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蝶听到爹要罚自己,噌一下,吓的跑到门外,这就想逃,可她毕竟是一个小姑娘家,那有她爹的动作快,她还没到门口呢,袁爹早已经拿着个扫帚疙瘩堵在那儿了,多亏秋蝶机灵,转身往屋里一钻,躲在了袁妈的身后,去寻求娘的庇护。
不幸的是,秋蝶仍然没有逃脱,袁爹是一点都不留情,伸手揪住了秋蝶的耳朵,并且让她跪在地上。
秋蝶叫着疼,求饶道:“哎哟哟哟,快松手,我跪还不行吗?”
秋蝶的娘名叫陆琴,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娘看到袁爹这样对待女儿,忍不住就袒护道:“闺女都这么大了,你咋还是动不动就打就骂?”这一伸手刚想把闺女揽在怀里,却被袁爹一把给推开了。
秋蝶刚在祖宗的灵位前面跪下,袁爹晃着手里的扫帚疙瘩,审问就开始了:“你把姓名都报给那个任少爷啦?”
秋蝶答也干脆,“对呀?有什么不妥吗?”
袁兴更是问道:“太不妥啦,你怎么能把自己的姓名透露出去呢?”
秋蝶不服气地犟嘴:“爹你不是天天教我,说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吗?”
“可你是个女孩子呀,我的小姑奶奶,我那是平时给你讲故事的时候说的,咱现在不是打家常过日子吗?那爹不也说过‘事非干己休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你怎么没记住呢?”
秋蝶说着话,不觉中站了起来直捋袖子:“你不知道那个小混蛋当时有多嚣张,要是你在跟前,说不定早就忍不住揍他一顿了。”但是,当她看见老爹那不怒自威严肃的表情,又乖乖地跪了下来。
袁爹紧接着说道:“那你就稀哩哗啦,揍他一顿,打了就跑呀。”
袁秋蝶抬头看着自己的爹爹,眼中却露出一丝丝失望的神情,不禁说道:“啧啧啧啧,老爹,你知道吗?以前你在女儿的心目中是什么吗?那是高耸入云的青松,是英俊挺拔的大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龙骧虎步的英雄,令女儿仰止瞻望,令女儿敬佩有加,可是,此时此刻,你在女儿心目中,那就是一个……”
袁爹怎么也没料到女儿会这样说自己,脸上露出了诧异之情,“此时时刻,老爹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是苟且偷生的蝼蚁?还是太仓一粟的微尘?嗯?”
“嘿嘿嘿,爹,爹,别生气。”秋蝶赶紧打断他的话,“女儿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能把你想象的那么渺小呢,对不对?其实我当时想的跟爹讲的一模一样,也想稀哩哗啦,揍那小混蛋一顿,你不知道,是那个摔倒的老人家死活不让啊。”
“爹刚才那是一时气话,你还真想打他呀,那可是任大善人的儿子,任大少爷,咱们整个袁家庄合一起都惹不起他,我的小姑奶奶。”袁爹说到此,气的直跺脚,又责备道:“一个姑娘家,成天在家里你舞刀动枪的不安分也就算了,才让你出一趟门,打点酱油买点盐,你还给我闯这么大祸。你打的酱油呢,你买的盐呢?”
“爹,说实话吧,此时此刻,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个躲在洞里,不敢出来,胆小怕事的小老鼠。”秋蝶实在是憋不住了,还是把心里想法给说了出来。
“秋蝶,别乱说。”娘想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把手伸出来。”袁爹吼道。
秋蝶无所谓地把手伸了出来。
“你这是大不敬,知道吗?”袁爹扬起手中的扫帚疙瘩,狠狠地打了下去。
秋蝶是瞬间把双手收了回来,快速地站了起来,又躲到了娘的身后。
袁爹被闪了一下,没有惩罚到女儿,反而更生气了,还要去打女儿,却被袁妈一下扑了过来,拼命地夺下了他手中的扫帚,却没能抢下来。
你一个姑娘家,竟然还当着别人的面,揪着一个男娃的衣领子,这成何体统?你就不怕那臭小子脏了你的手。
哎!袁爹越想心里越不滋味,伸手往地下一指,说跪好。
秋蝶无奈地又跪在了地上。
“把《玄界贞洁女儿经》背三十遍,抄三十遍,不背完抄完,什么都不能做,听到没有?”袁爹命令着。
“爹,天天抄这些玩意儿有啥用……”秋蝶撒着娇,还想往下说,但是一看到爹正瞪着她,立刻就哑声了。
袁爹用力地扔了扫帚,转身进了屋。
袁妈看到自己男人总算是消了一些气,也松了口气,她只能默不作声地搬来一张小桌,拿来文房四宝,放到女儿面前。她小声抱怨着女儿,“你怎么能留下姓名呢,你以为你是女侠吗?”
