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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枟放郑小史枠 与 枟大英雄传枠——弥天大冤的雾霭烟幕

枟放郑小史枠 与 枟大英雄传枠 是明末两部有关东林党人郑鄤的小说。孙楷第 枟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枠 说:“右二书(指 枟放郑小史枠 与 枟大英雄传枠)俱明人撰,以诋郑鄤者,……据鄤所自叙年谱,谓‘曦等更深一步,串成秽恶小说,嵌入姓名;陆完善七十四岁之翁,深狎诸恶少而成之’” 因为郑鄤生前知道这两本书,所以这两本书都应是成书于崇祯十二年(1639年)之前。现在,这两本书均已失传。民国元年,上海国粹学报社刊行的枟古学汇刊枠 第一编,曾载有 枟放郑小史枠 四十回和 枟大英雄传枠四十回的回目。其中 枟大英雄传枠 正书二十八回,后传自二十九回起,至四十回止。这两部书都把矛头指向了当时的东林党人郑鄤,明末权相温体仁及其同伙以小说做为诬陷的手段,来诽谤党争的对手,并通过打击郑鄤来进一步打击文震孟、黄道周等人,这两部书是晚明政治小说中用小说作为党争工具,意图最为赤裸的两部小说,直接反映了明末党争的严酷程度和手段之卑劣程度。也反映了魏忠贤阉党垮台后,其余孽与东林党人的斗争仍然在继续。

郑鄤出身官宦之家,是世家子弟。其父郑振先是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进士,官至礼部主事,其母吴氏是大学士吴宗达之妹,郑家是常州的名门望族。天启二年十月东林党人翰林院修撰文震孟上疏给熹宗,希望皇帝能够亲理政事,避免“第如傀儡之登场,了无生意”。 其实文震孟矛头是对着魏忠贤的,他忧虑权柄掌握在阉党手里,长此以往,国家将毁于一旦。魏忠贤抓住文震孟书中的只言片语,断章取义,极进谗言,诬蔑:“文状元疏中以偶人比万岁”,皇帝震怒之下,罢了文震孟的官 。出于义愤,与文震孟同科进士及第的翰林院庶吉土郑鄤上疏为文震孟辩护,而且在疏中,含蓄地抨击了魏忠贤的野心,结果郑鄤引火烧身,自然也是被贬官逐出,郑鄤心灰意冷,索性告退还家。但是“党护同乡”的罪名已加在了他的头上,而且郑鄤的东林党人身份也进一步明朗化了。在阉党黑名单 枟东林点将录枠 中文震孟被称为是圣手书生,接在他后面的就是被称作白面郎君的郑鄤。

