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熟睡中的阿玄,闻到了甜丝丝的气味。
那是独特的,带着白雪的清新如斯,属于夜雪城独有的白糖芙蓉糕的味道。
阿玄知道是萧镜陈回来了。本想马上跳起来,但又好不容易忍住了,她想看看,自己睡着的时候,萧镜陈会不会做些什么——就像之前自己对他那样。
但是萧镜陈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把糕点放到桌子上后来到阿玄床边,轻轻伸出手,狠狠的掐住了阿玄的脸蛋——
就听到阿玄杀猪般的叫了起来,忙打掉萧镜陈的黑手,瞪着他道:“你你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让人起床的吗,你就不会温柔一点!?”
萧镜陈一脸的笑:“谁让你还在装睡?在我面前装睡,你够斤两?”
说着捏了捏她的胳膊,嫌弃道:“啧啧,我才走了一月,你就胖成了这样,光涨肉不长脑子是不是?”
阿玄白了萧镜陈一眼,还好已经习惯了他的嫌弃,不再搭理他,跳下床准备吃糕点,要知道,她可爱吃这个了。
尤其是在萧镜陈回来以后,她现在很有胃口。
萧镜陈见她只顾着糕点,不由觉得好笑。给她倒了杯茶水,坐在边上问:“我走的这几天,印天碧对你怎么样,好不好?有没有好好治疗你的伤?”
阿玄连连点头,“有的,我现在都不用吃药了,婆婆说好得都差不多了。”
“嗯。”萧镜陈又道:“虽然乐悠元丹已经融进你的体内,不过西山我们还是要去一趟的。看看羽元宗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分离出她的元丹。”
阿玄听到自己还有得救,高兴得也顾不得吃了,“真的呀?能有办法吗?”要知道,乐悠的元丹只要在她自己体内一天,那自己就会危险一天。
萧镜陈不想打击阿玄,也不想承诺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不一定,看运气吧,就算真的没有办法,你也不用担心。”
阿玄放下糕点,面色郁郁,“怎么能不担心呢。那可是雪劫,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种死亡,真切的死亡感,让人绝望。
萧镜陈看阿玄一脸的担忧,想起了她曾经说过,自己很想长生不老,现在估计是后怕得很。便道:“放心吧,就算雪劫真的会一直跟着你,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停了下,接着道:“我会在你身边。”
阿玄看着萧镜陈墨黑又深邃的双眼,小声的确认,“真的吗。”
萧镜陈自负道:“当然,不会让你死掉的。”
阿玄的脑子转了几秒,深呼吸了一下,纠正道:“我说的是最后一句。”
萧镜陈似没听清:“什么最后一句?”
这时,院子里突然听到印天碧的嘶吼声,那苍老又尖锐的声音让萧镜陈和阿玄吓了一跳,赶紧推门出去,没走多远,就在主院子的中央花圃处,看到印天碧死死的拽住卫轻的手臂,不断的问卫轻是谁。
甘都在一旁很是尴尬,一直在解释这是自己新收的徒弟,不是有意带他闯入的。若是不妥,他会立刻带着卫轻离开。他本以为印天碧已经给了他们进出狐狸居的石头子,也就是默认了他们算是朋友,没想到,夜晚未睡的印天碧在院中看到了卫轻以后,脸色大变,情绪就失控了起来。
尽管甘都说的明白清楚,但是印天碧就是不放手,她似乎不太冷静,死死的盯着卫轻那张年轻的脸,苍老的嘶哑声不断的质问着他: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那么像恒钰?你姓什么?你说话啊!”
恒钰?甘都看了眼卫轻,两人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卫轻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但是见面前只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师傅对她说话也甚是客气,只好礼貌道:“这位老前辈,在下卫轻,乃是夜雪城的鹰魔。修炼一千三百年,您……是不是认错了人?”
印天碧听到对方清楚的自报家门以后,不断的摇头,眼中似有泪水,“不可能……你就是恒钰!你们明明就是同一张脸!”她情绪激动,面容哀愁且悲痛,依旧不肯放手,就怕松了手,卫轻便跑了。
吵闹声吵醒了睡着的印颜,她循声而来,揉了揉眼睛,看到大家都在,就欢快的跑上前来。
当她看到认识的人当中,有一个陌生的男子被姥姥抓着不放,她仔细瞧了瞧,咦了一声,“你是谁啊,怎么这么像姥姥房间里画像上的那个人?”
