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一声,我瞬间惊醒了起来,方才那股倦意荡然无存,我急忙睁眼看了看,那些鬼脸已然不见踪迹,四周依然一片肃杀。
我大惑不解,心道:“莫非是自己吓自己?”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清幽的声音再次从我背后传来。
我猛然一惊,回头一看,飘逸的白袍,飘逸的黑发,那仙子般摄人的美丽,妖女般慑人的双瞳……在这幽暗的地方,黯淡的月影下,看来更宛如幽灵,令人一眼瞧去连呼吸都几乎停止。这白袍女子身材苗条,秀美长发随风飘散,脖子上系着根白色丝带,女子面容苍白轻柔,我见犹怜。我心中犹如万匹野马在那广阔的草原驰骋,而她和我共乘一马,相视而笑,眼前这女子的眼神怎会如此忧愁高傲,她的眼神似是能看透人心,在她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她看穿了。
我鼓起勇气搭讪道:“敢问菇凉的芳名?”
女子瞟了我一眼,也不接话,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是那个牛鼻老道派你来的吧,你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淡淡的语声中,似乎蕴含着一种能操纵人生死的魔力,她冰冷的双瞳里,似乎蕴藏着主宰世间万物的秘密。我疑惑道:“菇凉,小生也不愿意来这种鬼地方,但是任务在肩不得不从……对了,适才是怎么一回事?”
女子凝视了我几秒钟,反问道:“你既已亲眼所见,又何须向我解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吧。”
女子的话令我的小心脏再次噗通噗通地跳起来,这三更半夜的,一个孤身弱女子为何会出现这渺无云烟的乱坟岗?而且刚才她一出声,所有鬼魂都消散了,难道她是……
想到此处,我瞳孔放大,五内俱焚,小心翼翼地问道:“菇凉,三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
女子一脸冰霜,对我的询问无动于衷,她抬了抬手,指着一处方向说:“这里是我家!”
我顺手望去,只见乱坟岗层峦叠嶂,密密麻麻,唯独女子所指方向有一座颇为雄奇的坟墓,这座孤坟位于群坟中间,孤零零耸立着一座墓碑,方圆五米之内竟无一坟,显得格外诡秘!
“菇凉,你可真可会玩笑,别玩我了……”
我回头刚想问个明白,那女子早已不见。转头再望向那座孤坟时,却见那女子身形飘忽,已从一侧钻入坟墓里。我心头巨震,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皮直跳,心中不禁哀叹:我的妈耶,真的见鬼了!
……
第二天一大早,施曼秋就来我送饭了,虽然她不认为小跳会有什么不测,但昨晚被九叔那么一激,她心中难免有些担心。
等到了乱葬岗一看,却发现小跳正盘坐在地上,运功吐纳,似乎在修炼什么功法。
是的,我正在修炼《硬气功真解》第二层,其中的一篇吐纳之法,我在辉界如何修炼就是不得其法,然而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隐约察觉到这里的天地元气似乎有些不同,我心中不禁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而在九叔家中修炼,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为了不使九叔怀疑,所以清晨在这乱坟岗,我便抓紧修炼。
走到小跳身后,施曼秋心想就你这怂样,还练功夫,装什么装,于是决定做弄下小跳。
她悄悄靠近小跳背后,突然一声尖叫:“有鬼啊!”
我正巧处在运功关头,自然没有意识到身后来人,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我本能反应一拳正要打到身后施曼秋的眼角上,忽然发现是她,猛然收功,但拳风还是从她眼角插过。我定睛一看,施曼秋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提着饭篮蹲在地上直吸冷气。
我慌忙扶起施曼秋,问道:“师姐,你怎么来啦?啊,没伤着你吧?”
施曼秋拨开我的手,怒道:“你……你走开,哎呀,痛死我了,亏我怕你饿着了,一大清早爬起来,给你送饭,你居然这样待我!”
我气弱道:“我的好师姐,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但是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吓我。”
见施曼秋不住地揉着眼睛,我不禁担心起来:“师姐,你不要紧吧?让我给你吹吹,要是伤了眼睛就严重了。”说着,我轻轻拉开施曼秋的小手。
“不要你管!”听到此处,我还是强行拉开了师姐的手。
“怎……怎样了?我的眼睛有没有毛病?”
我一看,施曼秋的眼睛成了一只熊猫眼,泪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我支支吾吾地安慰道:“不怕……不怕,就是眼角……有点……红,回去用热毛巾敷一下就没事了。”
“真的?”施曼秋摸着眼角,似乎有些不相信。
“呃,真的……”见施曼秋还是一脸怀疑,生怕被施曼秋责怪的我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师姐,你以前入门时也要在这里待三夜吗?”