明末权相温体仁字长卿,号圆峤,乌程(今湖州)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官礼部侍郎。朱由检即位初,迁尚书秩,协理詹事府事。崇祯元年(1628年)冬,诏会推阁臣,后来几经钻营,最后官至首辅。温体仁在明史中被列入 枟奸人传枠 中,很有一套笼络君王的权术。崇祯刚愎多疑,难以相处,崇祯一朝内阁辅臣多达五十人,很少有人能坐稳,大都命运多舛,遭遇不佳,可是温体仁却高居相位达八年之久,并深得崇祯的信任,乃至于民间歌谣讽刺崇祯“遭瘟(温)”了 ,可见崇祯受温体仁迷惑之深。崇祯虽然自视很高,但也常常有缺乏有力之臣相助的苦恼。崇祯先是看中了周延儒,后来又重用了温体仁。温体仁很会察言观色,而且能深入到皇帝的内心,曲意逢迎。李清说他“存心过刻,伏机甚深,又不敢批逆鳞”。也有人评论说“乌程(温体仁)最久,不露破绽,大意主于逢迎。” 崇祯固执自负,对敢于直谏的大臣并不喜欢,温体仁抓住了崇祯这个虚荣的特点,每当皇上向他追问兵饷等事宜时,他便恭顺地说:“臣夙以文章待罪禁林,上不知其驽下,擢至此位。盗贼日益众,诚万死不足塞责。顾臣愚无知,但票拟勿欺耳。兵食之事惟圣明裁决。” 有些朝臣看不惯他的卑顺姿态,对他颇有微词,可是崇祯却认为温体仁是“朴忠”,更加宠信他。“有诋其窥帝意旨者,体仁言:‘臣票拟多未中窾要,每经御笔批改,颂服将顺不暇,讵能窥上旨。’帝以为朴忠,愈亲信之”。因此,当其他阁僚相继丢官的时候,温体仁却应付裕如,左右逢源,不仅居相位八年多,而且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得到了崇祯的特殊恩宠,独步一时。但是他的伎俩能骗过崇祯,却无法骗过众人,杨士聪曾经尖锐地指出:“上即位以来,命相三四十人,其人非无贤者,求其精神提挈得起者,惟宜兴(周延儒)与乌程(温体仁)二人,但俱不轨于正耳。”对温体仁的揭露可谓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温体仁不仅在政治上老辣成熟,在处理日常事务中也常常表现出过人的干练。李清说:“体仁长于心计,凡阁中票拟,每遇刑名钱粮,名姓之繁多,头绪之棼错,皆相顾攒眉,独体仁一览便了,从不以舛误驳改,故诸辅亦服其敏练。” 另外温体仁在明代后期贪污腐败盛行的官场中,故意做出一种廉洁自律的姿态,这一点也颇能打动一些人,其实这并非是温体仁有过人的高尚品德,而是他知道自己树敌太多不得不谨慎从事,惟恐被人抓到把柄。这一点 枟明史枠 上说得很清楚,“体仁辅政数年,念朝士多与为怨,不敢恣肆,用廉谨自结于上,苞苴(贿赂)不及门。” 但是在被蒙蔽的外人看来,温体仁颇有一点特立独行,出污泥而不染的情操,夏允彝就说过:“平心言之,(温体仁)不纳苞苴是其一长。” 而目光敏锐、思想成熟的黄宗羲则一眼识破了温体仁的伪装,指出“温体仁之苞苴,巧于纳者也,周延儒不巧于纳者也。观其身后之富,岂不纳苞苴者所致乎?哀哉,毅宗(即思宗)之受其愚也。”

明末的朝廷大臣们要么热衷于党派争论,喋喋不休,要么贪图享乐,碌碌无为,而温体仁表面的姿态的确容易引起皇帝的注意和好感,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温体仁专们任用那些在才干上不如自己的人,“其所引与同列者皆庸才,苟以充位,且藉形己长,固上宠”,反过来,他明里暗里极力排挤那些对他构成威胁的同僚,如才名卓著、威望颇高的钱谦益、文震孟、黄道周等人,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诬陷郑鄤,一方面是为了发泄对郑鄤本人的不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击文震孟等人。温体仁在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方面不仅心狠手毒,不择手段,而且苦心积虑,善于伪装,他借口内阁密勿之地,机密不得宣泄,凡内阁公文一律不发部科,也不存录。因此受他中伤的官员,廷臣也不能尽知 。他还善于巧借皇帝之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时许多人看透了温体仁的险恶用心,纷纷上书弹劾,没想到多疑的崇祯总是怀疑手下的大臣结成党派,看到温体仁受到众大臣的弹劾,不仅不厌恶他,反而认为他之所以受到攻击,是因为不善于拉帮结派的缘故,进而对温体仁又增加了几分好感。其实温体仁自有他的党派在。史有定论,“温体仁怀私植党,误国覆邦。” 只不过温体仁因遭到东林党人和其它朝臣的攻击,组党的过程并不顺利。这也使温体仁更加痛恨东林党人。温体仁最早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他一直与东林党人为仇,为扩大自己的势力,曾经企图起用阉党逆案中情节较轻的王之臣和吕纯如。因为当时的首辅周延儒与另外一些东林士大夫有较密的政治关系,不同意起用阉党,才没能得逞, 崇祯四年三月,吏部尚书王永光被劾罢职,温体仁用自己的同乡闵洪学接替他的职位,控制了吏部。从此以后,温体仁与闵洪学相勾结,利用吏部的用人大权,恩威并施,拉拢朝廷官员,培植党羽,排挤周延儒。这样一来温体仁在朝廷中的实权逐渐超过了周延儒。这自然引起了周延儒的追随者和东林一派人对温体仁的怨恨,吏部左侍郎张捷联合太仆少卿贺世寿等人,并串通言路,一心要驱逐闵洪学,切去温体仁的左膀右臂,于是给事中王绩灿、御史刘令誉、兵部职方员外郎华允诚等先后上疏弹劾闵洪学。华允诚疏中指出“今日之事有三大可惜,四大可忧”,“次辅体仁与冢臣洪学,同邑朋比,惟异己之驱除,阁臣兼操吏部之权,吏部惟阿阁臣之意,造门请命,夜以为常”。在朝臣的屡次弹劾下,最后皇帝罢去闵洪学吏部尚书之职,温体仁发展政治势力,结党营私的阴谋破产了,但温体仁不甘心失败,又开始拉拢宦官王坤,利用他来攻击周延儒,还唆使给事中陈赞化弹劾周延儒。最后终于使周延儒被迫称病辞职,温体仁取而代之当上了首辅。

