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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时间急,危庐忘记把笔记本锁进抽屉里,匆忙地踏上了文西市开往文东市的五零二次慢车。这已是危庐来龙源省的近一年来,第二次来到了他认为有典型意义的马泉县林池村调查。

龙源省政府经济研究所宏观经济科只有四个人,两间办公室。由于危庐的学术水平高,尽管没有被任命为副科长,组织上还是把他和时任科长的文瑞祥安排在了同一间办公室。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体现了省政府、研究所对人才的重视。危庐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基层做调研,形成完整地文字材料是在晚上家里加班进行,办公室平时很少来。今天要不是换取一本新的笔记本,也不会把已记完的那本笔记本落在办公室里。危庐一张半新不旧的办公桌的桌面上有些发黑,没有文具盒、文件夹的点缀,空空荡荡。那本红塑料封皮上烫金着的“保密手册”的本子躺在桌子上很是鲜艳。按规定,这种带有编码的本子在使用完后是要上交所里的档案室保管。因为这个本子里还有些危庐没来得及整理的资料,也就出现了文科长一进办公室看到的一幕。

人总是经不起好奇心的驱使。作为专门研究经济问题的学术机构,笔记本里是允许有自己对一些经济政策在调查研究过程中形成的看法和观点。另外的人,在没有征得本人和所长的同意,是不能随意翻看的。再说了,那是危庐的本子,是人家忘记收拾起来丢在办公桌上的。即使没这个规定,外人随随便便地偷看也是有违道德的。所有的这些,文科长比谁都清楚。要是换一个人,文瑞祥可能会克制住自己,但对于有影响的经济学人才的笔记本,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还是充满着无限地诱惑。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千万不能错过。要是今天的这个时间不抓住,明天不可能再有,这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文瑞祥怕得不是被危庐逮着,担心的是别的办公室无所事事的串门子的人撞见。干脆反锁上办公室的门,开始了他一个下午的认真学习和深刻思考。倾注着危庐心血,已在龙源大地奔波了近一个年头的这第四本笔记本,今天确实让文科长受益匪浅。思想上所受的冲击可能这辈子在他的脑海里永远地不会淡去。

林池村是位于龙源省南部的一个小村庄。这里气候适宜,物产相对于全省的其他地方较为丰富,属于半山区,森林覆盖率也较高。危庐这次调研的重点是——自留地与集体地的收益比较课题。在同等面积同样地力的两块土地上,它的产出经过危庐仔细地核实计算,得出的结论让他大为震惊——最高的相差二十倍,最低的也在十倍以上。他也就之所以差、之所以好的过程形成了一份详实的报告的草稿,修改完善后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先在内部的刊物上予以刊载。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尽快试点。

工作的间隙,危庐也曾走进过几户人家。听到的看到的景象,无不让人心伤凄楚。一位旧社会过来的老书生,一旦有病,自己上山采些草药。这几年,行动不便,让儿子按他说得去采,老人因眼睛昏花,在分药材时没分辨清楚。结果一副草药要了老人的命。其实,当地的人都是这样:治病不花钱,要花钱的病不治。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之中。前天,危庐碰见了老人的儿子,他在长叹愧疚之余,哽咽着说,他没尽到孝,让自己的老父亲把命断在了他的手上。

这件事,这段话,让危庐对国人千百年来奉为治国治家圭臬的所谓的孝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思考。

孝,不光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简单的汉字而已,它浸透着子女们对父母一生的敬养的整个过程。你的父母生养你、哺育你,二老的生老病死你不管谁来管。养儿防老,似乎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它深深地根植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底,流淌在所有人的血液里。孝,本质的东西是养,如果谁家的子女没有赡养老人,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按逆子论处。所有的谴责会伴随他的一生。

危庐也在想,作为父母的,不可能一生下来就是一对老人。他们也有年轻的时候,也有使出浑身解数精心耕作,辛勤拼搏的日子。他们的耕作、拼搏除了养活自己、子女、老人之外,还有没完没了交租纳税,服劳役。这些租,那些税都到哪儿去了,干了什么,难道就没一点点的收益吗?喂了狗,打了水漂?他们哪里去问,更不敢去问。或许就从来没想过去问。小的时候受教育没人管;中年了只有交租纳税的义务;老了,不能劳动,养的任务全由他们的子女承担。多少年,多少代,所有的人都在这么一个循环里轮转。