姥姥房间里的画像,印颜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却印象深刻。因为每当姥姥看向那副画的时候,眼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和深情。
印天碧看到印颜如此说,忙点头附和,“对啊,颜儿,你也觉得像是不是?!他就是恒钰啊!”
印颜被这句话整蒙了,又看到甘都和萧镜陈上前解释了半天,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姥姥觉得这个男子是恒钰?
这一想,印颜顿时觉得心酸的不行。她是知道一点点关于恒钰的事情的,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走到印天碧旁边,挽住了印天碧的胳膊,轻声温和道:
“姥姥,您认错人啦。您忘了么,恒钰他,已经死了一万多年了……”
死了一万多年?阿玄被这个久远的年数惊着了。那是多么深刻的念念不忘,才能万年都记得一个人。
“恒钰……死了那么久了么?”印天碧听清了印颜的话,拉住卫轻的手松了些,面容悲伤至极。
她再次看向了卫轻的脸,一样的眉毛,一样的鼻子嘴唇,甚至连那左眼下的泪痣都是同一个位置。恒钰是死了,那面前的这个男子,又是谁?
这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
当印天碧苍老无边的手想摸摸那张年轻的脸时,印天碧首先看到了自己的手,布满了无数条的皱纹,血管也如叶子的纹路般攀沿在上面,甚至在早就不白皙娇嫩的肌肤上,还有几块代表衰老的老人斑。
她缩回了手。
是的,她的恒钰,早就死去了。连她自己,也早就死去了。只剩一副衰老的躯壳。
印天碧转了身,在印颜的搀扶下,朝向自己的房间蹒跚而去。
甘都看到印天碧走了,抚了下卫轻的肩膀,“徒儿莫怕,大概老前辈是认错了人,人嘛,五官总有相似。”
卫轻不在意道:“师傅,我没事,这位婆婆也没有伤害我,只是她看我的眼神,真的很让人难过。也不知道这恒钰是她什么人,死去了一万多年,还让她这么惦记。”
阿玄扯了扯萧镜陈的衣角,悄声道:“萧镜陈,你说,这个卫轻,会不会是那个恒钰的转世?”
就算人有相似,但是阿玄觉得,婆婆已经修炼了上万多年,怎么可能会认错一个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人?能相似到这个程度……
萧镜陈拍了下她的脑袋,“瞎说什么,哪里有那么多的前世今生,再说一万年了,恒钰就算转世,都上百次了吧,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玄嘟嘴道,“他不记得,可是婆婆还记得啊。”
萧镜陈做了一个不要胡言乱语的表情后,和甘都约好了明天晚上一起走,而阿玄也是要和印颜好好道别一下的。甘都便带着卫轻先走了。
回到房间,阿玄又气鼓鼓的坐在凳子上,萧镜陈便好笑道:“你就那么肯定他是恒钰的转世?”
阿玄道:“我没肯定啊,但是你却先否定了。”
萧镜陈奇道:“就算这世上真有轮回转世又如何,就算卫轻真的是恒钰,他也不记得印天碧了。”他似乎怕阿玄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次,“是一点也不记得她这个人了。”
阿玄叹气道:“婆婆的神情,真的是很伤心很难过的。”她从地狱出来以后,见过两次这种表情,一次是乐悠的脸上,一次就是印天碧。
为什么,她遇见的人,都要如此痛苦呢?
萧镜陈看她似乎受了印天碧的情绪感染,很是低落,便走过去,在她耳边道:“阿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阿玄没精打采道:“好啊,你讲。”
萧镜陈轻声说了三个字,“是真的。”
“啊?什么真的?”阿玄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以为萧镜陈是想通了,“你也开始觉得卫轻真的是恒钰的转世是不是?不然怎么婆婆口口声声说他就是呢?”
萧镜陈无奈的想,真不知道阿玄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哎,你早点睡吧,明天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去西山。”
阿玄道了晚安,也就乖乖回去睡了。
等萧镜陈走后,阿玄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
“鬼界是真的有地狱啊,鬼界也真的有六道轮回井,鬼界真的有前世今生啊,萧镜陈。”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对他说。
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是地狱里的一只女鬼的。阿玄闭起眼睛,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