施曼秋一边把篮子里的饭菜拿出来,一边回应道:”不用,师父不让我赶尸,他说女人不适合赶尸,赶尸界从来没有女孩子赶尸的先例。还有你怎么会武功,你父亲不是不会武功吗?”
我接过饭菜,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边说:“我哪会什么武功,就是身体比别人长得更强壮些,这里晚上邪门得很,昨晚我见鬼了。”说着我似乎意味到什么,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动静,又小心翼翼地开始吃饭。
施曼秋见状,嘻嘻一笑:“也是,就你还练武呢,你可真是个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昨晚不就撑过来了?”
我没好气地说道:“你净说些风凉话,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其实鬼也没什么可怕的,你想想看,这鬼是人死后形成的魂魄,人生前什么样,死后也是什么样,鬼也分善恶。”施曼秋心软道。
施曼秋的话让我若有所思,见过那女鬼后,我也觉得鬼的确没传说中那么可怕,想起她那倾世容颜,死了真可惜。
看到我发起呆来,施曼秋问道:“你昨夜用了师傅给你的那张符吗?”
我想起昨夜的情景,支支吾吾道:“用了,不过我第一次使用……太紧张了,所以把符揉成了一团,手心的汗还把符箓湿透了,这没什么影响吧!”
“这样啊,没想到你还能平安度过一夜。”施曼秋本想告诉小跳那张符是假的,但反过来一想,觉得还是算了。如果说了实情,他还敢坚持下去吗。
这时,我忽然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道:“师姐,我告诉你个秘密,昨晚我看到那座孤坟主人的鬼魂了。”说着我用手指了指。
施曼秋闻言一愣,随即醒悟过来,道:“你想不想知道有关她的事?”
我有些意外,施曼秋竟然知道那个女鬼,难道这是师傅对我的考验之一,他怕我借助外力?我摇摇头,说道:“不想!”
“嗯?”
“嗯,想!”
“到底想不想?”
……
“嗯……跟上我!”施曼秋带着我来到那座孤坟前,坟墓四周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坟上却寸草不生。墓碑破败陈旧,且墓墙皲裂处颇多,显然已多年无人维护。我扒开墓碑上的泥土,一行字显露出来,上面刻着“元笑霜之墓”几个字。我心中一突:”原来她叫元笑霜,好名字,好名字。可惜了,这么年轻就死了,还做了女鬼。”
施曼秋道:“傻瓜,她不是女鬼,她是人。这墓碑是她自己刻的。”
“啊?!她是人?那她怎么住在……”我惊讶不已,昨夜种种迹象都表明元笑霜是个女鬼,怎么到了施曼秋口中又不是了?
“少见多怪!算了,看在你叫我一声师姐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考虑到小跳还得在这里待上两夜,施曼秋决定还是告诉小跳一些真相。
“师父曾经跟我提过,这里原藏有一风水宝穴,叫聚财穴,有聚气藏风、飞龙在天之效,先人埋葬在此地,后代子孙富贵无限。但是,聚财穴以葬者为用,吸纳死者生前气运福禄,以滋养后代,代代递减。这也就是说,先人生前大富大贵,其后代子孙跟着享阴福,倘若死者一生碌碌无为,那后代也将穷困潦倒。”
“百年前,此穴原本葬着一位前朝老将军,后来老将军后代被流放边疆,周围百姓也想沾沾其中的福气,便将去世亲人纷纷迁葬于此,经过多年迁移,也就逐渐形成了今日的乱坟岗。所幸这些死者中,既有生前贫困之人,也有富甲一方者,两者气息相互调和,长期以来这里也算相安无事,然而在二十年前,一场巨变却破坏了这里的格局。”
“二十年前,钟家镇被一伙流寇洗劫,一夜间就死了上千人,流血千里,破坏过后,人们将横死的亲人安葬于此。而这些死者非正常死亡,所以死后胸中便带着一股怨气,不愿轮回转世。当这些怨气被聚财穴吸纳之后,这个风水宝穴,便会逐渐变成了一个尸家重地。”
“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我虽不懂风水,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当聚财穴穴眼被怨气所塞满后,就会有不祥发生,当年师父就是因为担心这一点,所以与镇长沟通,希望他做通镇上居民工作,把坟墓迁走,方可避过次劫,但是镇长一家本身就是这个墓穴的最大获益者,他们一家先人都纷纷迁葬于此,虽然九叔名声赫赫,但在巨大利益面前,镇长一家仍舍不得迁坟,只是敷衍着,象征性强迁了几座贫苦人家祖先的坟墓。师傅无奈,只好亲自在这里守了六年。五年前,元笑霜来到了这里,不知其有什么图谋,她把这座将军冢改成住所,亲自镇守此穴。且她为人性格孤傲,不善与人结交,师父好几次拜访都吃了闭门羹,后来还因某事把师父给激怒了,有几次还差点动起手来,所以师父一直都很不待见她。”
施曼秋边说边观察小跳的神情,见我一脸懵逼,满脸不信的样子。施曼秋叹了口气,随即拉起我的手来到坟墓一侧,她用手轻轻一敲那墓石,道:“你听听。”
墓石里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细看之下,原来那儿有一道暗门,看到这个暗门,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昨夜元笑霜能够一下子进入坟墓了。
施曼秋的话令我陷入思索,我实在难以理解,像元笑霜这般冰清玉洁的美人,干什么不好,为何要孤身一人看守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而且一待就是数年,她真是一个充满谜一样的女人!