这次下乡随身带的一本《汉书》,里面有这样的一段记载,汉武帝建元元年,曾下诏,“今天下孝子顺孙愿自竭尽以承其亲,外迫公事,内乏资财,是以孝心阙焉。朕甚哀之。”汉宣帝地节四年,也曾下过同类的诏书,说是年轻男性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去世后,作为官吏的不要给他们派遣徭役,让他们“收敛送终,尽其子道”。

中国人究竟分多少等,从古到今可能始终没有一个权威的统计数字。七品县令,九流烟花,这个辈分向来是没有异议,或者产生过歧义。实事求是地讲,七品以上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孝子贤孙,确确实实地尽到了孝道,也给国人们作出了无法挑剔的实打实的孝的表率。听说乾隆皇帝在母亲八十大寿前,为了表达对母亲的一片孝心,特意盖了一栋楼,还立了碑,直到祝寿的那天才予以揭晓。给他妈一个天大的惊喜。这个长,那个令,这个抚,那个督的,国家有规定,父母去世后要在墓旁盖一个茅草房,吃住在那里三年时光。还有一个特定的名字叫丁忧,意思是作为儿子的你,在一个人伤心忧愁的时候也顺便好好地反省反省自己。一个农民家庭,自己过日子都紧巴巴的,给老人有一间不透风不漏雨的房子也不容易,过个寿辰盖一栋楼,打死他也想不出来。不要说守庐三年,就三个月,庄稼地里的草会淹过禾苗,一年的收成将成为泡影子。老婆孩子得饿肚子事小,交租可一粒子儿不能少。怎么看,这个孝,有点不近人情,有点荒唐,有点虚伪。

掩卷之余,文瑞祥陷入了沉思。人,不简单地是一个家庭的成员,扮演地更多得是社会的成分。这个司空见惯了几千年亘古不变的传统,里面还真的包含着这么多经济学的意义。是属于宏观经济学的?有启发,有收获。他在心里暗暗地提醒着自己。

《一样中的不一样——凤池村农户家庭自留地收益情况的调查》一文比危庐设想的时间要早的刊登在了龙源省的《经济学刊》杂志上。看完文章后,危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文科长,欲言又止。在他的心里,真是哭也哭不出泪,笑也笑不出声,啼笑皆非。他一直不明白文科长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几乎和他调查极为相似的文字材料,几乎一摸一样的数字分析。唯一有本质区别的是,他的是林池村,文瑞祥的是凤池村。之所以第二次匆匆忙忙,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个大命题,有些材料掌握得还不太具体,数字还不准确,还不足以支持他的观点。他刚准备动笔时,偏偏地在办公桌看到了与他的想法也一样的文章。如果再去做,这一个科的,重复来重复去,未免有些滑稽可笑。暂放一放,至于究竟要放到那一天,他还真的不知道。对于这篇他看到的文章与他真实的想法相比较,可以有一个不太妥帖的比喻。说是有一头驴子,突然闯进了一家瓷器店,蹄子踢到、驴头撞上、屁股蹭到、喷嚏震下、尾巴扫过,无一幸免。景德镇的盘子、禹州窑的瓶子,噼里啪啦。满地的残瓷碎片,都是有价值的艺术品。怎么惩罚这头不懂事的畜生,店主人一时没了主意。

更让危庐没想到的是,在他看过的第三天,所里突然来了一个调查组。听说是专门针对这篇文章要开展全面而深入地调查,把问题彻底查清楚。根据是有一位重要领导看过后,作了重要批示,其中有一句话,“这无疑是思想上在经济领域的严重犯罪。”整个调查工作进行得顺利程度超出了组长的预期,从成立到结束,就存在了短短的一个星期的时间。大功告成,打道回府。领导在听取汇报后,对调查组如此高效地工作,特别显著的成绩给予高度肯定。

