成名,走出了山峦叠嶂的大月山。
舒晓妹长得算不上如花似玉,但也生得五官清秀,娃娃脸。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舒晓妹是那三分里的美女,七分里的丑女。她的发型是扎两小辫子,架着一副细黑金属玻璃眼镜,白色上衣配一条小碎花裙子。从封闭的大山走进繁华都市,身上别说时尚气息了,就是花的芬芳都够不上,充其量就是一身的稻草味。
舒晓妹拖着一个大拖斗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临行时三姑六婶们送的茶叶蛋、火腿肉还有土特产。本来舒晓妹就不想带那么多东东来报道,弄得跟乡下人进城的,但都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毕竟大学生进城和入伍参军一样光荣。
在学校主干道上路旁分散的是一个个新生报道处。体教系、物理系、化学系、计算机系、音乐系、体育系……尤其是文史系、外语系、音乐系的美女一个二个皮肤白的跟珍珠似的。弄得舒晓妹本来被淹没的自卑情绪又激发出来,“今个难道是赶上七仙女下凡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因为是全国扩招的第一年,新生人数比上届多了一倍,校园被新生和亲友团挤得水泄不通。舒晓妹在浩瀚的人群中钻来钻去,得益于瘦削的身材不至于被挤成肉干。终于在一个很不显眼的位置找到自己学院的报道处:经济系。
在以基础学科为主打,致力于培养优秀中小学教师人才的师范学院,经济系听上去多少有点象生错了娘胎。从小立志要念文史系的舒晓妹硬生生地被无辜地调剂到这个没娘养、没爹疼的经济系,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经济就经济吧,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发亮,再说自己一辈子当个教书匠也是浪费人才。舒晓妹扭着身子总算挤进了报道桌前的人群。探出个脑袋,把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
“你好,我是经济系学生会主席林辰。欢迎你的加入。”一高个子男生很礼拜地接待了舒晓妹。
一报道就有幸见识了传说中最大的学生官……学生会主席,果然名不虚传,相貌端正、谦谦有礼。让没见过大世面的舒晓妹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林辰见舒晓妹一脸羞涩,主动说道,“我帮你办理报道手续吧。”填完一大堆表格后,这时后面一个男生拍了拍她肩膀,“学妹,我带你去领生活用品吧。”
舒晓妹回眸一望,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弱的男生,厚厚的玻璃镜片下透着一张憨厚、腼腆的脸。只是在大学混了一年了,楞是没洗去一身的土气铅华,好一派田园气息。
“好啊,谢谢师兄!”舒晓妹一脸茫然,屁颠屁颠跟着他去了新生日用品领取处。长长的队伍都是老生带着新生在等候。希奇的是,都是清一色男生带着女生,甚至是一拖三,艳福不浅。
后来才知道,这是老生之间广为流传的佳话,借老生带新生报道之机,除了目睹漫山遍野的新生美女,更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借一见钟情为名,芝麻绿豆对上眼的不下几千也有几百。
懵懂无知的新生入校第一天就这样被老奸巨滑的老生虏获人心了。所以新生报到那两天也被赋予另一个贴切的名称:新老生相亲见面会。
眼瞅着长长的队伍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纵然舒晓妹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遇到这个不善言辞的憨直师兄一时半会也搭不上话。
尴尬地杵了一会,还是师兄开了口,“我在这帮你排队吧,太阳这么晒,你先回宿舍休息,这是钥匙上有门牌号。就是对面8栋红砖的房子。我领好被褥就过去找你。”
“也好,那麻烦你了,师兄你人真好!”咱山里人就是厚道,舒晓妹顿时对这位师兄心生感激和敬佩。
女生宿舍是两栋破旧的四层小楼,那红砖青瓦见证着它的古老沧桑。走进去,楼梯和地面还是木板的,但不是时下流行的木地板,而是连蜡都没打的原木,粘上半个多世纪的尘埃,成了朽木,估计中间都镂空的,上下楼那咚咚咚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简直回到20世纪初的五四青年时代。
“这破屋顶瓦片都快掉了,估计外面下大雨,里面得下暴雨吧。”舒晓妹看着顶上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心里真渗的慌。
楼梯口贴着张大大的纸,用框裱起来的宿舍管理规定,舒晓妹一条条仔细的浏览,其中分明写着一条,着实让她看了汗颜的规定:“因女生宿舍年久失修,请同学们不要在楼内大声喧哗,以防震塌。”
“这是什么规定呀,整个一待拆的危房啊。”在一旁看着的新生们边看边骂了起来。
“估计再住个几年就可以媲美比萨斜塔申请国家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了。”舒晓妹无奈地附和了一句。
“可不就是,这破楼往大可说彰显学校历史悠久,可苦了咱这些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指不定会不会闹鬼呢。”一漂亮MM满腹不悦地哭诉。
“这都21世纪了,俺们村的土房都拆了,没想到了大学又回到解放前。”一个块头不小的东北妞喘着粗气叫嚣道。
“听说这天花板的石灰时不时得会掉下来的,睡上铺的姐妹可得把铺盖捂严实了,别一觉醒来就不明不白破了相。”一个操本地方言口音的姑娘,估计进校之前早已对这一带建筑历史打听清楚。
“搞乜鬼,吓死人咯。”幼小瘦弱的广东妹禁不住吓得后退了两步。
“还好是一身泥灰,要是整个天花板塌下来那就跟这楼生死相依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果然一大块白石灰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顿时引来一阵尖叫,响彻整栋女生宿舍……
舒晓妹一步一忐忑地走上了顶层,楼道是解放前典型的筒子楼,大白天都乌七八黑,只有几盏不到五瓦的青灯在日夜履行着历史的使命。
舒晓妹瞪着五百度近视,摸着黑,在长长的楼道里左瞧瞧、右看看,每间宿舍都挤满了女生和护送家长,还有大大小小的行李。
404寝室,舒晓妹看着门牌号,没读个好专业,分个门牌号念起来还这么不吉利。舒晓妹把头往里探了探,里面已经有两女生在忙上忙下拾掇行李了。门口贴着名字和对应的床位号。舒晓妹看到自己的名字下写着1号床下铺,一瞅就是看大门的床位。真是啥倒霉事都摊上了。
这时,长得皮肤白皙、鹅蛋脸、身材高挑的女生转过头打了个招呼,“这位姐们,叫什么名字啊?”
