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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同心相守雾中结(七)

将近黄昏,日薄西山,孙淼淼一个激灵地坐起身来。现在他们应该开始行动了吧,她想。她从床上下了,抬起头望望,即便看不见,然透过屋子,却也能感受到外面那今人不适的死亡气息。我能做些什么呢?就算有伤在身。孙淼淼总觉得待在房里不自在,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她起身出去了。

一出门便觉得阴风阵阵,孙淼淼站了一会,决定进屋添件衣服再走。倒跟自己原来一样,这具身体也很是畏寒,她忍不住想。由于所居之地位置偏僻,前堂的热闹与这边无关,而尚尧宫他们想必是去保护那对新人了,整个林宅方圆地,除了上空早有的一股凶邪霾气之外,地面似乎添了之前所没有的虹素秘法之气――她感受得到。

一路上走着,她思考着那陆子渊之所以在这天动手,难道仅仅为着覆灭林家?如果这样的话,只要有足够的力量,随时都可以,而以他多年的修为,哪怕以他一己之力也绰绰有余啊。可他偏偏大费周章……等等!忽然想到什么,她猛地脚步一顿,急匆匆向南边走去。玥影馆,玥影馆!其中“玥”不就是取自“玥如”之“玥”吗?

当她到玥影馆院落门前时,果然――昏暗而透着黄色光亮的灯笼不知何时被风吹灭,庭中照明物被一粒粒在空中流动的荧绿色的光点取而代之,它们正慢慢聚拢……化作一女子。孙淼淼呆呆地站在门口,一时竟不知怎么反应。

“怎么回事?”

“是幽魂!除了它!”

暗处传来几句秘士的议论声。

“嘘~静观。”孙淼淼低声说道。她的声音很低,语气上却不容辩驳,接下来院子里除了风声就是草木的飒飒随风摇曳声。看久了,孙淼淼也冷静下来,她望了望远处的天空,夜幕降临,今天本是天朗气清的大晴天,晚上应该会有星星月亮的,可她看见的只有灰蒙蒙的雾气与煞罡,再仔细听,这风声呜呜作鸣,如泣如诉。那女子带着幽怨的神情盯着孙淼淼,似是要说什么,通过她身上的光晕可以看到她眼里淌下血泪,在苍白的脸上留下红痕,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你可有未了的夙愿?”孙淼淼带着发颤的嗓音问道。

女幽魂:“……女儿,我的女儿……”

孙淼淼:“是……伊乔吗?林、伊、乔。”她过去还疑惑林伊乔为何在宅中那样不受待见,如今见到之女子,她心中有了这猜测。

“她还好,如今进了玄医馆,又有了心上人……”她接着说。然而说没完,就听见那女子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她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正奋力挣扎。孙淼淼欲上前帮忙,奈何她本来就受着伤,秘法根本不及那邪暗之法,而暗处的秘士还没反应过来,幽魂玥如便被掳去。风停了,草静了,周围陡然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晚上的通州城少有人行,即便两大财阀家族的结姻,也略显萧瑟――酒宴早已在白天举办完,唯有两家喜庆的红灯笼在这平静得诡异的夜色中格外显眼。而沉寂的街道上空雾霭渐浓,与地面的荧白色光晕相渗透,随即,一大批长相怪异的似人非人,身形扭曲的事物在雾中若隐若现,而秘术阵法也应行而生,数百名秘士站在各自的阵地迎战。

赵家是通州商行的后起之秀,家势与林家相比虽稍逊一畴,却也是端得上台面的。此时此刻,这家也是灯火通明,家族中人在宅内摆宴欢庆,他们并不知暗处的危险……

戌时时分,新郎迈着踉跄的步伐朝婚房走去,后面跟了一群你推我搡起哄闹洞房的。将门一踹,众人遍见着新娘端丽美貌的容颜。

“哟,看来新娘子是急不可耐了呀!”

“是啊是啊!”

“哈哈哈……”众人见那新娘竟未等新郎来揭就先自己掀了盖头倒没在意,反而调笑起来。

这位新娘没有一点初出闺阁的娇羞,她看起来惴惴不安,神情僵硬。面对调笑,她转过头呆呆地望向身旁的新郎。那新郎一改醉容,满眼地深情,一字一顿:“这是我补偿给你的婚礼啊!怎么?你不高兴吗?”房内顿时一片冷寂,周围来闹洞房的众人听到这奇怪的对话都不明所以。那新郎突然转过头,脸上挂着阴森狰狞的笑,望那些人不禁全身发凉。他一扬手,房间的门“砰”地关上了,紧接着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呼救。暗处的终极秘士将房内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从房顶一跃而下冲进屋子。只见十来个人面容枯槁,身形瘦削的横七坚八倒在地上,像是被抽干汁水的果子干瘪蔫委,而那新娘如同木头一般。前堂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凑进来,被华逸琛喝止:“都别进来!”随后被秘士护送着转移了。

“你们的确将林三小姐保护得很好,让我一直没办法在婚前将玥儿魂魄借寄过去。”那个身着喜服的赵二公子低头伸手捏住林小姐的尖俏的下巴,但原主恐怕早已被夺舍,这个獠转头对尚尧宫他们说道。

“不过,还是有机会的!”说着他起身,两掌分别成爪,凝成两股球状暗紫色雾气,直直冲向地面,便见得一道道蛛网状的阵法从那新娘脚下延展开来,很快他们耳边又传来女子哭泣挣扎的呜咽声。

“阻止他!”东方珞反应过来,他们立马整理站位,合力在那原阵的基础上注入与邪暗秘法相克的虹素秘术。

两种相克之法互不相让,导致那女子的幽魂在空中停滞,痛苦的啜泣声如丝如缕绞缠在人心头,教旁人也备受煎熬。房中雾气袅袅,参和女子凄厉的哭声,那獠不愿放过这个自己蓄谋已久的计划,而五个终极秘士也不会让他得逞,于是就这么僵持着……

“陆子渊你就是个混蛋!”就在双方即将决出胜负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伴着一声踹门的重响传来,是楚鹤清。她大步走进屋,飞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陆子渊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是要让她魂飞魄散吗?”