在省政府经济研究所的小会议室里,三人调查组的对面坐着文瑞祥。

问:你怎么会想到写出与现行政策唱反调的文章呢?这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错误,无疑是思想上在经济领域的严重犯罪。

答:组长,说实话,这些材料包括里面的观点不是我的。这是我看过一本日记后,深受启发,才产生了动笔写作的念头。没想到,一发表闯出这弥天大祸。

问:这倒还怪了,原来是你偷来的。我这么说没冤枉你吧,文科长。

答:组长明察秋毫。没冤枉,一点没冤枉。

问:这么说,你没犯罪的这个水平。

答:我哪有那个水平啊。

对文瑞祥“诚实的无耻”,三人小组的所有成员都笑出了声。文的脸上汗水涔涔,咧出难看的嘴脸。组长接着问。

问:别人的日记本你是怎么偷看到的?这一定要详细交代,越具体越准确越好。

……

问:这是谁的日记本?

答:茅危庐。

这三个字如此响亮地传进三个人的耳朵里。

结果,文瑞祥因为犯严重错误,下放到文西市经贸委当了主任。正科长变成了正处级。也曾有人说是走动的缘故,那是坊间传言,后话而已。危庐走进了漠北监狱,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罪名是“经济思想犯”。

文瑞祥在到文西市经贸委上班的第二天,把从茅危庐笔记本上偷摘得两张“孝中的经济学含义”的草稿纸偷偷地烧在了有水的烟灰缸里。要是没有这么突然地变故,按他的计划,这篇文章紧跟在前一篇的稍后也就会公之于世。在茅危庐的影响下,刚刚对研究经济的一点兴趣从此再和他的人生就不沾边了。

要说茅危庐对他的“犯罪”还略知一二的话,斯逸民完全是在糊里糊涂的情况下走进漠北监狱的。殊途同归,两个这辈子不会有人生交叉点的人,因为犯罪,住在了一个监牢里,而且一住就是五年。逸民的意识里,似乎遥远地隐隐约约地听到过一句“蔑视领导罪、贬低艺术罪,两罪并处,判处无期徒刑”的话。法官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法场上,逸民因为是第一次站在那儿,太陌生,还有点好奇,不停地看看前面,看看左面,看看右面,也想顺便看看后面,却被法警制止住了。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后面站着的是阿些人。真正地发觉问题的严重性是在来漠北监狱的两个月后才有的。可为时已晚,转眼间春去冬来,斗转星移,已过去了十个年头。

天暖了,风轻了,地绿了。迟到的春天终于光顾到了荒凉的沙漠边缘的漠北地界。活过来的茅危庐,对于生命有了他过去不会有的新的认识。这个认识足以让他克服千难万险必须拥有活下来的坚强信念。他无法拒绝繁重的苦役,同样,繁重的劳役也难以禁锢他更多的思考和对未来的强烈向往。

天天如此被动地作息,危庐已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今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农历的那一天,他真的很难说得清楚。感觉上现在天气很冷,可能已到了冬季吧。来漠北已十个年头的斯逸民第一次见到了难得的一场大雪。监狱院内厚实的积雪踏上去会发出“咯蹦、咯蹦”的声音。这几天不能出工,斯逸民盼望着的一天终于来到了。要利用这个机会,和已经经过一年心理上磨合现在融洽,无话不谈的危庐长时间的谈谈他来监狱初期的感受、现在的想法、要是能活下来的话的未来。不能让监狱的生活磨灭小伙子的灵性,他是一个对社会比我更有用的人。活着很重要,但对于危庐来说,光这么出气、走路、吃饭、搬石头肯定不行。现在应该怎么活,才是最为关键的。老斯想把他对危庐未来理解的话全部说出来,时间对于危庐同样重要。

这次指明方向的长谈,在此时危庐的心里,一点的不亚于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分量。相似的经历、性格,眼前完全一样的境地。防范、猜疑、敌视这些过去猛烈撞击危庐脑海的词语,在现在的两个人之间,荡然无存;相信、尊敬、感激这些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的语言占据了危庐的心头全部的空间。有时甚至会让他得意忘形,完全体会不到这儿是监狱,他生活在囹圄之中。

