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穆志坚用激将法几句话就激起了孙子的造反派脾气。他早就筹算好了,穆战旗要向“红总”要人敲轿鼓,张永革和赵红卫也不是傻子,肯定得想一想,既然谷大豹父子对“换总”有用,对“红总”当然也有用,凭什么给你?其实,谷家父子归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在库房里关着了。
当天,穆战旗就去找“红总”要人。果然,张永革和赵红卫听说“换总”要谷大豹父子去敲轿鼓,立刻拒绝了穆战旗的要求,说留下他们俩另有重用,因为最近他们有些基层造反组织正在陆续建立,也需要开庆祝会,也需要敲鼓助兴。赵红卫十分悔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我真是个混蛋!轿鼓就是我们村的,鼓手就是我的舅舅和姐夫,怎么就没有想到让他们为‘红总’服务呢?旧东西,也可以为新生事物服务嘛!”
是非混淆、黑白颠倒的年代,说你坏,你就有一千条理由坏;说你好,你也有一千条理由好。谷家父子本来是因为轿鼓被关进去的,想不到现在又因为轿鼓而放了出来。
父子俩一出来,立刻成了大忙人,到处敲轿鼓搞庆祝,常常是上午给“红总”敲,下午又给“换总”敲,成了两大造反派须臾不离的红人。因为庆祝会太多,又临时凑了好几支轿鼓队。谷大豹都不用爬坡上岭日晒雨淋去放羊了,竟当上了轿鼓队的技术总指导。
……
随着“文革”运动不断深入,谷大豹的羊倌身份成了香饽饽。一九六八年,“红总”“换总”两大派别的斗争大规模升级。县城的大街小巷里,两派安装了大批高音喇叭,时刻在标榜自己多么多么正确,对方多么多么反动,极尽自我吹嘘和相互攻击之能事。
有段日子,“红总”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批大功率高音喇叭,声音特别响亮,把“换总”的喇叭全压了下去。“换总”没有了话语权,穆战旗很窝火,吃饭不香睡觉不实,天天愁眉苦脸。
穆志坚问孙子穆战旗:“什么事把我们的穆大司令愁成这个样子?”
“‘红总’的高音喇叭太气人,它一响,我们的喇叭都成了哑巴。”
“那得赶快想办法镇住他们啊!”穆志坚故意逗他。
“镇住他们?怎么镇?”
“我有个办法。”
穆战旗一听爷爷有办法,连忙催他说出来。
“你还记得谷大豹父子吗?”
“记得。”
“谷大豹是羊倌,手头特别准,一块石头在手,十丈之内指哪打哪,百发百中。你请他用石头捣‘红总’的高音喇叭,还怕镇不住他们?”
穆战旗听了非常高兴:“爷爷这个办法太好了!我看‘红总’有多少高音喇叭经得住石头捣!”
果然,谷大豹很快被穆战旗用小汽车从元浦村请了下来。谷大豹早就厌烦这些高音喇叭了,每天叽里哇啦地乱叫,既浪费电又产生噪音,吵得人脑瓜仁疼。他来到县城,天天上街转悠,肩膀上挎着一个绿帆布包,里边装满石头块,听见哪个喇叭声音大,就像打不听话的羊一样,掏出石头撒手就向这个喇叭捣去。手起石落,“咔吧”一声,刚才还嗷嗷乱叫的高音喇叭登时没了声音。
“红总”看到这个情景着了急,如法炮制,也把谷大豹请来,用石头捣“换总”的喇叭。谷大豹有求必应,谁请也来,让捣谁的喇叭就捣谁的喇叭。一时间,“神投手”谷大豹的名字传遍了全县大小村镇、大街小巷。后来,两派听说谷大豹到了县城,就赶忙把喇叭拆下来,怕被他捣掉。
再后来,两派由文斗升级为武斗,人人手里都有了枪。在一次大规模的武斗中,穆志坚的孙子穆战旗被一颗流弹击中了后脑,一个鲜活、稚嫩的生命之花,过早地凋谢在这场毫无来由的运动中。
得知消息后,谷大豹和谷永旺父子俩连夜赶到县城看望和安慰穆志坚。穆志坚非常悲痛,但眼里却没有泪水,他深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这个孙子,让好好读书他偏不读,不让拿枪他非要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