正在施法的陆子渊原本因着那一耳光正要发作,然而听了那话心中的无名业火倒消了不少,而因为陆子渊那一方遭到打断,尚尧宫那边也不得不停止,哭声也小了下来。

只听他冷冷地说:“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复活她,我要把她留在我身边,我那么爱她,你们凭什么阻止我!”说着一抬手,周围雾气立马凝聚起来,并朝他们攻过来,楚鹤清咬紧牙关,一个侧身堪堪躲了过去,她原本伤势未好,而从林家赶来的一路上又添了新伤,这一躲还真的挺费劲。尚尧宫则双眸轻闭,修长的手指间瞬间闪出光点,往前一划,地面便形成一道冰盾,将终极秘士几个护住了。孙淼淼不知道如果原主在这里会怎么处理,反正她现在是怒火中烧,她用更冷的语气,又带着满腔的怒气,开口道:“看来刚才那一巴掌还没将你打醒,你是耳聋吗?你没听到她在哭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种移魂术法会给灵魂带来撕裂般的痛!你眼瞎啊!你看不到她的眼泪!”

陆子渊这才看了看一旁的幽魂,说:“我,我只是想让她再活过来,我要让林家付出代价,我要和她在一起,我……”

“呵,那你可有问过柳玥如啊?你可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啊?你可知对于一个魂魄来说长时间留在人间还备受折磨耽误转世是多么绝望痛苦之事啊?你还好意思说爱她!放屁!旁人不知情的还道你与这女子生前有多大血海深仇呢!”孙淼淼虽顶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然借着身高优势,她的气场足以压倒眼前的这个执迷不悟的獠,更是让那几个秘士也吃惊不已,她步步紧逼,而那獠则节节倒退,眼中的狠厉冰冷逐渐被茫然无措取代。

“我……那要我如何!你们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心爱之人被强娶霸占,我怎么甘心!如今林家遭难你们出来抗强扶弱,可十几年前我呢?我被欺压被胁迫时有谁站出来为我伸张正义!啊!”他情绪崩溃了,涕泪交加糊了一脸,颓然往柱子上一靠继续道:“我出生贫寒,父母也去得早,玥儿是我自小便认识的,我俩情投意合,更不曾想当时还是林家少当家的林闵贤也看上她,而他那个时候除了娶过正室还早已经有几房姨娘,硬是要抢了我的玥儿去做小,是!他是家大业大,但我可以去科考啊,我考出个一官半职来他也奈何不了我!可我到底小看了钱财的威力,那老淫贼竟买通考举司将我参加殿试名额删除了去!我,我该怎么办!我不甘心,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哈哈哈哈哈……不得好死!”

“啍,就算你们来了,也难保他们所有人性命,他们照样全家支离破碎,一团糟,那是他们应得的,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他们家破人亡,只是没能让玥儿复生……我……不行我要让她活过来,我……”

“啪!”

“你够了!先闭嘴!你就不想听听柳玥如怎么说吗?”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尚尧宫他们一直在旁边观望着,而失了魂林三小姐僵硬地坐在一旁,双眸无神,修獠陆子渊再挨一巴掌,但迫于楚鹤清强大的气场,和振聋发聩的话语也没作声了。在阵法光影中,那女子掩面拭着眼泪看着陆子渊,开口道:“陆郎于我一片深情我感知得到,只是你何必这般执迷不悟?生前与你做不成夫妻,然死后被你捆在身边我自是愿意的,我也曾想过,若我先死了,我定要在奈何桥边等你,我们一起转世,来世再做夫妻。”陆子渊闻言泣不成声,那鬼魂柳玥如来到他身前,用透明的魂体拥着他,接着说:“如今你修炼邪暗秘法成獠,伤了不少无辜者性命,该收手了。我不愿移魂,我真的好累好累,我快不行了……陆郎,子渊,收手吧。”

“玥如,玥儿……嗯,好累啊,我也累,我来陪你可好,这样我们便不用阴阳相隔了。”

“嗯,即便你犯了错要下地狱我也愿意陪着你……你可知,其实伊乔是我们的女儿。”

“是……我们的?真好!玥如……我马上就来……”陆子渊微微一怔,目光随即柔和起来,又缓缓抬起头朝屋子里其他六个人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的最后一程就不用劳烦你们了,我自己走。”说着猛地抬手发力朝自己天灵盖一掌打下去……

结束了。

孙淼淼呼了口气,身子有些不稳,被东方珞一把扶住,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硬撑着,终于结束了。她无力地靠在东方珞身上,过去看电视小说都会感伤落泪,如今身临其境,心里愈发地百感交集了,想哭却也只是心头堵得慌。她朝混乱不堪的房间看了看,心道:结束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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