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这才发现,他坐的椅子,像是素舆一样,左右各有两个巨大的木轮。天气并不算冷,腿上却盖着厚厚的毯子。段清挡住他的去路,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子衍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坐在椅子上?”
“姑娘,公子不想说,您就别问了。”婆婆想推着他往前走,却见段清抓住轮子,前进不得。
慕容皝快步走了过来,把段清拉到一边,示意婆婆过去。又偏过头去,看了近卫一眼。那近卫便立刻识时务的退了出去,在院外等候。
“公主,”慕容皝放开手,沉声说道,“高公子不想说,必然有他自己的苦衷。苦苦追问,只会让高公子更加难过。”
看着渐渐合上的屋门,段清的心,更痛了。幽州蒙难,蓟城高门府第,尽数被毁。如司空府那样被屠杀殆尽的,也不在少数。她和高子衍,都成了无父无母,无家之人。她曾经无数次在城门上送父亲哥哥出征,只觉得呐喊威武,雄兵壮观。可她这还是第一次,痛恨战争,痛恨战火。
慕容皝站立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那婆婆走了出来,向段清行礼,“公主。公子说,往事如烟,不可追矣。请公主回去。”
段清擦干了泪水,固执的冲门内喊,“高子衍,今日你不肯见我,我便每日都来。直到你肯见我为止!”说罢,便赌气似的跑了出去,也不顾慕容皝,不顾车马仪仗。
慕容皝见状,示意近卫跟住段清,便也急急的走了。
送段清回了安平亭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慕容皝直接回了世子府,叫来了容夫人高氏。今日这件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必须要查个清楚。
容夫人名黛容,是高瞻幼女,年初才嫁入世子府。容夫人肤如凝脂、美若天仙,又因性格温婉、饱读诗书,深得慕容皝喜爱。容夫人生长在名门望族,眼界见识也强过一般女子,慕容皝遇事,也时常傍敲侧击的询问她的见解。
“黛容,高府有位从幽州来投亲的公子,你可听说过?”慕容皝眉间写着疑问,不停地转着手中的手串。
“妾身听说过,还曾经见过他一面。”容夫人有一答一,低眉敛目,恭谨谦顺。
“那你可知,他为何来到辽东?”慕容皝收了手串,继续追问。
“妾身曾听哥哥们提起过,却是记不大清了。”容夫人细细的思索着,“他的父亲好像是幽州的一名将军,全家在蓟城城破时蒙难,只有他一人得以幸存,而后辗转来到辽东。”
见容夫人确实知道些内情,慕容皝听得全神贯注,继续问道,“他的腿是如何伤的,为何要坐在车舆之上?”
“似乎是患有腿疾。”容夫人的话语有些不确定,“我问过父亲,父亲话语含糊,也没有说得太清楚。”
慕容皝有些失望的坐了回去,心中暗暗盘算。
正在思索之际,门外有一小厮站立,手中还拿着一封信,“世子”。
慕容皝疾步走了过去,站在门外,拆开信看了看,又同那小厮耳语了几句,打发他走了。正要转身,就见管家边跑边说,“冯总管来了,请世子过去。”
慕容皝微微点头,又转身让容夫人先回去,这才去见了冯总管。
“主公命世子即刻入宫觐见。”冯总管不待慕容皝站定,便急急迎了上去,面色有些沉重。
有了方才的那封信,慕容皝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往常一样,面带疑惑,“深夜召见,总管可知是什么事情?”
“世子一去便知。”冯总管知道事关重大,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赶到正德殿外,慕容皝发现,朝中的三位辅国重臣和几位大将军都聚在了殿内。打过照面,不用多言,心中略略一想,他便知道了父亲的主张。
一名内侍跑了过来,“主公在偏殿,请世子过去。”
这边有父子密谈,那边的几位公子府,也在相商。
慕容昭打着灯笼,只身来到征虏将军府,轻叩府门。
门子极不情愿的起身开门,定睛一看,见是慕容昭,忙换了一副狗腿的样子。
慕容昭不等他开口,就急急问道,“三哥今日可在府?”
“在。”那门子应答,“奴才进去通报。”
“不用了。”慕容昭推开门子,着急的大步走了进去,“我去找他。”
“公子在书房。”门子关了门,小跑着赶过去给慕容昭引路。
到了院外,慕容昭就打发门子回去。自己快步走了进去,见慕容仁正在看书,更是着急生气。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扔到了地上,“你还有闲心看书,再看下去,就得当一辈子奴才了!”
慕容仁大为不解,忙问,“昭弟,出什么事了?”
“父亲急命慕容皝进宫,还召见了几位辅国重臣和大将军。”慕容昭急急的说,“三哥,你说会不会是父亲他……”
“住嘴!”慕容昭还未说完,就被慕容仁打断了,“父亲康健,你休要胡说。”又从书架暗格里取出一封帛书,交给慕容昭,“昭弟,你看看这份手书就知道了。”
慕容昭看过手书,恍然大悟。可想了想,又觉得有些话必须说,“三哥,若是这样,咱们就更不能等着了!”
“为何?”慕容仁略有不解。
“三哥细想,父亲历来最倚重的是谁?”慕容昭坐在一旁,为慕容仁细细打算。
慕容仁想了想,“大哥慕容翰足智多谋、勇武豪放,父亲在沙场上最为倚重的是他。击破宇文部,全赖大哥的数千骑兵冲破敌阵。政事上,侧重仁政,安抚百姓,恩威并重,在百姓中口碑也极好。除了父亲,大哥是我最敬佩的人。我若能有大哥一半的才干,也就知足了。”
“现在不是敬佩谁的时候!”慕容昭做到慕容仁身侧,继续问道,“大哥和二哥,论才学,论武功,论谋略,论理政,谁更强一点?”
“自然是大哥!”慕容仁毫不思索的回答。“用人最讲的,便是心诚。二哥才干卓越,可是疑心太重,难免伤了和气。”
“那为何年初时,父亲立二哥为世子,而不是大哥?”慕容昭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