温体仁曾多次想用逆案中人,使之成为自己的党羽,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一来是由于遭到了东林士大夫的抵制,二来是崇祯帝登位后,一直以翦除魏忠贤和钦定逆案为自己的辉煌政绩,对逆案中人深恶痛绝,温体仁也不敢过于恣意妄为,温体仁于是逐渐放弃了起用阉党的策略。温体仁与东林极端对立,又无法利用阉党发展势力,为了在政治上站住脚跟,他主要采取了两种策略,一是拉拢一切与东林为敌的朝臣,二是全力打击东林党人及其追随者。他位居次辅的时候,就曾以经筵讲章不当为词,罢去属于东林势力的礼部侍郎罗喻义,又以他事将东林党人詹事姚希孟贬到南京。东林党人少詹事文震孟为 枟春秋枠 名家,有很高的声望,温体仁十分嫉妒他。崇祯八年七月,文震孟以礼部左侍郎入阁,正赶上温体仁因为家事请假离朝,待温体仁办完事回到朝中,即与吏部尚书谢升内外相结,攻击文震孟。温体仁首先对文震孟想要推荐提拔的都给事中许誉卿开刀,许誉卿被贬为民,文震孟为他鸣不平,慨叹“‘科道为民,是天下极荣事,赖公玉成之’,体仁遽以闻。帝果怒,责吾驺、震孟徇私挠乱。吾驺罢,震孟落职闲住。” 在温体仁的挑拨离间下,文震孟从皇帝特选任命到被撤销职务,其间仅隔不到三个月。可见温体仁对崇祯的影响有多么大。温体仁唯恐文震孟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又把矛头指向了文震孟志同道合的好友庶吉士郑鄤,并欲借此举重创文震孟的势力,这就是郑鄤案最根本的起因。

郑鄤与温体仁直接结怨有一个比较曲折的经过,郑鄤是东林党人,阴险狡诈的温体仁早就对他就有了戒备心,如果两人没有直接接触,也许会相安无事,但是闲居在家的郑鄤却鬼使神差般地来到了温体仁的门下,导致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令郑鄤追悔莫及。自从郑鄤上疏为文震孟辩护遭贬,告退还乡的郑鄤在家闲居十多年,但他始终是“在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仍然对国家大事放心不下,还不时评议指点一二。当言官抨击周延儒、温体仁之时,郑鄤受到了温体仁表面现象的蒙蔽,极力为温体仁辩护,从郑鄤的角度来看,这很正常,出于公心,仗义执言,郑鄤认为温体仁是有才干的,不应和周延儒相提并论,郑鄤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有向温体仁示好的意愿,于是郑鄤的同门钱士升就向温体仁推荐郑鄤,反过来又劝郑鄤投奔温体仁,为二人牵线搭桥。郑鄤向文震孟征求意见,自己是否进京补官,文震孟对温体仁比较了解,复信阻止郑鄤赴京,郑鄤没有听从文震孟的意见,决定进京面见温体仁,此去京城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从而酿成了他惨痛的个人人生悲剧。郑鄤的族舅、前任内阁辅臣吴宗达与郑鄤一向不合,他有意在温体仁面前诬蔑郑鄤,这正中温体仁的心意,温体仁早就想寻找机会痛击东林党,打压文震孟等人,现在郑鄤自投罗网,岂不是天赐良机,文震孟见无法阻止郑鄤进京,就向温体仁提议为郑鄤安排合适的位置,文震孟说:“晚生已叨冒至此,(郑鄤)岂宜但复庶常(庶吉土)!”温体仁心怀鬼胎,不露声色只是说“从容再议。” 文震孟和郑鄤都是迂直的书生型官僚,在老谋深算,诡计多端的温体仁面前,实在是经验少得可怜,所以被温体仁戏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