“舒晓妹。”
“苏小妹?一听就是个才女。我叫范莉。”
“饭粒?想必你们家应该是大户人家吧,五谷丰登的。皮肤也白得跟饭似的。”舒晓妹友善地打趣道。
“怎么说话的,你家才地主呢,我是城里来的,倒是你,一身的田园气息,哪来的山里孩子。”
“大月山。我带了点我们那产的天然茶油,抹在脸上养颜美容。”
“合着你们山里孩子就天天往脸上抹炒菜油保养皮肤呢。”
“那叫自然美。不过今天在学校看到好多美女,比我们山里姑娘还白。”
“那是化了妆,把妆卸了一个二个都是纯正的黄种人。”
舒晓妹现在才明白,怎么学校的美女看着一个比一个白,原来是看不出我擦了粉。估计眼前这个白得象饭粒的美女也面有玄机吧。
这时,对面床头探出个脑袋,露出一脸的黯淡和羞涩。
“呀,难道这学校也收非洲留学生?”舒晓妹一脸的惊诧,这姑娘长了双杏仁眼,挺迷人的,只是一脸的黑黝黝,只有非洲赤道的太阳才会晒成这样吧。
“同学怎么称呼呢?”舒晓妹问道。
“我叫何桃花。”
这桃花该不会是煤堆里长出来的吧。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这一黑生生糟蹋了一花姑娘,不过也不能当面数落人家黑啊。
“黑有黑的好,那叫健康美。你这模样,去南非选美也至少是个南非小姐冠军。以后我们就叫你桃妹吧。”
听到这一阵没头没脑的褒贬之词,桃妹眼睛笑成一条线,羞涩地低下头。虽然都是山里出来的孩子,舒晓妹看去就比桃妹要大方些,这跟成长环境有关,舒晓妹从小就被教导,女孩子家要自信才能走四方。
看着自己被安排的床位靠着门,出出近近都是过路人,这搁大白天穿条裤衩躺在床上多不雅。舒晓妹再次感叹自己运气背,没录取上想读的系,不吉利的门牌号,连分个床位风水还这么差。
范莉看着一脸委屈的舒晓妹说道,“你的床位是差点,但也没办法。这年头,连分个床位也得靠老子的关系,要事先跟班主任打好招呼的。不然肯定是剩最差的给你了。”
“什么世道啊,我一山里来的孩子,哪知道这么多社会关系。差就差点吧,总不至于把我赶到过道上去睡就行。”
“以后让你长见识的地方多了去了,不上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以前我也觉得我们家那块挺大的,今天到了大都市才知道真是天外有天啊。出来读书就是来见世面的。”
“大都市有啥了不起,没关系寸步难行。”
话没说完,宿舍突然闯进一大堆人,这架势估计赶上县干部大下乡,一副典型混吃混喝的阵容。
“这个住宿条件嘛,是太简陋了,学校在基础设施上还是该抓大投入啊。大学生是未来的希望嘛。”一个头发抹得油光粉亮,长得颇有几分尊容的中年男人用他特有的官腔,进门就发表视察讲话,怎么看应该至少也是个处级干部吧。
“关厅说得是,看来令千金来这里读书得吃点苦了。”一个年轻随从附和道,满口秘书专用语气。
“年轻人嘛,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关厅后面站着一个长得粉白细嫩,面若桃花一样的女孩。只是年纪轻轻就多了份雍容华贵,估计是洋食品吃多了,热量过剩。
“大家好,这是我家的千金,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官员朝几个懵懂无知的女生挤了个官场的笑脸。
“能跟你们做室友是我的荣幸,我叫关雨桐。”好一个贵族少女,落落大方,把舒晓妹这几个山里孩子惭愧得无地自容。
果不其然,只见她朝着全宿舍最亮堂、空气最流通的窗户边的床铺走去。
“这就是贫富差距啊。”舒晓妹此刻感叹人真的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只求下辈子投胎也要投个大户人家。
寒暄了几句,扔下几件简单的行李,干部一行人马就立马撤离了,估计是去哪个海鲜酒楼庆祝入学去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了,当官的就是不一样,我早打听了关雨桐她爹还是个厅级干部。连咱们系主任都卖他个面子,入校之前上上下下早打点好了。”范莉一脸的羡慕加不屑。
“看人家这一脸富贵相,咱贫民百姓哪能比。不过她看上去不象一般富家女那么飞扬拔扈,倒挺端庄富态的。”舒晓妹对关雨桐的第一印象并不坏。
