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间琉璃推开木门,缓步进入大厅。
大厅被雪松木板(1)与杨木木板分成两个部分,排布在大厅四周的杨木板上摆着木桌,精致的小船放在每个人的餐桌上,上面排好了细嫩的鱼生和几块散着浓雾的干冰。
(1):自史前文明,雪松木一直有神木的称呼,苏美尔文明所记载的“神国”坐落于种满雪松木的山里。更有神的居所都是雪松木搭建而成。
中央占足了整整50多平米的雪松木板上,无根之火熊熊燃烧,烧的透明,烧的不像火。
苍崎家的长老们正襟危坐,穿着青色的麻布狩衣,头上带着“乌帽子”,蝙蝠扇搭在餐桌的一处角落。自镰仓时代起,狩衣就是神官在祭祀中穿的衣服,他们此刻的行为不言而喻。
“来了,坐。”居于主位的男人点了点头,有侍者送上一套桌椅,还留着鲜木香气的鱼生小船被依次送上。御间琉璃微微鞠身,解下怀里的“樱花切”,跪坐在侍者送上的软垫。
只不过,她坐的位置是在雪松木之上,无根之火燃在她身后。
“京子和你讲过流程?”男人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望着她,继续说:“神恩难及,每一位‘家人’都有放弃的机会,自此以后去世俗运营公司,也不错。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很不错,是第一个让苍崎枭退步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主家同意你继承母姓的人。”
他顿了顿,“你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发挥出很强的作用,在家族来说,我并不是很想失去你,你的能力判定只有c-,神恩还是太冒险了点。”
“如果我没撑过去,樱花切会是我的第一把佩刀。”御间琉璃垂着眼眸,胸前昂首的凤凰在火光的映衬下褶褶生辉,像是要活过来。
“可以。”男人叹了口气,目光遥遥望着无根之火,开口说道:“开宴吧。”
奢侈的鱼生宴自此开幕,长老们稳坐在餐桌前,不急不缓的夹起微凉的鱼生,白色的冷气还挂在鱼生上,一夹起来就像是在大雪天呼气。就只有七八片鱼生,吃了整整十分钟。
期间樱花切被侍者取走,他们还带来了两个托盘,一个托盘上盛着琉璃玉冠,按苍崎京子来说,这是抑制环,也是“鬼角”。另一个托盘上放着针织的布囊,名刀-观世正宗的图案被印在上面,里面包着几团生锈的铁块,这是“魅鬼”。
“于此。”男人放下筷子,声音低沉,“祝你好运。”
27位长老整齐的放下筷子,蝙蝠扇掀起一丝清光,他们同样望着中央的少女,神色肃然。这里的规矩只有一个,每一位长老都墨守陈规,因为不听话的坟头草都半米高了。
来者是主,从者为侍。御间琉璃没发现,就连无时不刻都弯着腰的侍从都是苍崎家的长老。
所有人都在服饰她一个人,莫名的有些让人心慌,想到的不是五星级服务,却是监狱的断头饭。
她放下筷子,从怀中抽出一把精致的怀刀挂在腰侧。在早些年,这种样式的刀是专门用来切腹的刀具。
仪式启动了,御间琉璃沿着无根之火的左侧围绕着走了三圈,途中她戴好琉璃玉冠,把魅鬼挂在腰间。熊熊的火焰燃在她的面前,照亮了彩色的琉璃,素白的双手笨拙的靠近着。
她微微闭上眼睛,往事浮现于眼前,鬼角的边缘泛着青色的微光,照亮了她坚毅又苍白的脸。
那个女人提着樱花切穿透自己胸膛,连带着穿透身后的鬼,将自己订在书桌上大喊大叫,说着什么“你快给老娘滚”的话。御间琉璃就想笑,明明是什么大和抚子嘛,哪有大和抚子会这样歇里斯底的喊叫的?可是想着想着她就只能偏过头不去想,因为她吼的那个人叫御间琉璃,再想下去就容易哭出来了。
御间家只剩下一个人了,屋檐要靠她一个人撑起来,真要哭的话就没力气撑起一个家了。
她又想到了刚刚家主说的话,真的还有退路吗?不,没有了。若是放弃这次机会,御间家就连最后的人都消失了,那她这些年的坚持不就成了笑话吗?
她必须获得神恩,她并不强,没有苍崎京子那样的实力。她的母亲只是一位普通的咖啡厅服务员罢了,和苍崎枭的相爱也是个冲动,就像是人类和神的相遇。
她抚着“凰衣”,转了一圈,将屋内的每一位长老都记在心里,却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放在家里还没吃完的和果子。
“等这件事过去以后,再去吃掉。”
御间琉璃心中默念,抚着火焰的双手陷入进去,火焰攀附在她的手臂,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痛处,只感觉有些清凉。她最后看了一眼20分钟前还是鲜活树木雕刻出来的小船,像是在留恋生命的气息。
火焰化为熊熊大火吞噬火凤凰的身影,她被烧的渣都不剩,那个女人像是泡沫一样,动着动着就碎了。苍崎家的长老们抬起蝙蝠扇,同时向着右侧划去,火焰回归自然。侍从们推开门,将烤得通红油亮的乳猪架在雪松木上,他们走一步就跪下身子,将额头紧紧贴着雪松木地板,亲吻地板长达五秒,反复数十次,才走到火团前,将乳猪供在火焰前,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离去。
大厅的门再次关上了,大族长的右手青筋绽裂,握着蝙蝠扇的手正在微微发颤,十几秒后他放下蝙蝠扇,拿出一张绢布擦了擦额头的汗渍,目光深沉。
“必须要找个机会把太阳熄灭。”
大火毫无征兆的燃起来了,长老们稳坐在桌前,火焰燃到雪松木板的边缘就停下。整个大厅光如白昼,就连幕墙上的壁画和木桌的文理都被照亮了,辉煌的浮世绘链接了整间屋子的墙壁。与此同时桌子的纹理反射着火焰的光芒,反射,穿透,汇集,最终映在浮世绘之上,太阳的女人光照大千世界。
可大千世界遍布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