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庆山知道,这便似乎要举行什么特别一点的仪式。而陆庆山还没被预先通知,就到了村一把手的院子里。
这一把手应该就是村长吧,倒是第一次见,还没知道他叫什么呢,陆庆山就被琴父扶着跪下来,并且琴父在陆庆山耳边小声地提醒道:“待会儿见了长辈,好好表现,表现好了,兴许能得一块地。”
所谓的“地”,在这里应该是用来耕种的吧。这种事,看来的确要见村长见长辈了。
陆庆山虽然不想要这种“地”,但既然在这个镇南岭生活,他就得老老实实好好表现。
陆庆山点点头,让琴父放心。
而琴父却又道:“还有,待会儿长辈们问你姓名,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额~我叫陆庆山!”陆庆山越发明白了,这仪式,终于来了,他陆庆山终于要改名换姓了。
琴父点点头,便后退两步,竟然也跪了下来,不过,他是跪在陆庆山身后,因为今天的主角是陆庆山。
如琴父所说,长辈们来了之后,围着陆庆山坐成一团,其中最年轻的应该就是村长吧。而村长开口,就直接问道:“你叫什么?”
陆庆山很老实地低着头,很小声但很坚定地回答:“我叫陆庆山!”
“知道今天是做什么吗?”村长问。
陆庆山点点头。
村长这便指着周围的老人家,道:“这都是长辈,我们镇南岭在屋隆镇之风月谭以南还有几亩地,按照你们琴家的份额,原本应该全部收回的。这是祖上的规矩,可仙儿长大了,也算是琴家唯一的香火,我们这些长辈考虑的是琴家将来百年大计,这才决定把这几亩地还给琴家。但,这不是没有条件的。”
“是,村长和几位爷爷好。”陆庆山老老实实地口头问好,倒是没办法认得更清了,因为这些老人很面生。
“嗯,挺懂礼貌的。可会识文断字?”一个老人家一乐呵就问道。
陆庆山点点头,道:“我什么字都认识!”
这可毫不夸张,虽然汉字很多,但只要不用繁体字他都能认出来。
“都认识?”
“我是说差不多都认识!”
“你读过书?”老人家却愣住了,因为这个村子,能这么自夸的人只有一个,而这个人肯定也不会教陆庆山啊。
陆庆山愕然了,赶紧打圆场:“上次村里头来了个赤脚大仙,我跟他学的,他给了我一本书,我是说那本书上面的字我都认识!”
村长却插嘴道:“会识文断字,却也没什么用。会耕种吗?”
“这个……爹疼我,没让我干过活。但……啊,我知道什么是锄头什么是犁头,我们家虽然没有牛,但大概我还记得怎么耕地!”这的确对陆庆山困难了一些,全靠想象啊。他对插秧苗倒是熟悉一些,不过,其实农民们不一定种田,就像这地方隔着风月谭就是屋隆镇,气候灾难特别严重,根本没可能种田,只能种植干旱作物——小麦、玉米、土豆、花生之类作物。
“看你胳膊挺细,的确缺乏锤炼。还有,我记得你们琴家还有一个果园,等你爹爹老了,你能管好吗?”村长问。
这近乎是一种刁难了,陆庆山抬起头瞧了这个村长一眼,道:“我会照看啊。我经常去果园玩的,再说了,我不会管,我爹爹还在世啊,他起码还可以活五十年。”
这一方面,不管村长是什么意思,却的确没办法跟陆庆山拗口。
村长只好转到另外一方面,道:“那可是几亩地,辛苦干起来,你知道是什么个忙法吗?”
这可真是大难题,这不会是成人礼吧,要陆庆山出来干活赚家用。
几亩地是什么概念,陆庆山是不清楚的,但,肯定也不少吧。如果真干起来,不会是早上天还没亮就需要扛着锄头拉着犁头上工地,那还真辛苦。
“早出晚归,对吗?我还行吧!”陆庆山其实是不敢打包票的,但如果琴父真的要“地”,那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了。纵然将来不能遵守诺言,难道这些人还真把“地”收回去啊。
现在最怕的,反而是琴父,如果土地到手了,他指不定要怎么奴役陆庆山——这个领养的儿子呢。
村长却在这个药敏的时候,又问道:“你确定你能完成任务吗?那你说说,这几块地,可以做什么啊?”