郑鄤进京后,见到了温体仁,两人见面后的谈话很不融洽,郑鄤心口如一,襟怀坦荡,可是温体仁却另有一番打算,郑鄤本心十分感激温体仁的提拔,他哪知温体仁是别有用心,两人心事不同,自然是话不投机,所以郑鄤的闲谈更增加了温体仁对他的反感,这时灾难的阴影已经笼罩在郑鄤的头上,而天真的郑鄤全然不知,仍然高谈阔论人才的重要:“用人则才出,不用人则才伏。方今防边荡寇最急,能如萧相国(何)之识韩淮阴(信),宗留守(泽)之识岳忠武(飞),何患不能成功?”郑鄤以为自己又有了发言的机会,所以侃侃而谈,畅所欲言。而温体仁却认为郑鄤锋芒毕露,才华出众,如果不彻底铲除,必将影响到他的位置,而且郑鄤如果和文震孟等人联合在一起将更加难办。 也许正是这次见面使温体仁下定了铲除郑鄤的决心。不久,温体仁大肆排挤何吾驺、文震孟等人,京城中的正直的知识分子们纷纷指责温体仁的卑劣行径。素来与文震孟交好,而又嫉恶如仇、心直口快的郑鄤出于义愤,自然也对温体仁的行为进行了抨击,温体仁得知郑鄤对他的不敬,更加恼羞成怒,于是决定设下阴谋,先置郑鄤于死地,然后通过除掉郑鄤来打击郑鄤的好友文震孟、黄道周。

崇祯八年十一月,温体仁根据郑鄤的族舅、前任内阁辅臣吴宗达的举报,即所谓“杖母蒸妾”的不实之词,上疏弹劾郑鄤。温体仁在此时上奏此事可以说是处心积虑,绞尽脑汁的,因为这时崇祯正以孝悌之名号召天下,唯有此等忤逆的罪名最易激发皇帝的愤慨,可见用心何其毒也,温体仁曾拿了这份奏疏去找钱士升,想与他联名上疏,“今为郑某事具疏,当与老先生同题。”钱士升看到这份奏疏是以“杖母蒸妾”的罪名弹劾郑鄤,心里非常紧张,他深知标榜以孝治天下的皇帝看到这样的奏疏,一定会发雷霆震怒的,这时郑鄤的命运是岌岌可危的。所以当时钱士升就表现得十分失态,惶恐已极,温体仁见状就知道他无法认同这弥天大谎,也不会忍心如此阴险地构陷郑鄤,“固知老先生不愿预也。”于是单独具名呈送给思宗, 皇帝一见奏章,不问青红皂白,勃然大怒,出于杀鸡给猴看,罚一儆百之意,立刻下诏责成刑部逮捕严查,温体仁的阴谋最后果然得逞了,这场骇人听闻的冤狱拉开了序幕。

