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这才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又取了一块碎银子扔到他手里。“这事儿谁都不许说。要是说出去半个字,别说这两块碎银子你花不了,命也得给我赔上!”
代笔先生吓得跪在地上求饶,连称不敢。
其实,段清只是吓唬他。对于一个苦于谋生的小老百姓,命才是最宝贵的。只有用命来威胁他,他才会信守承诺。
段清刚来的时候,因为身后这不小的阵仗,早就是引人注目的了。再加上代笔先生这一跪,倒是引得不少人聚了过来。却是害怕那些身着铠甲的士兵,站得远远的,围着看热闹。
周围看向她的目光越聚越多,段清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围观人多,别的事情是办不成了,只得是悻悻的回了亭驿。
用过午膳,段清故技重施,迷晕了屋中的侍女,穿上乌珠的衣服,低低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容颜,怀揣密信,出了亭驿。
她先去饭庄包了两盘酥皮点心,又去布庄定了一匹竹叶纹雪色轻纱。围着城南绕了两圈,生怕有人跟着,这才去了代笔先生说的那家通达商行。
段清扫了一眼大堂,有不少穿着绫罗绸缎的在这里排队等着。
大堂的小二见有客人进来了,堆着笑脸迎了过去。裙摆鞋面别看颜色素净,却是暗绣了各式花卉。能穿得起这样做工的衣裳,该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可是斗篷遮面,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年岁。没敢贸然称呼,却仍旧是热情的招呼,请她进了雅间,“这位客官,您这边请。”
跟着店小二进了一间内室。屋子不大,却布置的十分雅致。墙上挂了一幅兰草图,烛台灯罩上绘着翩翩起舞的雀鸟,软垫茶具也只有淡翠色的纹饰。
“客官您稍后,掌柜的一会儿就来。”小儿一边说,一边为段清沏上了茶水。又把一摞木牌摆在段清面前,上边都刻着几行小字,“这些牌子您先看着。”说罢,就带上门退出去了。
段清看着这一切,心中纳闷。她进了这家店,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这小二怎么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再看眼前这些木牌,有名目有价钱,各不相同。一百里内,百里一陌;三百里内,百里三陌;六百里内,百里六陌;千里之内,百里一吊,另加黄金一两;千里之外,当面商议。
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送一封三百里的书信,就要花上九陌的制钱。这可是将近一吊钱,差不多一两的碎银子,够普通人家花上一个月了!要是信送得更远,花上的钱就要翻着翻的往上涨。难怪这外头大堂里都是有钱人家的主子仆人,穷老百姓可花不起这钱。
正在思量着自己此行要花费多少银子,就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客官久等了!”
段清依旧是半低着头,低垂的帽沿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是看他的衣摆和靴子,都用黄金做成的金丝线盘了云海的纹饰。待到他走到段清面前,跪坐相对,段清这才看清,原来衣服上白色浪花的地方,全部由细小的珍珠连缀而成。饶她是公主,也不曾把这样金贵的衣裳当常服来穿。啧啧啧!这一身衣服,该要金银堆成!当真是把‘富庶’二字,穿在了身上。
“客官是要往哪里送信?”掌柜的声音清冽,如山间泉水般澄澈,年纪应该不过二十岁,语气中却透着些商人才有的精明算计。一进来,不问她是谁,也不问送信的内容,更不提她为何遮住容貌,只是问着生意相关的事情。当真是十足的商人劲头!
段清变换了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沙哑,与她原本的声音大不相同。低低的说了三个字,“那加仑。”
谁知,那掌柜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也越来越严肃,“客官莫不是在说笑!那加仑可是辽西的地盘。小店只传辽东的书信,别的地方一概不去。”
“只要两天之内能送到,我可以多出一倍的价钱。”段清也不急也不恼,一句句的和他讲着条件。
掌柜的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您就是多出十倍,这信,我们也送不了。”
段清依旧不死心。她就不信,这大棘城中鱼龙混杂,就没有需要往辽东之外传递消息的人。只要有客源,就必然有生意。她从袖中取出一整串金叶子,轻轻推到了掌柜面前。这是午后出来时,她从红漆盒子里拿出来的,还是当初临行时,大阏氏给她的赏赐,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您把这收回去。”掌柜又把这些金叶子推了回去,严肃地说道,“我虽是商人,见钱眼开。可这办不了的事情,就是办不了。”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见他还不松口,段清自嘲的笑道,“是我忘了,商人是惯会说谎的!”
掌柜的被这话叫住了,淡淡的说道,“您若是诋毁本店,我可就不答应了。”
段清仍旧不愠不怒,拿起眼前的一块木牌摆弄着,“您这牌子上可都写了,千里之外,价格面议。”
掌柜的走了回来,拿去了段清手中的那块木牌,言语皆冷,如腊月寒霜一般,“那是以前,如今送不了了。”
话音刚落,就见刚才迎她进来的那个店小二快步跑了过来,贴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话。掌柜面色微变,站了片刻,又转身回来了。
这一切,段清自然是没看到,只是听到这远了的脚步声,又近了。
掌柜在段清面前坐下,把金叶子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不明喜怒的说道,“这信我们送了。”
段清嘴角一勾,果然还是金钱管用。五十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
从怀中拿出那几封信,摆在了桌面上。还未开口,就听掌柜说,“您这信,字儿太多了,鸽子可带不了这么多的东西。”
“信的事情有我,不劳掌柜费心。”段清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极细的毛笔,又拿了一边裁好的细长条的信纸摆在面前,自顾自的研起墨来。把原来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本想问这掌柜的,信件会不会安全送到,会否有人拆开。可转念一想,若是她这样一问,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就算人本来无心拆信,听她这样一说,只怕也要起了好奇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