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如何安慰哭泣的姑娘,我就会一招,伸手变出一朵山野小花儿来插在她的耳畔,“再哭就要变丑喽”,说着我伸手摁着鼻子学猪叫。
细细破涕为笑,“你这模仿是什么动物,如此有趣!还有这花,新鲜得紧,从来没见过呀!”
我愣了一下,她不知道猪么?山野小花不是随地可见么?哦,她可能没有看过海外面的世界。于是,我便把昆山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一点点讲给她听,逗得她开怀大笑。
自打细细敞开心扉后,我两倒常能聊上几句。她的开心和忧愁皆要讲给我听,还送我一只袖珍鹦鹉螺,能记录声音还可回放。我好生稀罕,把鹦鹉螺揣在衣袖里,日日带着。
然好景不长,那头四脚龙最近老是呆在殿中批阅公文,可苦了我这个贴身侍女,又是磨墨又是泡茶。
一会墨浓了,一会又淡了。茶太烫,要凉着,等温了,又说要喝热的。我的茶艺已经和娘亲不相上下,这厮这是挑剔过了头,故意找茬的吧。很想用茶水污了那精致的云纹锦袍,然后把整个砚台扣在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
可恨的是,四脚龙却完全感觉不到我的愤恨,每次提要求嘴角还都挂着温和的笑意,惹得其他侍女纷纷注目于我,腹黑至极。
待四脚龙批阅完毕,唤方薰姑姑捧上了一个精美的木匣子。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原是一个棋盘,雕饰讲究,棋子泛着微光,竟是黑白珍珠研磨而成的。我与何宜玩的那副棋与这相比,委实简陋。
然,殿中似乎无人会棋,四脚龙一个人拿着棋书研究摆弄,我心想,机会说来就来。
“启禀君上,这棋源自人间,在下不才,略懂其道,可与君对弈”。
四脚龙抬眼打量了我一番,未置可否。
依着棋书,棋盘四角星位上已交错放上了黑白两枚座子,彼此均不能借角固守。四脚龙执白先行,我捻黑棋紧随而至。十数手过后,白棋先手优势已荡然无存,再下十数手,先手优势已转至我这边了。接着我连下两着妙手,征吃对方两处白子,锁定胜局。
“孤倒是小瞧你了,这人间的玩意儿你竟如此娴熟,姑且再来一局”。
“下棋时添点赌注,谁输了谁要答应对方一个心愿,君上可敢一试?”我故意激将,想着借此赢了他要回簪子。
四脚龙轻拂衣袖,棋子重归始位,“你一个侍女也敢和孤讲条件”。
我装作起身,“那君上只能独自品玩了”。
在离开的第三步,后面传来了无奈的声音,“且依你”。
我大喜,这局下得小心谨慎。未曾料四脚龙如此狡猾,竟将我上局的招数如数学了去,使我丝毫占不到便宜。看来不得不铤而走险,一子解双征,借劫酿劫。四脚龙微愣,不过马上落子一夹。我立即执棋飞压,虽未有短兵相接,却是处处危机四伏,棋局变换让人喘不过气。
“这厮颇有城府,现学现用,棋艺精进奇快,拖得越久反倒不利”,我这样想着,接连几子都呈合围之势,其实悄声无息把中腹数十目围了起来,尽收囊中。若不是我与何宜常常对弈,相互探讨,怕也无法连胜两局。
此时四脚龙已是面色不虞,我可顾不上这些,马上提出要回簪子。
“这个不能算是心愿,时间到了自会还给你,换个心愿,皆可考虑”。
我气结,除了要回簪子,着实想不出别的心愿。
四脚龙一脸得意,“现在想不出来没关系,想到了再告诉孤”。
这时已经是午膳时间,四脚龙独坐一桌,一应侍女陆续上菜,零零总总摆了十余道。
我作为四脚龙,哦不,沧溟海君的贴身侍女,站在他身后看着一桌的美食,默默地吞咽着口水,好巧不巧,好多是我爱吃的。
四脚龙作为一只挑剔的龙,吃食自然也不例外。我哪知道他爱吃什么,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布菜,不一会他的碗里便堆起了小山坡。
在优雅地抬了几次筷子后,剑眉不可或见地皱了皱,他大袖一摆便不吃了。临走以不浪费为名,把这些珍馐皆赏给了我。
我心想,这龙总算干了一件正确的事情。来东海数月,还没好好品尝海底美食呢。
这海底的厨子手法就是好,同样的食材,经过巧妙的加工后,口感分外细腻。临走前一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最后,在一众侍女嫉妒的眼神中,我席卷了整桌的美食,享受作为吃货的幸福。
“额——”,我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不过还要侍候那厮沐浴,真是头有洁癖的龙。
浴室门口,几位侍女姐姐愤愤地把一堆衣物扔在我的手中。原因无他,不过海君沐浴从未有人能入内侍候,而我却被点名了。
其中一个叫灵珊的侍女起着阴阳怪气的声调说道,“这哪来的小丫头竟能有此荣幸,独自侍候?”另一个叫星葵侍女紧接着道:“哼,就她那平凡的姿色,怎能魅惑得了海君。”
我只能干干笑了几声,这是犯了众怒,一群女人要是嫉妒心泛滥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你。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当依稀看到方薰姑姑的衣摆时,我对着各位侍女姐姐作揖说道:“各位姐姐莫急,海君君上沐浴的喜好,我一定打探过来告知各位。”
我话音刚落,四周忽地寂静一片,抬头一看方薰姑姑刚好到位,她凌厉的目光扫过之处,无不是惶恐不安。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这次姑姑又要使出她的雷霆手段了,我赶紧抱起被弄乱衣物。
方薰姑姑看了我一眼,怒喝道:“还不快进去!”
声量不大,威严十足,我自然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案发现场,钻进了浴室的门。门外,立即传来阵阵惨叫声。
王府规矩,私议海君者杖罚二十。如此森严的规矩,自然要借用一下。而且此事一经传出,后院那几位自以为是的侍妾姐姐对“打探海君喜好”的星葵和灵珊怕也是会有所表示吧。
又一次进了行宫浴室,这回倒是可以仔细游玩。只见雕梁画柱,富丽堂皇,亭台水榭,依势而建,各处皆布置了淡紫色的轻纱,随风轻扬。啧啧,真是会享受。
再往深处走,池边假山林立,匐在石缝里的蜃不断地向外吐气,依旧是雾气朦胧,看不真切。我将弄乱的衣物叠整齐后放在长几上,却找不到四脚龙的身影。
将他的衣物一件件在架子上铺开,用熏香的小炉细细的熨烫。在没离开昆山前,我万万想不到衣食住行可以讲究到如此境地,甚是劳累他人,还是觉得简单点活得畅快。
待我熨烫完毕,便在他换下的衣服中各种摸索,可是我心心念念的簪子并不在这。难道说,他怕我偷走随身携带?
于是我端了点茶水,掀开轻纱,壮着胆子摸索前进,依然是云里雾里,“君上,您在哪里?”未见回音。
又往前靠近了点,雾气稍稍退了些,才看清被假山环抱的硕大浴池,水波练练。
我正欲再次出声询问,但见从水底钻出一男子,柔顺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身上,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豆大的水珠顺着低垂的睫毛滑落至唇间,又流向了硬朗的下颚,滴落至深邃的锁骨,溅起水花一小朵。一尾墨色龙尾在水中若隐若现,随意摆动。
不是那冠绝四海的墨龙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