“斯叔,斯老师,我现在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好!感谢你好!这儿还能看书学习。没你的指点,我浪费的何止一年,肯定是我的一生。”看着斯逸民飘逸着的白发,脸上黑白相杂,白的占了多数的胡茬子,危庐眼里闪动着的泪花溢出了眼眶,滴落在了逸民的手背上。两个患难的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地只有相互地哽咽声哭泣声。

“危庐,这里是牢房。”斯逸民情绪稍微平静后说,“我们每天能有的时间相当有限,晚上十点熄灯后就没法作了。它比你想象的要艰难得多,要克服精神上的痛苦,肉体上的疲劳。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不是十年八年,甚至可能是一辈子,你能坚持下来吗?危庐!生活已经这样的安排我们,别无选择。坚强,再坚强,活下来,就是你的未来。”

危庐慢慢地松开手,用力地点点了头,“我明白。斯老师,我还需要您的提醒,督促。让我俩砥砺前行!”他的脸上第一次闪现着逸民从没看见的自信。

“一定,一定。”逸民洪亮的声音里充满着坚定。

来到漠北监狱的这段时间里,危庐收到倩芷的四封信、李志坤的三封信。刚到这里,事情多,情绪一直不稳。说实话,没啥写的,总不能把每天的监狱生活写给他们。普通的人无需这方面的知识普及。再说了,我又没啥新的想法。就这样,信一直没有回。这次要回一封长信,把牢底坐穿之前的想法全部写出来。

《资本论》《对国家的富裕本质和原因的研究》《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经济发展理论》《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民主》《生产和价格的长期运动》…………

下午上班,李志坤办公室刚坐稳,传达室送来了危庐的信。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今天终于盼来危庐的信。看着信,想着人,念着事,哽咽涌上心头,泪水填满眼眶。危庐的信只字没提监狱的生活,此时的志坤,只能用想象弥补危庐所承受的痛苦。这是他们日日夜夜盼望的信。可信的内容让他十分意外。侃侃而谈,充满激情,包含着一直以来危庐对新的知识的渴望。倩芷哪儿待我把第一本书寄出后,再告诉她。她刚刚怀孕,突然地说给她,对她的身体不好。明晚上,我和慧敏一起去。想着想着,志坤觉得哪儿不对。拿过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这个危庐,怎么这么粗心,连一句问问倩芷的话都没写。看着危庐列出的一长串书名,他的第一意识告诉自己:立即去找,哪怕一本也行,要尽快立即寄出去,饥饿的危庐正需要它来填饱肚子。至于信里说的和华南大学老师联系的事,明天再说吧。

下午下班前,给危庐寄出了第一本书——《资本论》,和书一同寄出得还有两个笔记本、一支钢笔。“借人家的书,尽量不要批画。”在简短的信中志坤附上了一句。

危庐离开文西市的第二天,省政府办公厅后勤处的工作人员和经济研究所秘书科的赵科长就来到了危庐曾经的家。这天倩芷上夜班,下午在家休息。他们还算委婉地转告了领导让她三天时间搬出省政府家属院的要求。刚刚适应工作的倩芷,在感觉上已融入了西北的生活环境,各方面渐渐地趋向稳定。可突然出现的逼迫让她措手不及。她了解危庐、理解危庐。他不会为那些无聊的事荒废时光,要做就做他认为对的事。这样的结果,在这样的现实情况下谁都难以幸免,除非违着心去做。至于因为危庐的牵连要搬房子的事,她确实没想过。倩芷是一个心底单纯善良的女人。可能是经得少,见得不多的原因,对这么重大的涉及她切身利益的事,在之前的日子里她连一丁点的预感都没有。流浪街头的灾难真实的降临到了她的头上。她想到了哭,可哭能改变我的处境吗;想到了辩解,听我话的不应该是这两个人;想到了发怒,愤怒能让我还住在这儿吗?经过倩芷的争取,领导答应一个礼拜必须搬出。那两个人走后,平时安静的属于他们夫妻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变得让倩芷感觉到了有些恐怖,甚至害怕。