想到这儿,我又想到九叔所提出的拜师条件,不禁骂道:“那个牛鼻子老道心可真大啊,这么危险的地方竟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在这里待三晚,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施曼秋闻言愣了愣,然后狂笑了起来。
看着娇笑不止的施曼秋,我心中愈发感慨她跟元笑霜两人简直就是两类极端性格的菇凉,一个是春风拂面,另一个则是冰霜袭人。想到这儿,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笑得这般诡异。”
“没什么,对了,照师姐这么说,元姑娘也是同道中人了?”
“嗯,她的出身我倒没听师傅提起过,但我知道她是个有本事的人。”
我微微一思索,喃喃道:“这么说来,昨夜是她帮我赶走了那些鬼魂。害我差点误会她,真是个怪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住在死人堆里,昨夜差点没把我吓死啊。”
“师姐,你说咱们现在去拜访她如何?”我提议道。
施曼秋立刻否决道:“不行!”
“为什么?”
“第一,师傅不喜。你正处在拜师重要关头,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得师傅不高兴吗。第二,她不喜欢与外人来往。第三,这五年来她日夜镇守在聚财穴之上,饱经煞气袭扰,她也许有应对之法,但对你来说却是致命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接近她!”
施曼秋说得虽然夸张,但我却觉得她有些言过其实了。我觉得元笑霜没有施曼秋所说的那么可怕,相反,我认为元菇凉身上有种令人怜惜的孤高寂寞感。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忽然问道:“师姐,这附近哪儿有水源?”
“几里外有一条小河,你问这干吗?”
我想了想说:“受人滴水当涌泉相报,她昨夜救我一命,我怎能不报?你看坟墓四周,又脏又破,即便她不在意,但看着也不舒服啊。师姐,你就帮我这个未来的师弟一把,行不?”
施曼秋一哼:“不干,这里离水源有好几里路,要去你去。不过呢,我倒可以帮你洗刷墓碑。”施曼秋看到师傅与元菇凉闹矛盾,也是急在心头,也想尽些绵薄之力,化解下二人之间的嫌隙,听到我这个主意后,便爽快答应了。
我闻言一喜:“那好,多谢师姐,小师弟先行谢过了。”
施曼秋心中喜悦,口中却道:“别臭美了,等你进得了师门再说。”
两人从早上一直忙到傍晚。山路绵延曲折,施曼秋看到我单薄的身躯,本以为我没挑几担水就会累得脚软腰酸,但她哪知道,我修炼到《硬气功真解》第一层,拳脚相加而不伤我身,体力强过常人。
望着我健步如飞的身影,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她心底悄然萌发。
素庄里
九叔一大早便看见施曼秋给小跳送饭去,心中还道这丫头有善心。可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不见施曼秋回来。九叔越等心头火气越大,他的饮食一直都是施曼秋负责,自己极少下厨,此时肚中已经唱起了《空城计》。
九叔在屋里踱来踱去,气得咬牙切齿:“丫头,回来有你好看的!”
正在这时,施曼秋推门而入,九叔“嗷”的一声正想发作,却见施曼秋身后还站着一人,他喉咙“咯”的一声,硬是把话吞回肚子里。
施曼秋见九叔有些异常,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九叔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饿撑了,你身后是谁?”
施曼秋这时才知道九叔饿了一天,心想以九叔的脾气多半懒得到镇上吃饭。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吐吐舌头,道:“师父,我在半路上遇到这位客人,说有急事找您。”
来人虽年纪轻轻,但眼中透露出一股坚毅,只见他向前迈出一步行礼道:“道长,我叫钟常山,是镇长派我来请您到镇上帮忙。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请道长务必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