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骄阳似火,道路两旁的草木都垂头丧气。“奔驰”中巴内开着空调,立体音响播放着流行音乐,对于连日辛劳的几人来说,行程总是显得格外枯燥和漫长。秦广发实在是个负责任的人,他早年就来到金三角,起初做的是导游后来加入了当地的帮派,积累了十几年导游工作经验。经过至诚问东问西,秦广发放佛又来了当年导游的尽头,就是不停地找话说,以避免旅客迷失在倦怠和瞌睡的浑浊河流中。
这次是秘密走的,以免那个罗金牙在使什么坏。当时车厢内弥散着一种懈惰、困倦、自行其是和昏昏欲睡的懒散气氛,有人居然很响亮地打起鼾声,可秦广发脸上的表情有如悲壮的乐队指挥,在整支乐队将要失控之际仍然坚守岗位。
秦广发说,金三角已经部分开放,总部在美斯乐的人数众多的九十三师(泰国人对国民党残军的统称)已经交枪,大毒枭坤沙也向政府投降,而他本人曾于年前亲往金三角参观,云云。其实秦爷的絮叨也就持续了几分钟。在汽车低沉轰鸣和众人毫无反应的疲惫瞌睡的流水中,这些被动词连缀的名词和句子像一阵逶迤的轻风,从快要凝固的池塘表面悄悄掠过,很快就被抛到车轮下面去了。
而苏荃身边的护卫个个目光如炬,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对世事人生洞悉入微,但是此刻亚热带酷烈气候和马拉松般的长途旅行已经使得他们个个身心倦怠麻木不仁,没有人重视秦爷的热情演讲,或者说人们习惯了而无动于衷。
至诚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舒展开四肢,把腿尽量放舒服,头靠在头枕上,然后打开地图仔细观察大小道路,这可不是在杞人忧天而是未雨绸缪,谁知道在这片茂密的原石森林里将要发生什么事。
苏荃像唠家常般,将至诚的底细简单摸了一下。当然,至诚所说的是半真半假,像苏荃这样玩弄权利的女人可不是好骗的,万一被找出漏洞就吃不了兜着走。
至诚从秦广发口中得知这里的华裔大部分都是国民党残军的后裔,华侨非常之多,而且苏荃的爷爷是国民党军官,已经过世多年,他父亲当过兵,打过仗,也做过生意。像她这样的九十三师的后代,在这里有数万人。
金三角!数百万……中国难民!这是千真万确的。在这里难民的含义,是指大陆解放时逃过国境的原国民党军队以及其他各种人员。
民国三十八年(1949)至今已经半个多世纪,这些中国难民部落在金三角这片蛮荒之地怎样生存?怎样融入当地社会?他们同金三角其他民族是什么关系?他们在金三角这个全球最大的毒品王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扮演着什么角色?……
至诚对这里越发的感到好奇了,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看到过,从来没想过今生会来到这片神秘的土地,人文地理都令至诚感到新奇无比。
中途简单吃了一顿饭,缅甸男人晒得像荞麦,扎着灰布波索,靸双破拖鞋走路像鸭婆;脸上擦点土制香料,身上散发汗酸、刺着刺青,嚼槟榔的红牙有股旱烟味,给人臊臊怪怪的感觉。而缅甸女人更怪臊,白嫩的脸擦团黄泥巴的“老缅粉”,头插几朵小野花;不时像钩引男人的扯开笼基重新扎弄,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人长得山精水怪般的妖艳,嘴唇抹得血红,像偷鸡吃的狐狸精。
老板娘就是这种傣族女人,头饰插得花花草草的,身上打扮得妖艳。见客人登门,她双手合十迎接,接着殷勤倒茶,给每人一个迫击炮样的竹筒烟,然后将饭菜轻巧摆上桌。
休息半个小时又接着赶路。至诚有些纳闷了,是什么原因使得大夫人千里迢迢亲自赶来,当然这样愚蠢的问题至诚只能想想罢了,肯定不会问。
太阳还未落山海上就起了风暴,渔船游艇都躲进避风港。不多一会儿,堆积在河上空的浓云挟带雷鸣闪电吞没了海洋和陆地,热带风暴像发怒的巨人大声咆哮,暴雨如注,天黑得像锅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硫磺燃烧的刺鼻气味。
汽车像只小舢舨,在风暴横行的公路河流里颠簸航行。车灯前面是一道由黑夜和雨帘组成的厚墙,十米开外什么也看不见,司机心里交织着无比紧张和不安。
风呼呼响着,外边的水声犹如大海波涛,至诚这辆车变成一尾鱼儿,或者干脆变成潜水艇,这样就不用艰难爬行而在风暴的河流中畅游。至诚这还是第一次体验热带暴风雨,这种特定氛围好像是一篇精彩小说的开头,认为这是一种难得的乐趣。
汽车在至诚的胡思乱想中终于停下来,路边有了几星灯火,隐约能看见几十米外有幢大房子。路两旁也零零散散地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车辆。至诚看看表,晚上八点多钟,也就是说汽车开了快10个小时。