刹那间,孤单、无助、委屈、愤怒,这些不同称谓的词语所赋予的同一个寓意,全部聚集起来,涌动在她的脑海里。她单薄瘦弱的身躯那能承受得住这千钧的重压,哪里是她所能有的力量担当得起。住处的窘境,痛苦的压迫,心里的煎熬。片刻的窒息过后,呼吸怎么会这样的急促。一阵阵晕眩,眼前金星飞溅,跌倒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情绪平静了的倩芷,想去找李志坤。刚拉开的门又被她关上了,回到卧室里,坐在危庐每晚上写东西的椅子上。摸摸台灯,一层浮尘盖在灯架上,灯头处也被尘土模糊,连印有多少瓦的字迹也难看得清楚。拔出蘸笔,盖上了多日里已近干涸的墨水瓶,把蘸笔插在装墨水瓶的纸盒里,和每次危庐出远门时做得一模一样。抬头看看桌子前面平时不太关心的浅黄色的书架,一共三层,危庐的书占了两层,她的一层也没放满。拿起危庐离开这间房子时一本打开还没有看完现在反扣在桌子上的书。书下面的玻璃板下,压着她俩离开华南市就要踏上文西市时,在华南火车站拍得合影。静静地看着,她的嘴角上露出了两个多月来没有过的笑容。抬起玻璃,取出照片,捧在手里,贴在心上,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她手里的照片上。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还有照片上危庐的眼睛也被倩芷的泪水淹没。现在主要的是整理危庐的书和资料,还有抄家后现在还健在的笔记本。即使是草稿纸,也不能丢掉。要分类,笔记本、资料、照片,还有那把红山桃木的小梳子要随身带着。在心里暗暗地鼓励自己,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不能让它们离开我!书可以短暂的和她分离。已发表的,已完稿的,还在写的,也要有个次序,编个号。以后危庐用得着的时候也好找。还犹豫什么!倩芷站了起来,先从整理桌子上的开始。

让倩芷倍感意外的是,在她把情况向医院办公室的付主任说明后的第三天,就有了好的消息。家里她平时不太急用的东西,暂时存放在医院的库房里。单身的单间宿舍一时还腾不出来,让她和别的护士暂时住在一起,吃饭在医院的灶上。她也在想,这个事去找志坤他们,肯定比她一个人东奔西跑要容易些。可以后的日子里,我无法拒绝新的问题的发生。我要在这儿生活工作,要等危庐回来。迟早得有独立自理的能力,早一天有比迟一天有会好很多。

今天是蒋倩芷的生日。下午五点半,陆慧敏就等在了她的宿舍门口。

“慧敏,你怎么站在这儿?”倩芷看见慧敏,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

“等你啊!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陆慧敏问倩芷。

“什么日子,我怎么想不起来。”

“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倩芷惊诧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怎么会忘了呢?”她又喃喃地自语着补充了一句。

两个多月来,再没有吃过家乡饭的味道。在志坤的家里,给倩芷过生日,应该是轻松地场面。可倩芷觉得,无论志坤,还是慧敏,看上去脸色都有些沉重。收拾完碗筷,厨房里传来了志坤刷锅洗碗的声音。慧敏把危庐的信放在了倩芷的手上。

“是危庐的信,是危庐的信。”当着慧敏的面,倩芷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激动地说。清秀中带着遒劲的笔迹,倩芷再也熟悉不过了。看看信封,上面写着李志坤收。会不会另有隐情,是不是有更可怕得事,危庐不能直接方便地给她说,先让志坤转告她。倩芷内心激烈地揣测着这封拿在手里的信。一字一句地在心里急迫地默默地念着危庐的信,泪珠无声地一滴一滴顺着她娇俏的面庞滚落下来。落在信纸上,落在衣襟上,落在手心里,流淌在她的血液里。坐在一旁的慧敏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倩芷的脸。