“这个……”陆庆山小心地回头瞧了一眼琴父,这个问题,他就真的无可奈何了,编瞎话也挺难的,这跟一个人的智慧无关,这考的是专业素质啊。他又不是农科大的学生,咋知道那所谓的几块地的地质以及那样的地质该怎么种什么啊。
然而,琴父吧嗒两下嘴巴,抬起头竟然又把头低下去了,没吭一声。
陆庆山不知道老爹为什么不敢帮自己,他只好自己说瞎话了,先蒙上:“其实,我记得镇南岭这些年气候越来越糟糕,所以一直在琢磨着,我们是不是可以种一些不容易受到气候影响的好作物,这些作物不那么容易死。”
“咦,可找到了?”村长竟然也忍不住振奋了一下,差点紧张得站起来。
然而陆庆山却道:“没找多啊。”
“那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反过来想,让所有的农作物都不怕风不怕雨,不怕寒风不怕火灾。”
“这也行?”几个老人家都有些不信了,陆庆山很奇怪很梦幻的想法,几乎说出这些人的心声,他们的确该质疑了。
陆庆山慢慢地转动眼球,回想着那所谓的大棚,说:“其实,我们喜欢吃小麦,然而我们这里时常发洪水,冲了这一片又灾了那一片,的确让人为难。记得年大雪,我到外面站着,双腿都冻得瑟瑟发抖了,但姐姐却抓着我的手帮我吹气,躲到被窝里,我马上暖和起来了。我当时就有了个想法,为什么有时候吹气可以让人冷,有时候出气又让人暖和呢。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冷的时候也帮小麦吹热气,在热的时候也帮小麦吹冷气呢?
“胡说八道,给小麦吹气,你蒙谁去呢?”村长冷哼一声,就那么明摆着欺负陆庆山啊。他是村长,怎么可以这么吹哈哈呢。
陆庆山却有些自信,他慢慢说道:“其实,我开始也觉得我傻了,我怀疑我上辈子准是傻字。但后来我发现这的确可以办到,我可以办到。当然,让姐姐去给这些小麦吹气,的确滑稽,可我也舍不得让姐姐这么辛苦啊。我有一个比较聪明的法子可以办到,我可以给这个小麦做一个封闭的房子,做成一个大棚。冷的天,我在里面烧火,跟我们冬天在家里烤火一样,这不就让整个屋子暖烘烘的嘛。热的天,我在里面浇水,我们这里的大热天热得吓死人,我们不都是在地上洒水嘛。而且我知道,风月谭那边的水比较凉快,用那里面的水浇地最妥当。”
其实,这些挺猥琐,他还可以用更高明的,大棚嘛,折腾温度的方法还很多,重要的还是这些老家伙能懂。
“你觉得行吗?”几个老人家是被说得各个点头称赞,然而村长却很讨厌,竟然就这么质疑陆庆山。
陆庆山很平静然而很有其实地回道:“当然行,村长,你不信,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一试!”
“成!”几位年纪长一些的老人,似乎都挺看重陆庆山的,就陆庆山识文断字的本事,竟然就这么直接给了一个准信儿了。村长本来还有一大堆话要啃呢,被这么一个字吓得直接摔倒了。
看他摔倒,陆庆山惊愕地想,这村长不会是准备吞他的土地吧。嘿,这也忒无耻了。
无语,琴家忙不过来的土地,他忙得过来嘛,真是无耻,不想拉屎却想占着茅坑,说的就是这副嘴脸。
见几位长辈已经应允,琴父终于迫不及待地叩头行好,大声说谢谢。
然而琴父刚准备起来,几个长辈却道:“待会儿再起来,我们还有些事儿要商量!”
长辈的话,就是命令,虽然无理了一些,琴父还只得老老实实地跪着。陆庆山也只能偷懒,屁股坐在小腿上,以省力,免得跪得双腿生疼。
商讨了半晌,一个老人家终于开口了。
老长辈说道:“火龙,我们这些长辈可是看着呢,给你一年的时间,你做好了,我们这些长辈也记着你的好记着你的功。等明年这个季节,我们就给你商量着婚事儿,给你谋个可以生娃的好媳妇儿。”
“额~”陆庆山有些惊讶,好可怕的村子好可怕的长辈啊,也体贴得太到家了,年纪不大就准备着“谋个可以生娃的好媳妇儿”。难道,就到了那个年纪吗?
貌似这是喜事儿,长辈们都好高兴,但陆庆山听着却很不舒服。
“谢谢几位爷爷!”陆庆山无奈得很,倒是似乎这一声爷爷喊错了,这些人都笑得几乎要翻倒在地。
从村长家篱笆院出来,琴父走在前面,应该是挺高兴的。而陆庆山在后面跟着跟着,马上给走丢了。
这个村子才不大,陆庆山不怕走丢了,他反而明白一个道理,纵然琴父不再管着自己,纵然琴仙儿也不再拽着自己的胳膊,自己也不得不再找回家去。天下虽大,他难道还可以出去了就不会来了吗?