在政治斗争中,利用这种家务琐事纠纷来致对手于死地,可以说是十分少见的,也给具体审理的官员带来了困难,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在审理过程中,审理的官员发现郑鄤的事实与被控告的罪名不符,前后矛盾,令有司无法定罪。于是,刑部尚书冯英据实上报“郑鄤假箕仙幻术,蛊惑伊父郑振先无端披剃,又假箕仙批词,迫其父以杖母”。虽说判定郑鄤用幻术蛊惑父亲,但明确地表明郑鄤并没有亲手杖母,显然是对指控的罪名有看法。崇祯这时已经对郑鄤的顶风作案痛恨之极,根本听不进官员的意见,对冯英的说法极为不满,认为他有意庇护郑鄤,不仅找个罪名免去了他的职务,而且把此案转给锦衣卫镇抚司审理。 可是锦衣卫都督同知吴孟明对郑鄤的冤案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崇祯特批,无法为之辨明而已,所以只有一直拖延。直到崇祯十年六月郑鄤的案子还是没有头绪,这时此案的策划人温体仁却先从官位上下来了。这时吴孟明看到机会来了,随即筹划为郑鄤申冤,恰好第二年夏天(崇祯十一年),京城一带遭遇大旱,崇祯想要感动上苍,马上下令整肃朝政,查弊纠错,吴孟明借机上疏:“臣衙门冤抑自有法司平允,非所敢预闻。但有幽禁三年,无人为之雪理如郑鄤者,或当释放,以召天和也”。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崇祯竟然大加斥责:“杖母逆伦,干宪非轻,如果无辜,何无人为之申理?着常州府人在京者从公回话。” 可见温体仁的谗言已经在皇帝的心中深深扎根了,外人无法改变郑鄤在皇帝心目中的恶劣印象,我们听听审理郑鄤一案的两位官员吴孟明和陆完学的对话,就知道郑鄤的冤屈所在了。陆完学说:“(郑鄤)因负才名,既藉门第,踞傲放肆,得罪乡邦,死不足惜。其杖母之事,非其本谋。”吴孟明问:“既无此事,何以故温体仁以此告人?”陆完学说:“此事最为可宥,鄤父振先家,其箕仙能发人隐事,一家崇事,无不皈依。凡有过失,皆遭扑责,谓之忏悔。自振先夫妇至郑鄤以下,无不皆然,不独鄤母一人受杖也。惟是吴氏受杖,系振先之婢动刑……疑杖时郑鄤与父皆在其前,不能救饶,事则有之,非所挑激也。” 然而刚愎自用,固执多疑的崇祯,抱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只是相信温体仁对郑鄤的指控。认为其他人都是在为郑鄤开脱,为了能使郑鄤一事尽快结案,这时符合崇祯所说的“常州府人在京者”的条件的证人许曦被找到了,许曦,常州府武进县生员,被请进锦衣卫镇抚司作证。御史刘光斗等人代他起草奏疏,证实郑郢杖母,补充揭发郑鄤奸媳、奸妹等事。奏疏呈进后,许曦又翻供,对刘光斗等人说:“郑鄤之事,窗外无闻也。”又说:“郑鄤之事,系宦室闺门,草野耳目未闻见。” 由此看来,许曦纯属是在温体仁及其党羽的诱导下做的伪证,枟大英雄传枠 和 枟放郑小史枠 这两篇小说应该就是根据刘光斗代许曦起草的奏疏所写成的,从陆完学和许曦的表现及其说的话来看,这些参与此案的人都明白地知道这是一起冤案。从而证明了两部小说描写的虚妄。