秋蝶小声地说着:“嘘,娘,别再火上浇油啦。我饿啦。”
爹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饿了也不准吃。”
爹的话吓了她一跳,再看娘,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刚开始,秋蝶还中规中矩地背诵着,但背着背着就走形了:“女儿经,女儿经,女儿念给爹娘听,爹说我是人来疯,娘骂我是鬼灵精,女儿有理说不清,还惹爹娘把气生……”
“女儿经,女儿经,一念念到夜三更,女儿腹中仍空空,女儿饿的头发蒙,双目熬成乌眼青,抬头仰望夜空空……”
“女儿经,女儿经,女儿想嫁豪门中,爹娘却说是火坑,女儿经,女儿经,将来女儿成了精,好比天穹一颗星,昂首阔步在巅峰,爹和娘来都威风……”
这一天下来,又困又饿的,精神有些涣散,不停地直打嗑睡,猛然一抬头,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
呃,娘耶,你想把人给吓死吗,幸亏不是爹。
娘板着脸瞪着她,说:“你这背的哪门子的女儿经?”
秋蝶咧着嘴,调皮地笑了,撒娇地喊了声娘。
娘递过来一个馒头,说,“还热乎的,快吃了。”说着,又回屋找了个小被子叠好了,递给了她,她接了过来,将小被子放在了地上,又跪了上去,生疼的膝盖,稍稍舒服了些。
娘看着她啃起了馒头,说道:“快点抄完了,早点儿睡。”
她大口嚼着馒头,呜呜了两声,惊愕中看了手中的馒头,含糊地答应着:“嗯?哪来的腊肉?好香。”她掰开馒头看了看,又张大嘴咬了一口。
还是娘说的对,抄写完经文,就解脱了,只是她还没提笔写几个字呢,一大堆的嗑睡虫围绕过来,嗡嗡地飞呀飞呀,她再也撑不住,睡着了。
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院子里的门吱扭响了一声,她猛地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一看是爹,吓的赶紧去拾笔,继续写字,但是,一想不对劲,唿一下,就站了起来,迎了出去。
“爹,你这么早出去干啥?”秋蝶问道。
“经文都抄完了?”爹反问道。
“哦,马上就抄完。”
爹不再说话,从头顶摘下被露水打湿的帽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半尺长的钢刀,随手扔在了窗台上,然后,跑到厨屋的水缸里舀了一瓤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之后,转身出了厨屋往堂屋里进。
秋蝶有些急了,跟着他进了堂屋,又喊了一声,爹。
袁爹安慰道:“别怕,没事儿。爹去到那摔伤的赵老汉家里去了一趟。”
她追问道:“你到他家里去做什么?”
袁爹说道:“我去问问事情的经过,看看你有没有说谎。”
她抱怨着:“爹,你怎么连自己的女儿信不过呢?”
袁爹嘲讽着自己的女儿:“呵,你以为我家闺女有多爱说实话吗?”
秋蝶有些撒娇地说道:“这算个什么事儿,我有必要骗你吗?你闺女再爱撒谎,也不能……”
袁爹坐下来歇息着,并没有说话,她又问道:“那人家咋说的?”
“哎,人家还以为我是去讨要你垫的医药费呢。还要把油罐子钱也赔了。”
“那你要没有?”
“我没有,施恩图报非君子,我要是收了钱,那我成啥人啦?”袁爹说完这句,顿觉自己形象无比地高大,还有点自满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要呢?好几钱银子,那可是咱家的呀?”
袁爹没有跟女儿再多说废话,而站起身来,说道:“跟我来。”
“我经文还没抄完呢。”
“命都快没有了,还抄那玩意干啥?”
“啥命有没有的?爹,你啥意思?”袁秋蝶听了爹爹的话,那是一头雾水。
袁爹伸手拿了把短锹,端着一盏油灯,就往外走,然后在院子一侧的一个地窖跟前,停了下来,伸手打开挡在窖门口的木板,蹲下来,把灯放在地上,再双腿一伸,整个人滑进了地窖里。
“爹,你干啥?”
“把灯递给我。”爹的声音从地窖里传来。
秋蝶把油灯递到了爹爹手里。但是,爹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经常下到这个地窖里拿东西上来,她知道窖里除了藏了些收获的农作物之后,还有十几坛的女儿红酒,娘说那都是爹在她出生那年酿的好酒,等到她出嫁的时候,才能挖出来。
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铲土的声音,她跪在地上,趴在地窖口,往里看,里面微微的一点灯光,爹的影子一闪一闪的,也看不清楚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