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慢慢写,我们东家说了,您这信,我们当十万火急来送。也不拘用多少只鸽子。”掌柜说完,便从门外小二的手里接过油纸和火漆,摆在桌上,而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小二见他出来,又在低眉顺眼的轻声说了几句,“掌柜的,东家在二楼等您。让您结了这边就赶紧上去。”
不像其他铺子的那些掌柜,见了自己东家都是谨慎小心,害怕得要命。这通达商行的掌柜听见东家在二楼,眼神中似乎有些雀跃。只是那十足的商人劲头,让他看起来似乎是发了笔大财,见了金光似的。
“点心茶水都送上去了吗?”
“送了。”小二心中却是有好些个疑问。虽然自己在这里干了有两年多,可还是第一次见东家。说起来,这东家倒是和楼下雅间那位客官有得一拼,一个是戴着面具,一个披着斗篷,跟说书的口里那些江湖高手似的。不过,这些都不归他管。有人给饭吃,有人发工钱,就够了。
掌柜微微点了点头,端着他那富商的大架子,抬步上了二楼。
等段清用蝇头小字抄录完书信,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想到迷药时间长了对身体有极大的损伤,段清不由得焦急起来。匆匆把信卷成纸卷封好,交给小二,便急急的走了回去。
还好,亭驿无事。段清溜回屋子,收好斗篷。把原件在烛火上烧了,灰烬埋在花根底下。这才把解药瓶子打开,沾着药水点在了那些侍女的鼻子底下,开门走到院子里透气。这一屋子的焦糊味,可是不大好闻。
“乌珠姐姐,乌珠姐姐。”一名侍女从院外跑来,却见段清站在院子中间,活动着筋骨。忙屈膝施礼,“公主。”
段清此时心虚,听见她找乌珠,又怕漏了馅,破例的管了丫头们的事情,“你找乌珠什么事啊?”
“亭驿长午后过来了,说您让他找的书他都带来了。我到了后院两次,屋里都没人回应。以为您还睡着,就让亭驿长过会儿再来。刚亭驿长过来了,我上了茶水点心,让他在前院先等等。这就来了回乌珠姐姐。”那侍女回答的极为伶俐,小嘴像黄莺似的,声音也是格外的婉转动听。
段清看着眼前这名侍女,年岁和她差不多大,却是聪明伶俐得非常。不想她身边还有这么聪慧的人物,若是再过几年,便又是一个乌珠了。她欣赏这个丫头,也就多问了几句,“你是管前院待客的?”
侍女微微屈膝,半低着头,嘴角勾成了好看的弧度,眉眼弯弯的,似乎有层层笑意的从眉间漾出,“回公主,奴婢是二进院管浆洗的。”
“怎么招待亭驿长的事,派了你去了?”段清觉得有些奇怪。前院有专管待客茶水的侍女,二进院还有小厨房和洒扫,怎么也轮不到这个丫头来管。
“回公主,前院的姐姐出门去了,二进院的姐姐们又腾不开手,我这才过去顶了个缺。”侍女恭谨的答对,声音清丽,语调谦恭,听着教人舒服。
段清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侍女,她穿的是侍女最低等的粗衣粗裙,袖子挽到了小臂上,露出的肌肤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微肿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因常年的浆洗,看上去有些粗糙。头发松松的挽了个发髻盘在脑后,和其他侍女并无二致。只是,或许是浆洗劳累的缘故,额前散落下来两缕发丝,飘在脸颊两侧,再加上那浅浅的笑意,把一张精致的小脸衬托的更加清纯。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段清出口问道,声音柔和了些。
“回公主,奴婢名幽月,原是幽州的汉人,后来因为战乱,逃到了辽西,机缘巧合,入了令支宫做宫婢。”
“幽月,”段清思付着这个名字,水汽蒙上了眼帘。也是一个和她一样苦命的人,当年幽州陷落,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离子散。段清又想起了那段往事,又想起了那里的人,那里的物。轻轻叹了口气,眼中转动着些许忧愁的光亮,“你该是思念家乡的吧!幽月,幽州的明月,皎洁的银光。‘幽’字太凄冷了,不适合你。改‘望’字吧!日子应该过得有盼头,应该轻松点。”
望月盈盈跪下,伏在地上,面带欢喜,“望月谢公主赐名!”
“起来吧。”段清对她不是同情,而是同感。她们都是一样的人,互相之间也就莫名的多了份亲近,“以后你就专管前院的茶水点心,二进院的浆洗,我让乌珠再找人去做。”
望月听了更是高兴,因为常年泡水而微肿的双手再次交叠在地上,深深的叩拜下去,“望月谢公主安排。望月今后,定当尽心竭力。”
段清收敛了脸上的那一抹哀伤,换上了端庄淑雅的假面,“带我去见亭驿长吧,让他等时间久了不好。”
“是。”望月轻巧的起身,也不顾身上粘的泥土,引着段清往前院走。
前院正厅门口,段清停住了脚步,冲望月吩咐,“去换新茶水来。”
望月应了声,便退下了。
段清跨入厅内,见一摞书简堆放在坐垫边上,张老先生则站在西墙下,看着西墙上挂的《北疆山水图》,捋着胡子,一边看一边点头。面上尽是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老先生对这幅画感兴趣?”段清站在张荩身后丈许远的地方,缓言。
张荩听声,赶紧转身行礼,“老朽拜见公主。”
段清虚扶他起来,“我说过,老先生如孙女般待我就好,不必行此大礼。”
“不可不可,礼数不可废。”张荩拄着拐杖站起来,指着软垫边的一摞书简,“公主托老朽寻的书,已经找来了。《北疆地质》乃前朝一游方术士所著,虽然名气不是很大,可老朽觉得这书中的记载与其他地质经本想必,更为翔实可信。就是不知道,公主看不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