崇祯十二年八月二十六日黎明,崇祯降旨:“将郑鄤脔割处死!”这个突如其来的判决既出乎郑鄤本人的意料,也出乎那些审判此案官员的意料。因为锦衣卫镇抚司对郑鄤一案再审后,曾据实上疏:“事属影响,言出谤忌,革职太轻,遣戍太重,惟候圣裁。”,这些官员原以对为这件捕风捉影的案子,结果不过是一般性的斥退之类的惩处而已,可是温体仁的蓄意谋害和崇祯的固执冷酷,却令郑鄤得到了如此惨烈的结局。郑鄤死于京城西市甘石桥下四牌楼刑场。照律剐三千六百刀。郑鄤之狱是明末大冤案之一,其根据有二:一是罪名含混,漏洞百出,先说是他本人杖母,后来又变成了“迫父杖母”,审问后又变成了“家法杖母”,因为是蓄意捏造,所以前后不一。但这丝毫没有影响郑鄤罪名的成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也是晚明党争你死我活的残酷一幕。二是证据不足,这种家庭纠纷传闻,并无外人亲眼得见,往往是市井流传,添油加醋,更有恶意之人,别有用心,蓄意诬陷,证词本身捉襟见肘,经不起推敲,更何况后来的作证者自己又推翻了证词。黄宗羲 枟南雷文约枠 卷二有 枟郑峚阳先生墓表枠 一篇,记事较为客观翔实,受到了后世研究者的重视。原文如下:“崇祯乙亥,入京待补,时温体仁当国,媢嫉异己,既排文肃去之,以公为文肃所援,必为己患,遂以惑父披剃,迫父杖母,特疏参公,下于刑部狱,嘱司寇杀之。司寇不可,改入锦衣狱,金吾亦不敢承,体仁乃使其门人主之。黄石斋先生召对,以为众恶必察,匡章弃于通国,孟子从而礼貌之。先师刘念台先生亦疏言杖母之狱,不可以无告坐,体仁之党,募公同乡之市侩以证之。己卯八月,拟辟,上命加等,公遂死于西市,从来缙绅受祸之惨,未有如公者也。公为奸相所陷,路人知之,而杖母流言,君子能亮之以理,未必验之于事也。水落石出,余详之公卿之贤者。仪部眷一妾,其夫人不能容,仪部遂挟妾以出,流转僧寺,颇为人所注目,公无可奈何。而夫人笃信佛乘,与一尼甚昵,公求尼为之劝解。尼神道说教,假箕仙言上帝震怒,将降祸于夫人,夫人受戒悔过,仪部始得安其室。一时好事相传以竹篦参话之法,讹为朴作教刑之事。当公之受诬,欲陈其本末,则恐有碍于父母,故宁隐忍就死赍此冤于地下,岂非仁者之心与!” 看来所谓的“迫父杖母”只不过是封建时代家庭常见的纷争,经别有用心的人的利用,变成了弥天大罪,而郑鄤出于维护父母名声,又不愿细加辩解,唯有任人宰割,一死了之,实所谓“人言可畏”。

郑鄤之死并非是死于他忤逆不孝的罪行,而是死于党争。郑鄤虽然是被崇祯下令处死的,但其根本原因是温体仁的恶意诬陷、亟进谗言所导致的,“其后,体仁已去,而帝怒(郑)鄤甚,不俟佐证磔死。” 当时舆论认为,温体仁虽已罢官而去,但是,“杀(郑)鄤者,始终温体仁一人也”。温体仁要致郑鄤于死地的原因则是为了打击文震孟和东林集团,郑鄤可以说是典型的党派斗争牺牲品,郑鄤杖母一案在统治集团内部引起极大的争论。此案虽然已结,但留下了后遗症,该案进一步加深了朝廷官员之间的政治分裂,使明末的党争愈演愈烈,削弱了明朝的统治,加速了明朝的灭亡。朝廷大臣黄道周因事后为郑鄤辩护而被贬职。另一名臣工部左侍郎刘宗周言政事涉及到郑鄤事,也被夺官为民。黄道周在郑鄤被逮捕后,曾向崇祯说自己有“七不如”,其中之一是“文章气节不如郑鄤”,极力为郑鄤辩护。崇祯恼羞成怒,指责他:“颠倒是非,甚至蔑伦杖母,名教罪人,犹曰不如,是何肺肠!”黄道周毫不畏惧,继续为郑鄤唱赞歌:“臣与郑鄤同为庶常时,文震孟疏论魏忠贤,郑鄤抗疏任之,削籍归山。每以臣为怯,臣心愧之也。每执笔不能明白,辄思郑鄤,以为不如,真不如也。盖以此自贬,亦以此分规。” 郑鄤被磔死后,黄道周浩叹:“正直而遭显戮,文士而蒙恶声,古今无甚于此者!”时人也评论道:“(郑)鄤死固冤,然祸止及一家。而思陵(即思宗)之亡国实由(温)。以体仁阴贼险狠,貌为孤子,结纳宦官,窥视上意,冀翻逆案,斥逐正人,使有体有用之士,无一立于君侧,而后其心始快焉。”