“那倒是,就算她仗势欺人也不怕,我范小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谁怕谁!”范莉从见她第一面起就从来把她的自信展露地一揽无遗。
一旁收拾东西的桃妹默不吭声,也许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纷繁复杂的新世界。虽说大学是洁白纯净的象牙塔,可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宿舍,俨然就是个小社会,贫富差距摆在那,明眼人心知肚明,让人心生自卑啊。
舒晓妹拿了条旧毛巾,打算把那陈年腐朽的铁床擦一擦,虽然这锈迹斑驳的尘埃估计是有些年头了,而且上下床坐上去晃得厉害,好歹都是身单力薄的女生,应该不至于散架。
每层楼只有两个公共洗手间,装修也是解放前格局,还散发着多年沉积的恶臭。
“这是解放前的茅厕么,咋会散发这样倒胃口的怪味?”只见一个女生边捂着鼻子在接水。
“听说学校有个不成文地规矩,每换届学生就把男女生宿舍互调一下,估计也从风水学考虑阴阳调和,不至于阴气太盛吧。”
“这么这宿舍是男生住过的,难怪很多宿舍里还残留着来不及撤下的美女大头贴。”
舒晓妹洗干净抹布,赶紧撤了,还好宿舍离洗手间有那么十几米的距离。可怜那洗手间对门的宿舍女生,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熬。暂不说风水了,怎么也得长期熏出个过敏性鼻炎吧。
洗手间里,仍然持续传来骂声一片,此起彼伏……
走回寝室,刚才那师兄已经大汗淋漓地候在那了,见了舒晓妹亲切地说,“学妹,你的被褥、脸盘、碗盆、饭卡我都帮你领来了,你清点下吧。”
“不用了,我相信你。”舒晓妹差点没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赶紧从包里掏出新买的纸巾递过去给师兄擦汗。初来乍到,连矿泉水都忘了买,舒晓妹这才发现怠慢了人家。
“中午我请你去食堂吃饭吧,感谢你热情接待。”
“不用啦,这是我的职责,我呆会还得去接个新生呢。是辅导员安排好的。每个男生至少得接待两个以上的新生。”
“哦,那改天我再请你吧。辛苦你了,你真是个热心人。”然后就把师兄送出了门。
范莉从上铺探出个脑袋,又开始闲话打趣道:“咋接你的师兄是这副德性,听说上届帅哥也有几个,你楞是没这福气撞上。”
“人家挺好的,就是土了点,这叫亲切感,换个小白脸会这么大太阳下晒着帮你领被褥么。”
“接我那师兄就挺帅气的,就是名草有主了,所以我也只能瞅几眼而已。”
“你是什么来头,怎么没有你打听不到的事啊。”舒晓妹为范莉的博识广见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范莉这身天赋,要生在战争年代,那绝对是优先选拔的军统特务。”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不过眼前这个聒噪的女生倒是挺可爱的。就是那一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响屁的桃妹让人琢磨不定。也许她眼里透着的更多的是自卑吧。
宿舍通常是6到8人间的,但这解放前的房子也没有设计图纸,宿舍不但大小不一,还形态各异,舒晓妹狭长形的宿舍,就只能摆下四张床铺。麻雀窝大的宿舍加上桌椅,大大小小的行李,实在是挪不开腿,空间之狭小都快赶上火车硬卧了。
舒晓妹后来才知道,大学生基本的宿舍生活都窝在床铺上度过的。唉,大学生活两个字“清寒”啊,真个叫苦读书,读苦书。
整理床单的时候,范莉在一旁叫了起来,“舒晓妹,你领错床单啦。女生是小碎花的,你这土里吧唧的颜色一看就是大老爷们用的。”
“我说学校这么没品位呢,拆都拆了,没法换了。”
“说那师兄一脸的呆相,这都能搞错。活该吧。”
舒晓妹一脸的无奈,感觉一进大学就是一连串的错误交织,这梦想和现实的距离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