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壮汉一层一层地滚下楼梯，砸得“嘭嘭”响。
林兑墨无暇去关心。
那个房子里边烧得很旺，隔着一扇门，灵魂在一点一点地蒸发。
林兑墨忍住了疼痛。
她很好奇为何熊熊烈火，冲不出这个房间。木制的门、木制的窗，都很好地拦住了屋内的火。就连糊窗的纸，也不曾毁坏。
火被锁死在屋子里，屋子里全是火。
几个姑娘走上来，一齐“哇哇”乱叫，吓得花容失色。她们捂着嘴跑了下去。
洛砚行直勾勾地盯着那间屋子，视线以外的东西丝毫不能影响他。
一个老婆子跑了上了，同样“哇哇”乱叫，却能说出一些人话：“杀人犯、纵火犯，你不得好死，等着我去报官。”那个老婆子举着双手乱舞，也跑了下去。
林兑墨暗笑：“你不该说最后一句。”她满以为洛砚行听到最后那句话，一定会跑掉。
洛砚行仍在直勾勾地盯着那间屋子，仿佛未曾听见。
“你若不走，我自然不会不管你。可是你能否离开这里？”林兑墨近乎哀求，她说过护他一晚，那便要护他一晚，她不愿反悔，也不愿惹麻烦。
许多时候人会走到人生的岔路口，一条路不想走，另一条更不想走。
多讨厌。
林兑墨看向窗外，夜色正浓，群星明亮，却不肯照亮这片大地。
她觉得今夜，还很长。
“你知道吗？”洛砚行突然对她说话。
“门窗之上，都涂满了浆。”
他慢慢地走过去，屋内似乎还在传出来小花儿那摄人心魂的笑声。
每走一步，笑声似乎要靠近两步。很快，小花儿的嗓子像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这青楼的女子爱勾魂，黑白无常也经常勾魂，却不知小花儿会不会烧开人皮，里面蹦出个白无常。
他用手摸了摸那间屋子外面的墙壁，心里确认了几分，又发冷了几分。
林兑墨见他一幅吃惊模样，问道：“什么浆？”
“防火的浆，涂了很厚很厚，应是反复油刷了许多次。她很早之前，就准备着有自焚的一天。”
“为何好好的青楼女子，却预备着要自焚？”林兑墨很不解。
“或许是活够了，或许是忍够了。好好的人，要做出巨大的变化，或者变好，或者变坏，或者死去，总有很大的理由。那是一天天堆积起来的理由。”
“也许，她是不知道首先是她的身体撑不下去，还是她的精神撑不下去。”
洛砚行摸了半晌的墙壁，林兑墨在一旁沉默了半晌，她突然说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不安。
一个人拿着酒葫芦从楼下跌跌撞撞地走了上来。
现在只有这个人敢上来，也只有这个人能上来。这个人衣服上写着一个“捕”字。
“哟，老哥睡呢？”他一脚踩到一个人，却没有抬脚，反而抬起另一只脚继续走过去。
被踩到的那个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动也不动。
“原来死了呀。”他哈哈一笑，又咕咚咕咚地喝起酒来。
最后几步路都是酒鬼一定会摔倒的地方，当他终于走到第四层楼，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杀人犯！纵火犯！你别跑，乖乖跟我回去。”他含糊不清地喊着。
林兑墨本能地将掌心的几滴酒催化成五十道水针，接着又本能地卸了手上的力气。
那是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从那个酒鬼身上发出。
林兑墨有些喘不过气，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她看着酒鬼身上满满的破绽，每一个破绽里面却是自己的命。她打对方破绽，等于打自己的性命。
“老候，小姑娘家，别吓着她。”洛砚行说道。
那个酒鬼打开一丝的眼缝，朝着洛砚行瞟了一眼。
“哟，看来衙门要给洛大公子记上一大功，帮我们抓住了杀人犯，纵火犯。”
林兑墨有些不明所以。
“等我把楼梯上那个壮汉抓回去，画个押，案子就破了。”酒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往下走。
“改天喝酒哈！”楼梯下传来一声呼喊。
林兑墨心想：这倒是个有趣的人。
她听到楼下有些骚乱，便对洛砚行说道：“走吧。”
洛砚行依旧看着那间屋子沉思。
“你要进去看那姑娘吗？”她问道
洛砚行身体一僵。
“里面应该烧完了，有些小火我帮你灭掉。不过看完就得走了。”她上去拉洛砚行，却发现洛砚行身体冰冷，还在发抖。
“走吧。”洛砚行说道，却调头，往楼梯下走去。
林兑墨依旧像影子一样，跟在他斜后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