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屋里无人照应,仅剩的一个还伤者,簪雨几个都加紧了脚步,不多时歆儿就引了茯苓回来,簪雨和秋儿也都依着规矩给陆芳菲回话道:
“回七小姐,人已经送到方妈妈那边去了,事情的缘由奴婢也都说清楚了。方妈妈说请小姐方心,她一定秉公办理,让小姐满意。”
说罢,簪雨又是向陆芳蕻一福身,故意提高了音量说道,“方妈妈还让奴婢捎一句话给六小姐,说若是六小姐身边缺人使唤的话,可以去找曹妈妈,让她给您再安排一个丫鬟……”
再安排一个丫鬟,就是说笑语许是回不来了?
陆芳兰心里没来由的一颤。可她瞧着,不论是笑语的主子陆芳蕻,还是下令送笑语过去的陆芳菲,都没有半分悲悯的神色。
她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两个妹妹。
又或者,她早就该知道,镇国公府的门第里,本就没有太简单的人。
随着陆芳蕻那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权作是回应,簪雨和秋儿的差事就算是办妥了。不等陆芳菲再开口,她们就主动自觉地去拿了笤帚和簸箕,拾掇起地上的碎瓷片来,心里还暗自可惜,一地的碎瓷片怎么就没让那两个来找小姐晦气的家伙,挂点彩吃点苦头?
再说那茯苓,她的脾气一向古怪,除开老太爷,府里的旁人很难入得了她的眼。佩云平时和茯苓交好,也是因为陆芳菲的药也在她们那边管着,见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茯苓素知佩云在陆芳菲心里的地位,加上伤者为大,陆芳菲不会和她计较什么,进屋之后也不见礼,也不请安,倒是先支了歆儿去拿热水,自己则走至近前,仔细为佩云检查伤势。
她估量的不错,陆芳菲确实没觉得茯苓不请安有什么不对——佩云还伤着呢,还耽误了好些时候,她哪来的那些闲情逸致?
陆芳兰和陆芳蕻心里倒是有些微词,此时也不便表露。打从陆芳菲拿发了笑语起,她们两个就是被晾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完全被陆芳菲主仆忽略掉了。
笑语大抵是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鬼门关,陆芳蕻又没带旁的丫鬟过来,自是孤掌难鸣;可那珠玉也似是傻了一样,也不说给自家小姐看座,也不说站得略近些——她不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帮衬自己的主子吗?
其实陆芳兰频频使给自己的颜色,珠玉全部都看到了,只是她意会错了,而且真的是不敢响应。
她家小姐该不会是要她去指责那茯苓不守规矩吧?
开玩笑了,府里谁不知道茯苓是松涛轩的人?连老太太跟前的顾妈妈都使唤不动的主儿,她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去触那个霉头?
也合该这对主仆没有那般心有灵犀的默契,一个频频使眼色使得眼睛几乎要抽筋,另一个频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眼看身后就是墙脚搁盆栽的黄梨木高脚花架。
可怜佩云这边被茯苓处理着膝盖上的伤口,还得惦记着那珠玉身后,马上就要被碰到的花架。
真不是她小家子气,那可是老太爷最心爱的一盆西府海棠,还是她们七小姐说了好多次硬坳过来的。眼见着今天春时来得早,才是三月的光景,整盆海棠花就已攒出了枝上的花苞,只待盛开之时。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被珠玉碰了,就是小姐不言语,也自会有人把珠玉送去和笑语作伴。
花都在其次的,关键是兴许还得牵着一条人命呢!
不知是不是真的凑巧,陆芳菲偏还就在这个时候开口故意去问陆芳兰,“五姐姐,你别是眼睛不舒服吧?”
说着,又转头去唤珠玉,“亏我方才还想赞一句,总归是五姐姐的丫鬟教得最好——没见五姐姐眼睛不舒服吗?你站那么远,要怎么伺候姐姐?还不去问问你家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若不舒服就好生歇一歇!”
珠玉这才是恍然,慌慌张张地还险些真的碰了陆芳菲那一个素白的细瓷套盆,惹得陆芳菲甚是不悦,眉毛一直紧皱着,直到珠玉笨拙地挪蹭到了陆芳兰身边。
一直一动不动地站了半下午,看了几出好戏,尤其是笑语的那一出,这丫头别是站僵了腿,不会走路了吧?
听闻陆芳菲提到了“歇一歇”,陆芳兰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这时候能回去,也好过进退两难,然后被陆芳菲告状强。
于是不等珠玉来问,她便将错就错,装成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直催着珠玉扶她回去。傻眼的则是陆芳蕻。
她连丫鬟都舍了,没人在跟前伺候着,难道要她自己一个人走回去吗,若是事情传出去了,她的脸面要往哪搁?
两位堂姐的心思,陆芳菲心里明镜似的,又见茯苓那边手里的活计就快完了,就适时地添上了一句:“茯苓姐姐,等下你也顺便给五姐姐看看,我瞧着她脸色不大好,别是中暑了吧。”
神经紧绷了大半个下午,自家小姐忽而来上这么一句错话,佩云等几个都没忍住,很干脆地笑出了声来。
就连茯苓都被这七小姐的话逗得弯了弯嘴角。真不是陆芳菲说话刻薄,要怪就怪那位五小姐装病都装不好吧,别说是陆芳菲,连她这个略通一些医理的,也只能把那番模样,往中暑的方面联想。
眼下这才三月份呢!
茯苓显然是对装病的陆芳兰起了极大的好奇,麻利地替佩云包扎好伤口,就把善后的事情丢给了簪雨,簪雨也极为情愿地接了手。
“七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替五小姐看一看。”茯苓这般毕恭毕敬,和先前完全不似同一个人,只是面对珠玉时,又再次拿出了那份冷漠来,“扶你们家小姐坐下啊,站着要怎么瞧?”
茯苓是南方人,身材娇小;而陆芳兰则是高挑的个子,茯苓还真就够不着。思及这一位是老太爷那边当差的,珠玉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马上就按着陆芳兰在凳子上坐了,引来的是陆芳兰的极度不满。
一样都是丫鬟,也不怪陆芳菲那么护短,她的人就是有无须言明就办得好事情的机灵劲儿,自己的珠玉和人家一比,就像榆木疙瘩一般,要多死板就有多死板。
“五小姐您别乱动,动来动去的,奴婢怎么替您瞧病?”
茯苓把一个“病”字咬得集中,像是故意提醒对方似的,您已经病了,病人怎么还能这么欢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