远处看那幢大房子声息全无,门口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当至诚跟着众人来到大门口时,才发现这里戒备森严。四个塔楼耸立在大树之中,隐藏的很巧妙。门口明哨就有四个,至于暗哨由于光线问题没有发现。
于是至诚心情再度紧张起来,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来。由于有大夫人在,所以没有经过任何盘查就进入其中。
寨子很大,大大小小的屋子错落有致的将大房子围绕起来,这就很好的构成了保护圈,无论从哪里进入都必须经过第一道岗。由于下雨的缘故,寨子里显得很平静。只有少数的仆人和巡逻人员时不时走过,不住地向大夫人问好。
面对灯光昏暗的大房子。至诚有些不自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心道:即使这是一道地狱之门,是布满荆棘和烈焰的炼狱道路,也要信心百倍地迎上去!
屋子空间高大,只亮着一盏灯,显得有些昏暗,屋子装修的有着浓厚的古中国气息。一个人远远坐在在大厅深处的金丝楠木龙椅上,像个石头雕塑。
“大头领。”
苏荃恭敬地鞠了一躬,而秦广发他们都立军姿敬礼,至诚也是入乡随俗。
之前在车上时,秦广发介绍过大头领,据说是国民党将军的儿子。
“回来就好,夫人你身体好些了吗?”大头领说着从台上走了下来,拉起苏荃的手关切地问
“好些了,多亏了那个小兄弟。”苏荃将目光投向至诚
大头领饶有兴趣地打量至诚。
互相对视几秒钟。至诚感到时间无比漫长,这是一种奇特感受,虽然都是中国人,父辈曾经生活在同一片国土上,但是现在却好像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太空人,隔着漫长的历史鸿沟,陌生而好奇地打量对方。
大头领有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粗壮,皮肤黝黑,头发短而硬,像皮鞋刷子。他的那双眼睛,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目光很硬,很霸道,像钻头,想要在至诚身上狠狠地钻出许多洞来。这双眼睛能够使人联想到国产电影里那些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和黑社会的打手。金三角当然不是礼仪之邦,那里盛产世界上最大量的毒品,却从不生产文化人。
至诚友好地向他伸出手来,他却没有响应。
“不错,以后你会得到奖赏的。”
至诚看见大头领皱起眉头,好像到他这里来讨饭的,毫不顾忌浑身湿透,用一种不大耐烦,听上去硬邦邦的云南地方话说道。
至诚心情有些紧张,脸上的肌肉发僵,因为两人绝非一路人,况且彼此对对方一无所知。关键是至诚无路可走,必须打消他的敌意,取得他的信任。
见到气氛有些不对,苏荃笑呵呵地挽住大头领的胳膊,温柔地说:“我想死你了。”
“你们先行下去,我和夫人有要事相商。”大头领很威严地命令
至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一秒钟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在秦广发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下榻的地方,秦广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外,轻轻地将门关上,来到至诚身旁,轻声说道:“刚才吓了我一身冷汗,真担心你会说没用的话。大头领要是发起怒来,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得。”
“小弟我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至诚见秦广发额头依然有汗珠闪烁,看来他是真的害怕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秦广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看来这个兄弟还是比较靠谱的。
“我想现在离开,也不要什么奖赏。”至诚走到窗前,看着外边巡逻队
秦广发无奈地摇了摇头:“必须等会开完了才可以离去,否则会按敌方卧底处理,下场非常惨。”
“这……”
“兄弟有所不知,每隔一段时间,这里的暗哨就会有所变动。咱们刚刚来到这里,如果现在走的话,大头领会认为将这里的布防泄露出去,是要砍头得。”秦广发深知大头领的残暴多疑,打拼十几年的生死弟兄也不相信。他感到愤怒,可又无可奈何。
至诚听后,这个枭雄一般儿的人物,真是多疑地很,也难怪这么多人,每天都不知道在动什么歪脑筋。接下来,秦广发又讲述一些寨子里的规定,以免至诚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