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芳兰显然是高估了陆芳蕻,因为她才一伸手,就被陆芳蕻反手拍了一下,“你拉我做什么,本来就是啊,她……”
对一个常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应时应分是什么意思。
这便是陆芳蕻的真实写照。
连已经伤了膝盖,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的佩云,都开始同情起这位六小姐来。
她就没发现她的五姐姐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吗?
而陆芳菲回应陆芳蕻的,是依旧没有语调,完全平板的一句问话。
“你所谓的‘混账’,是在说佩云还是在说我?”
那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
陆芳蕻不明白为什么她正视了陆芳菲时,脑海里映现出的是这么一句话。不论是表情还是语调,陆芳菲都没有一丝的怒意,甚至于好像她在说的就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可陆芳蕻只看了陆芳菲一眼,就再没了看第二眼的机会。
似乎是隐藏在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说对面的人很危险,要远远地逃开才好。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出乎意料地掌控了她的行为,那就是低下了头。
陆芳蕻低头不要紧,反正有人陪着她,半步之隔的陆芳兰,此时也半低着头不敢直视陆芳菲。
不过好像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旁充了半天花瓶的笑语,见自家小姐对着七小姐低下了头,第一反应就是冲着陆芳菲嚷道:“不许你欺负我们小姐!”
山水轮流转,在陆芳兰恢复常态,眼里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时,陆芳蕻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还嗡嗡直响。
笑语是瞎了吗,就没看出来连她和五姐姐陆芳兰都没敢和陆芳菲硬碰硬?虽然她们家这个七姑娘常年呆在自己的屋里,虽然她看上去柔柔弱弱,可在她背后给她撑腰的是老太爷啊!
要说她觉得害怕真的有什么原因的话,那只能是解释为从小养成的,对自己祖父的恐惧。
所谓无巧不成书,笑语喊出那句蠢话之后,陆芳蕻埋怨当下,出去了许久的簪雨正领着秋儿、歆儿两个,端了茶盘盛着茶壶茶杯和点心,走进屋来。
她们已经敲过门了,只不过敲的时候适逢笑语的声音很大,又听到屋里有吵闹声,簪雨便不管有没有小姐的示下,径直地闯了进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刚好看到了笑语在冲陆芳菲大呼小叫,她身后的歆儿、秋儿,看到的则是坐在书案旁,膝上血迹斑斑的佩云。
还未等她们三个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陆芳菲就给出了最明确的示下。
“送她去见方妈妈。”
簪雨领了命马上就递给秋儿一个眼色,秋儿会意,把手中的茶盘放在桌子上,接着便几位迅速地配合簪雨拿住了笑语,还用一个粗布的帕子塞住了她的嘴,两个人扭着她一个便要往外走。
笑语先是懵了半晌,待她反应过来,马上便是激烈的挣扎。
你道方妈妈是什么人?那是内府里的管事,管的就是府里下人们的规矩。
且那一位对规矩的执着和大公无私的劲头儿,在府里的妈妈里无人能出其右。除开直接禀告老太爷、老太太,这便是对笑语最重的处罚了。
顶撞小姐是多大的罪过?不用想都知道,她不被打死,也起码要被剥掉一层皮吧?
嘴被堵上了,双手也被簪雨、秋儿两人扭住,笑语连讨饶的声音都发布出来,只拼命地挣着巴望着自家的小姐能救下自己。
哪知道陆芳蕻此时却比陆芳菲更希望笑语被拉出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惹了事情还要连累上自己,这种丫鬟早早地打发了出去才好,不然谁知道以后她会惹上什么样的乱子?
比之陆芳蕻的自私和狠绝,陆芳兰还显得心软了一些。
虽然事情不是如自己想的那样,不过好歹方向是没错,陆芳菲确实和陆芳蕻起了冲突嘛。这样的发展变化,陆芳兰忽而又得意了起来,连忙按照自己先前想好的路子出来打圆场:
“七妹妹,犯不着闹得这么大吧?那笑语可是六妹妹身边第一得意的丫鬟,就这般送到方妈妈那去……”
陆芳兰故意咬重了“第一得意”四个字,意在提醒陆芳菲,笑语敢这般,八成也是陆芳蕻指使的,就是借着打圆场的机会,再推波助澜一番。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是真的,陆芳菲脸色也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波澜。只见她眉梢微微一挑,用满是无辜的语气回答道:“五姐姐,妹妹这也是没办法啊。方才我要佩云姐姐坐下,六姐姐犹且那么生气,她自己的丫鬟未得到她的允许就来冲撞我……若是六姐姐教训笑语,岂不是要把笑语打死了才行吗?”
不上钩不说,还噎得陆芳兰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自讨了个没趣。陆芳蕻倒是对陆芳兰那一番话很是不满,刚想开口,就听陆芳菲对自己柔声说道:“六姐姐你放心,拿我当丫鬟打趣的是五姐姐,和你无关。”
无关才怪!陆芳蕻这次终于聪明了一些。她只是会冲动,并不是真的傻,哪里就不明白陆芳菲打发人拿了笑语去方妈妈那,完全是在借着由头,指责自己不该说“混账奴才”那四个字?
而陆芳兰听完陆芳菲说给陆芳蕻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那明明是她挖的陷阱,想把陆芳蕻陷进去,让陆芳菲去祖父那里告陆芳蕻的状。她哪里能猜得到这个七妹妹年纪虽小,算起账来一笔是一笔,一丝都不会乱?
拿陆芳菲比作丫鬟取笑的账是她陆芳兰的,说“混账奴才”一语双关的账是陆芳蕻的。再加上笑语出言顶撞小姐——她和陆芳蕻,谁都跑不掉!
陆芳兰和陆芳蕻都甚感自危的时候,陆芳菲倒竟然能余出工夫,对歆儿起了埋怨。
“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寻茯苓或是沉香过来?没见佩云姐姐还伤着吗?”
歆儿自知陆芳菲这是指桑骂槐,根本不是对自己有火,便马上拿出一副羞愧万分的样子和小姐行了礼,然后马上奔着方才簪雨她们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茯苓和沉香,都是专给老太爷煎药的丫鬟,对跌打损伤也很擅长。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们都和方妈妈一样,是松涛轩那边的人。
陆芳菲的意图,只有佩云听懂了。方才那些乱糟糟的事情,要是方妈妈知道了,茯苓她们也知道了,老太爷就一定会知道。
七小姐这一状告得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