哎,可叹啊,那一亩三分地,耕种的可不只是一年,那是一辈子啊。
陆庆山也不急着回去,就这么一步当成三步走,越走越拖沓。
然而琴父似乎还不乏担心,竟然又找回来了。
琴父埋怨道:“干嘛这么磨蹭?”
陆庆山吧嗒吧嗒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
琴父一看,马上以为看出来了,这便道:“是不是担心将来一年的伙计啊?没错,是累点脏点,但你的年纪也大了,爹爹也老了,你不会还想懒着,做你的小少爷吧?”
“这……呵呵,开玩笑了,我不怕……苦。咕咚咕咚!”陆庆山虽然信誓旦旦,但喉咙里还是用力地吞咽了两下唾沫。时间的确可以消磨一个人的锐气,他被关在那个小房间里可是十一年,十一年没做过辛苦活,猛然要这么辛苦,他能不怕嘛。
陆庆山便问道:“爹,如果这一年干好了,下一年是不是要接着干啊?”
琴父点点头:“那是自然。”
“好嘛,那我这就……太值得努力了。”陆庆山明白了,自己这辈子都要葬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了。
陆庆山全身都哆嗦了一下,莫名的冷啊。
赶紧大步往前走,像是要摆脱阴影一样。
然而就这么凑巧,走快一点点,就撞到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陆庆山道着歉,把人搀扶起来。
然而陆庆山还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对方站稳,竟然同时推了陆庆山一把。力道很大,陆庆山竟然一下子站不住,也摔倒了。
陆庆山仰倒在地,地上溅起的灰尘笼罩到他的脑袋上空,很理所当然地吸入他的鼻子。陆庆山被呛了一下,用力地打了个喷嚏。
陆庆山是没搞清楚这种状况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但不久,他就被两个人四条腿连番踢打了起来。
这个农村的泥土很容易形成尘埃,如此情形,陆庆山自然变得狼狈不堪。被打是疼,但这尘埃却让陆庆山怎么也没办法正常呼吸。
琴父马上冲过来大吼两个小孩子。
这两个小孩子倒是很横,对琴父这个长辈没给什么面子,只是打够了,这才走。
琴父将陆庆山搀扶起来,陆庆山顺着那两个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离开的背影,问道:“什么人,这么横?”
琴父叹息道:“没有家教的野人。”
“哦!”陆庆山暂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琴父却又叹息道:“其实,我们镇南岭,是这个世界最安宁的地方了,因为我们这个村子在屋隆镇以南而得名,屋隆镇灾难连连,让谁也活不下去。我们镇南岭和屋隆镇距离很近,但有风月谭的保护,暂难稍减一些,不至于危害人命。虽然也连年灾难连月灾难连日灾难,种植什么都很困难,这片土地也没什么价值,无人抢夺而得百年安宁。愿意住在这里的人,都算是与世无争的人,却惟独……”
琴父叹息一声,不愿意往下说了,只是问陆庆山:“又没有被打伤?”
“哦,伤着了,可能要躺在床上修养个两三个月,那两个家伙真狠,照着我的……痛处踢啊!”陆庆山刚才还不吭一声呢,现在,却嗷嗷大叫起来。
然而,琴父却当真了,赶紧抱起陆庆山,道:“好了好了,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让你娘亲给你炖一碗鸡汤就好了。”
一家人,却因为陆庆山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都忙碌起来。琴父琴母,分别去抓鸡生火,而琴仙儿则是不是地摸陆庆山的额头,让人哭笑不得。
陆庆山微微一笑,拦住琴仙儿的手,道:“别摸了,我又不是感冒,摸那里有什么用!”
“哦!”琴仙儿其实也不懂,这辈子,她见过看过的东西,也就只限于这个村子,所谓的生理常识,她知道的就更少了。她唯独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瞧着陆庆山的脸。
鸡汤还没喝着,外面竟然传来喧闹声,陆庆山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这声音。
然而慢慢的,在若隐若现之间,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马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边。
琴仙儿被陆庆山可怕的行为吓了一跳,马上跟过来责备道:“弟弟,你生病了,不能下床的!”
陆庆山瞧着外面,却对琴仙儿嘘了一声,让她别说话。
外面,竟然是村长。
听了一会儿,陆庆山明白了,这村长是上门来要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