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里,它羡慕别处的楼宇有人进进出出,别的屋舍被装扮成小店。而它什么也没有。数度在夕阳中,它错把路人当成远归的主人……
小镇上的路太安静了,一条条街区仿佛在阳光下沉睡。
康拉德路开着一些店所,理发店、小餐馆、花店、干洗店、杂货店、脊柱按摩诊所等,为附近居民提供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服务。这些店的门面和橱窗装饰各异,为这条街添加了几抹动人的颜色和风情,却并未改变它一如既往的宁静。
走到康拉德路快靠近尽头的地方,会看到一座荒园,这里人去楼空杂草丛生。外墙上石灰脱落,裂痕斑斑。一楼的窗口全部封订了铝片,但向二楼望去,就可以看到几个敞开的黑洞,所幸视线穿不透二楼的房间。
这幢房子已了无生气,空无一物。在灿烂的阳光下走过,人们也脊背发凉。
没有人再愿意传说它曾经的活力,壁炉里火燃得正旺,还是秋千架上孩子笑得正欢,都已无声无息。像所有的老屋一样,现在它被人交头接耳,“鬼”闻疯传。有人在月夜看到屋里有异样的黑影,还有人在雨夜听到荒宅里呜呜呜的泣吟。白天的亮堂更无法掩饰它破衣烂衫的面目,人们只好用“丑陋”(ugly)和“凋萎”(blighted)来形容它。
这是一座历经风雨,又饱尝世态炎凉的弃屋。它最后的姿态是遗世独立。它周围的人已有所行动,他们写信给邑秋社区委员会(EFCC-EastFalls Community Council)要求以邑秋社委会的名义,致函费城市议会议员琼斯先生(他职权所辖邑秋小镇的事务),请求帮助居民社区将此弃屋夷为平地。二十个月后得到市政厅批复:康拉德3342号弃屋将在今年五月进行Sheriff's Sale。Sheriff在美式英语里是“司法长官”的意思。Sheriff's Sale指的是由法院判决并有司法长官主持的强制拍卖。
也就是说,这座弃屋即将迎来新的命运。是买下后精心修缮呢还是推倒重建呢?现在还不可知,但毫无疑问,这幢房子不会再保持目前的被弃状态。它已经空守二十年,屋顶漏了雨,门窗褪了色。身心俱疲,里外是伤。那神秘黑影和呜呜泣吟是它冷却的心投下的暗影、发出的呜咽。
二十年里,它羡慕别处的楼宇有人进进出出,别的屋舍被装扮成小店。而它什么也没有。数度在夕阳中,它错把路人当成远归的主人。无眠的夜里,它怀疑头上的星星是不是曾经房间里那些灯盏?为什么它们忽然如此遥远?一下子,它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更有一次,它听到一个脚步声走到了门口,它紧张地屏气,几乎听到门锁开启的声响,它满怀期待,却再一次失望——那只是派送广告的生人,走上台阶,从门缝里塞进一张纸。
一座弃屋的二十年就是这样过去的。我实在很责怪当初抛家而去的屋主。为什么二十年不住、不回,也不卖?也许,他也是无奈的?一座弃屋的沧桑,想必也牵连着一段人生路上的沉沦。月夜的黑影和雨夜的呜咽,会不会就是他?
每一幢房子,每一块地,自有属于它的命运。Sheriff's Sale也是这座二十年弃屋命里的一个定数吧,但我无法确定此刻它的忧喜。
要有朴实的心态,言语不要自夸高大,关心他人而温言,实在而不失大气。
——方海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