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额尔古纳河的前一天,拉班递给夏洱一包东西,用报纸包着。
“是书啊!”夏洱连忙拆开,惊喜地说。
“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学骑马和蒙语吗,骑马没有教你,蒙语我倒是找到了。这个是我朋友以前学蒙语用的,就是那个我跟你说过的,吃饭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反而留在最后的那个。”
“我记得,和我一样的那个。”
“对,就是他。他是汉人,不会蒙语,但他小时候在这边生活,就必须得学,这个就是他小时候用过的书,给小学生看的,瞧,还有图片呢。这是磁带,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不知道能不能放出声。”
夏洱看了看磁带,偏偏的长方形,像个小盒子。这种磁带需要录音机才能放出声音,她很小的时候学英语就是用这种磁带来听录音的,但现在早就落后不用了。
夏洱小心地把磁带和几本书包好,“谢谢你。”她说。
“没什么,不用客气!就是没能教你骑马,下次你来莫尔道嘎,多玩几天,我一定教你骑马!其实,我这个朋友很会骑马,而且很会教,可惜他不在,不然只要两天,你这次就能学会了。”
“他一定是个非常好的朋友吧。”夏洱说。
“嗯,很要好。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拉班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我阿妈说你讲话声音好听,像丹顶鹤一样!”
“哈哈谢谢!肯定是上次我看到田鼠,吓得大叫,被她听到了!”
“看来你声音很亮啊。”
“我是女高音!”夏洱说着,昂着脖子。
“你还会唱歌呢?”
“不是,不是!”夏洱连忙摇头,“我不是真的高音!我不会唱歌的,我同学都说我唱歌难听,跑调呢。”
“怎么可能,声音好听的人唱歌都好听呀。”
“我是真的不行,大概我就不适合张嘴吧……”
“丫头,我真心的觉得你嗓音很好听,很适合在草原上唱歌,你不要信别人乱讲,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还要教你唱我们的民歌,又好唱,又好听!”
夏洱听到,开心地笑了。
第二天,大巴早晨八点离开湿地,在这之前,夏洱独自一人来到篝火晚会的那个山坡上,盘腿坐下,在一轮圆月下面朝着额尔古纳河,等待日出。她想一个人静静地看一次草原上的日出。
天边,风推着云,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奔跑。云的缝隙中,缓缓流出金色的霞光,星星点点,那是日出前的力量。霞光越来越耀眼,逐渐照亮无边的大地和梦中的额尔古纳河——云在跑,光在流,就在一瞬间,零星的光芒全部汇聚起来,巨大的光亮撕裂云层,在天空中猛然出现一条大河!
这是一条铺满苍穹的河,波澜壮阔,蜿蜒恣肆,金光粼粼,它是脚下的额尔古纳河,是贵德高原的黄河,是雪原上的龙江,是丙中洛的怒江……它可以是一切,也可以不是一切,这是造化神奇的一条天河啊!
太阳用尽它全部的力量,于天河的第一道转弯处,缓缓升起。没有任何遮拦。苍穹之上,没有任何一片云敢去遮它,没有任何一缕风敢去拦它。红日映了满天,仿佛在远方,有一条大河,河边的黎民日出而作……
头顶的天河与脚下的额尔古纳河交相辉映,夏洱站在山顶,头顶着天,脚踩着地。良久,直到清晨的阳光洒满她全身,她感到微凉又微暖。
夏季的威力越来越弱,高温在死命挣扎后终于送来了凉风。
开学之时,夏洱进入了梁音任教的舞蹈学院附中,也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梁音的门下弟子,一边继续为舞蹈团效力,一边开始学习全新的高中知识。过去的她每天都比别人更加忙碌,转战于教室和练功房;但如今这所附中的每一位学生,都是身兼二职,甚至更多,夏洱一下子欢快起来,终于找到归宿了,在这里,忙碌是每个人的常态,没有人再会以奇怪的眼光去看待匆匆的她了。
和大家一样,是多么舒适的一件事啊。
夏洱的新室友是同在“夏至之夜”中一起表演的舒怡,舒怡告诉夏洱,梁音看中的学生几乎全部都来附中了。“她是个女强人”,舒怡这样说。
尽管同学们都是才艺傍身,在报道的当天,夏洱走进班级时还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她径直走到第一排坐下,若无其事地拿出书本看了起来,惹人关注这种事她经历过很多次了,因此一点也不在乎,相反,她还很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活在焦点之中,正如她热爱的大舞台。
舞蹈学院附中和其他的学校很不一样,这里的高中生每天只有六节课,早上四节课,下午两节课,高年级学生下午只有一节课,剩下的时间他们会去各自的练功房,或者参加导师的排练,直到晚饭时间。但每天课程安排中的四个小时练习,对于立志学习艺术的学生来说是根本不够的,所以在晚饭之后,学生们会继续回到舞蹈房,或者在小剧场排练,直到快要熄灯的时候才回到宿舍,而他们与那些普通高中生最大的区别是,别人熄灯时往往已经做完了作业,而附中的学生此时才躲在帐子里,点着小灯开始今天的文化课学习。这是一种很辛苦的生活,尤其对于这些十几岁的孩子而言,但那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只要心中有光,就不觉得苦了。
夏洱的排练从一周前就开始了,在开学之前,她就来到了梁音的舞蹈教室,梁音不在,接待她的是程曦,就是那个在“夏至之夜”开场之前给梁音占座位的、再过一年就要考北京舞蹈学院的女孩子。
“梁老师呢?”夏洱劈头盖脸地就问程曦。
“你是谁呀?”