“危庐还活着,危庐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以为是他的绝笔信呢!”腼腆内向的倩芷变了一个人,发出了歇斯底的喊叫。热泪盈眶,扑倒在了慧敏的怀里,“我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危庐了。这,我就放心了,放心了。”慧敏用手掌擦干倩芷的眼泪。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可怕地静萦绕在她们的周围。倩芷在心里默默地为危庐祈祷,也对危庐的选择产生了由衷地钦佩。他变了,变得坚强了。在那风霜刀剑严相逼的氛围里,还能不忘初衷。他不止一次的在我的面前说过,很想有点时间,静静地好好地系统地看些书。现在终于实现了——“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怎么会是那个地方啊!”她苦笑一声,“人生真得是变化无常啊。这么的琢磨不尽。”听着蒋倩芷在她的怀里叹息着的絮叨,刚才在哭,这会又笑。陆慧敏一时没了主意,着急地摇了摇倩芷的头,问,“倩芷,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听到陆慧敏的声音,倩芷像从梦里走了出来。看到慧敏两只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又紧紧地抱住了慧敏。

蒋倩芷临走时,让志坤把茅危庐列的书名抄了一份。她又按危庐来信的折叠方式,把信叠好,装进了外衣右面的口袋里。

“倩芷的内心比你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没有这件事,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也许是环境,它会一夜之间改变一个旧人,造就一个新人。”送走倩芷回家的路上,李志坤对陆慧敏说。

“信会不会对倩芷的身体有影响,她正在怀孕呢?”陆慧敏问。

“不会的,不会的。她是护士,这方面的知识比你我都要强。不过,这段时间,你要多陪陪倩芷,每天去看她。按她的口味,做些有营养的饭菜送去。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倩芷的身体健康,孩子平安。我也找找医院的院长,还有付主任。看能不能把宿舍腾出来,天天灶上吃也不是个办法。”李志坤给慧敏交待着说。

“慧敏,你每天晚上在我这儿住,志坤一个人行吗。”在新住进的宿舍里,吃过晚饭的倩芷开玩笑着说。

“那有啥不行的,一个大男人,我不信会给狼叼走了。”慧敏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还有那个。”

“对,就是那个。”

慧敏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都啥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些。”

“啥时候,我们都还不是好好的活着吗。我能想象来危庐很苦、很累、很忙,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我这儿有你照看着,既是嫂子又是娘。有了你,生活就成了今天我们眼前的样子。”倩芷快人快语地说了一大段。

“我有那么重要吗。我是关心危庐的儿子,你不怀孕,我才不来呢。”

“明白,明白,我的好嫂嫂。”倩芷学着昆腔的架势表演着唱出了一句。停顿了一分钟,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把我怀孕的事给危庐写封信。”

“明天中午我问问志坤,晚上再给你说。可话说回来,要调整好你的情绪,放松心情。心理上的压抑对孩子不好。星期天,我们到玉泉公园走走。”

“好,好。睡觉,睡觉。明天是早班,我五点得起床。”

收到倩芷的来信,危庐的心里更是无法平静。看书学习的劲头明显地大不如前了。每天收工回来,左手拿着信,右手里那把浅黄色的山奈木小梳子在五个手指间翻来覆去,耍杂技似的,很是娴熟。

“斯老师,你看,这是倩芷的信,说她怀孕了。”危庐一边给逸民递信,一边说。

“应该高兴啊,怎么,你小子倒泛起了惆怅。”斯逸民高着嗓门大声地对茅危庐说。

“我们生死未卜。一个女人家,本来就很艰难,再让他带孩子,你说她怎么过。”

“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信如其人。语言干净利落,字字有力,句句铿锵,她比你坚强。你不看她信里说,让你在这儿补上你过去没时间看书的心愿吗?这不和我们想到了一起了吗?她相信环境可以造就一个更伟大更坚强的茅危庐吗?这么明白事理的好媳妇、好女人,这个世界上到哪儿去找啊!表个态,回封信。彼此好好地生活,你还有更多地事要做呢,危庐。”老斯的一番话,如警钟,回响在茅危庐的耳际;似棒喝,驱走了危庐心头的疑云;是猛药,打开了危庐胸腔中的块垒。