郑鄤公案是晚明的一场冤案,围绕着这场冤案,温体仁及其党羽还虚构情节,编造了 枟大英雄传枠、枟放郑小史枠 两部小说来进一步诬陷郑鄤,为他们的阴谋制造舆论。今天这两部小说已经失传了,幸好两部小说均存有回目,我们通过这些回目不难推断出其内容大意,大致有如下的特点:

(一)隐私文学,无中生有

为了达到诬陷郑鄤,败坏其声誉的目的,这两部小说编造大量细节,有鼻有眼,内容包括乱伦、忤逆不孝、花边新闻等等。如 枟大英雄传枠 第十四回“杖亲口(孽?)子号冤狱,私奔节口(妇?)泣非刑”、第十九回“口口口醉楼无心汉,陆夫人醋打闹情郎”、第二十回“靓妆台巧设扶风帐,笙歌院偷泛五湖洲”;枟放郑小史枠 的第三十三回“净水桶家人奉主母,合卺杯小妹劝亲哥”。像这些密室内院,家事纠纷、闺房深宅,男女耳鬓丝摩之事,外人谁能得见,毫无疑问是信笔写来,或是道听途说,或是随意编造的,而这些充满细节的描述无疑对当事人是有极大杀伤力的。

(二)语涉淫秽,一箭双雕

为了既能起到诬陷贬低作用,又能招徕读者,扩大影响,两书都有一些色情情节,如 枟大英雄传枠 第二十二回“呆女婿踞床观溲溺,巧小姐裸体验全真”;枟放郑小史枠 第十三回“茉莉棚前片刻千金,蔷薇阁上百年一夜”、第十七回“描花样巧逗春心,诉情肠沉酣午梦”、第二十九回“借楼船嬲丑湖滨,修族谱肆奸江浒”,从这些挑逗性的色情字眼上,我们不难推断那些具体文字的露骨程度,虽说风气所致,晚明小说大都掺杂一些类似因素,但是在一部号称“实录”的小说中,刻意突出这些描写,显然是要在两性关系方面丑化、诬蔑郑鄤。

(三)吹捧奸臣,颠倒黑白

作者为囚禁审判郑鄤,大造舆论,强调郑鄤收监是正义战胜邪恶,以此来平息人们的怀疑和不满情绪,如 枟大英雄传枠 第四十回“邵士子含冤入闷地,锦衣卫仗义直惊天”、枟放郑小史枠 第三十七回“温阁老首发逆谋,张狱官迫求长剑”、第三十八回“护法闽伧疏称得意,烛奸圣主旨饬伦常”、第三十九回“慰贞魂诗歌堕泪碑,编实录冰霜照胆镜”,郑鄤的冤狱应该是有目共睹的,而这两部书故作主持正义,又是温阁老首发逆谋、又是烛奸圣主旨饬伦常,俨然是拨乱反正,大快人心,其实都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还故弄玄虚,强调是什么实录。

(四)诅咒谩骂,导向阴毒

为了在名誉上彻底搞垮郑鄤,小说作者还借因果报应的说法,描写郑鄤在阴间受到的惩罚。枟放郑小史枠 第四十回“假弥陀天竺胡涂,真纯阳阴司明白”,就使用了古典小说最常见的手法,在大结局中借虚无缥缈的神灵鬼怪,为世俗事件寻找理论根据。

事实证明这些隐私文学也的确起到了诬陷人格,扰乱视听的恶劣作用,在反映晚明历史比较公正客观的 枟樵史演义枠 中,对郑鄤就是以一种鄙视的口吻来提起的。“庶吉士郑鄤,平昔得罪其母,为人唾骂,却自附正人君子,思量做好官的。他只隔得两日,也上一本”。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千夫所指,无病自亡,郑鄤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喟不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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