“你不认得我?”
“不认得。”
“我是夏洱啊!”
程曦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夏洱,说道:“还以为是个有本事的人呢,原来不过如此——没礼貌。”
夏洱一瞪眼,“你是谁呀?”
“我是你的大师姐,程曦,记住了吗?梁教授师这个月不在宜城,你归我管。”
“梁老师去哪了?”
“你不需要管这么多,还有,是梁教授,不是梁老师,你这么叫她她不高兴。”
“我上次就是叫梁老师的。”
“上次?哪一次?夏至之夜吗?那是因为她想要你加入,你怎么称呼都行,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叫梁教授。”
“好吧,程曦。”夏洱把“程曦”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梁教授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国庆之后吧。”
“国庆之后!那我们怎么学习?”
“学习什么?”
“舞蹈啊,当然是舞蹈!她说只要我愿意做她的学生,她会亲自指导我跳舞的!”
“等她回来吧,我说了现在你归我管,你这个人事儿真多。”说着,程曦扯着夏洱往里走,“带你看一下梁教授团里的成员,都是你的师兄师姐了,噢对了,听说你暑假去内蒙古待了一个月,你不会一个月没练功吧?”
“练了啊,我每天都练两个小时的。”
“两个小时?那你完蛋了。”
“为什么?”
“梁教授叫我们每天练功至少八小时,365天一天也不准断,一天也不准少。你连着一个月居然每天只有两个小时,你就等着退团吧。”
“那是你们,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早就跟梁老师——噢不对,是梁教授——我早和她说过了,我不一定考舞蹈学院的,我还要搞文化课呢。”
程曦突然停下来,盯着夏洱,实际上,练功房内十几个人全都停了下来看着她,用同样的一种奇怪的眼神。
“看我干什么?”
“不考北舞,你来干什么。”程曦说。
“我来学习啊,怎么了你们?”
“学什么?”
“舞蹈啊,文化课啊。”
“如果你是求好玩,觉得可以一边学一边跳,觉得反正自己有两条路可以选,那你不要在我们团,我们不需要这样玩票的人,哪怕再有天赋。”
夏洱莫名其妙啊,这些人疯了吧?这么严肃干什么?所有凝重的气氛汇聚到一起,她突然笑了起来,“你们这是怎么啦?我都跟梁老师说好了,她说我高考之前可以再选择的,她尊重我所有的选择。她亲口说的!”害怕别人不信,夏洱忙补充了一句。
还是没人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程曦说,“那好吧,那你去练功吧,梁教授最近肯定不会回来的,也没法亲自教你,你自己先练吧。”
“我每天只能练四个小时,下午和晚上的一小会儿,我晚上还要去图书馆。”夏洱仰着脑袋对程曦说,程曦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呢。
程曦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夏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吐出来:“好。”
就这样,夏洱开始了她的高中生活,新生活像一幅双曲线图,时而上扬,时而滑坡,但总得来说,这是一幅美好的图线。另外,还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就是夏洱成为了班级中的班长,她竞选的是学习委员,但同学们认为班长理应由实力最强的人当选,于是夏洱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做了一班之长,整日威风凛凛,从宿舍窜进教室,从教室跑到舞蹈房,从舞蹈房溜到图书馆,日子过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