当危庐把领导要求他暂停工作,在家等候通知的话说给倩芷时,倩芷语言上的轻松让危庐始料未及。“那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我给你做好吃的,把身体补补。”倩芷的内心其实有着和危庐一样的预感。之前,他们的老师,同事、领导出现过危庐现在面临的这种情况。没想到,灾难会将要真实地降临在他们的家里。

蒋倩芷想是在文西市相对稳定后,再和危庐要孩子。可今天危庐的一句话,让她陷入了艰难地抉择之中。刚才给危庐说得那句听起来轻松的话,里面隐藏着她无以言明的真实想法。危险随时会来,如果真得那样。这一去,有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危庐。她的心里着急地思想着那可怕的一幕,心里默默地为危庐祈祷。我们夫妻一场,总不能没有孩子?看到危庐转眼间情绪这么的低落,除了在用语言上的不断安慰外,倩芷把一个江南女子全有的温柔体贴细心都奉献给了危庐。中午做得红烧肉,她夹在危庐碗里的两块,连同半碗米饭还剩在桌子上。看来,不把话挑明,他是不会想到的。可不说,时间不等人啊!也许是后天,明天,也许现在那帮人会冲进来把危庐带走。太可怕了。说,说。现在不说,再没时间了,倩芷。她在心里鼓励着自己。听完倩芷的话,危庐如梦方醒。结婚以来,他全身心地为工作拼命,把太多的时间精力放在实地调研,资料整理,数据推算,加班写作上。可眼前,为了工作,竟干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为这个家为倩芷带来一点的幸福,可危险灾难还会随时光临这个家,伤害到倩芷,连仅有的生存安全也会丧失。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工作,除了所谓的工作,没有为倩芷想过。这时,脑海里浮现出想陪倩芷逛一次公园,上一次街,买一件倩芷喜欢的衣服。已不可能了,门外面已有人在监视他的行动。

看着坐在身旁的倩芷,一千次的亏欠,一万次的内疚,全都涌动在他的体内,声音哽咽,身体抖动,危庐紧紧地抱住了妻子。“倩芷,我错了,做了大错事。让你也受到牵连,我们该怎么办?”

“危庐,这儿就我们俩。不想别的,不要紧张,就想夫妻的事,好吗!”倩芷安慰着危庐。

看着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的倩芷,危庐心里有点颤栗,有些害怕。本来非常亲近的爱人,非常熟悉的环境,今天怎么变得那么的陌生而遥远。完成一件伟大使命的责任让他犹豫、迟疑,行动上有些呆板。简单的脱衣服比平时慢了许多。看见危庐把裤头扔在了沙发上,光着身子走到了床边。倩芷使出浑身的劲,一把把危庐拽了上来,顺手把被子盖在了他们的身上。慢慢地尽情地抚摸着她把全部给了的这个男人身体的所有部位。

“危庐,别紧张,放松些。你这样不行。是不是你真得不爱我了。你还记不记得给我送梳子时看我的样子。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哥哥,是我的老师。我把能有的都给了你,你也不能自私啊。今天,你要把你的全部给我,我会让我们的生命永远地延续下去。”两眼盯着危庐的倩芷,祈求着说,“你能满足我做一个真正女人的愿望吗,危庐哥哥。”

呼吸急促的蒋倩芷完全地沉浸在了危庐给予的全部付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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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淋湿的故里是你我年少时纯真情怀,爱陪伴在左右是你我芳华里最美憧憬,风遗落的地方是你我逝去的青春年华,爱相随的角落是你我记忆中最美画景。缘分这种东西很奇妙,某年某月某天,在某一个地方注定你会遇上那个他(她),最后在彼此心里纠缠一生。你还记得芳华里那个他(她)吗,你心里是否还执念,还是时光流逝冲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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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古战场,一人一枪一旗帜,眼前是各族的尸体,身后是众多天神,战神的愤怒岂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他为了红颜大杀四方,最后天道惩罚者出现将他打入轮回台,当上古战神轮回到了现代,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