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强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说:“人家傅有义的事你上什么心,他自己怎么不来?”
陈凤儿说:“我不上心行吗?我的提拔还得靠他呢。你也别有什么想法,不光是傅有义,其他领导的事我也得上心。官场的一切秘密就两个字——交易。事实就是这样,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你给我这样好处,我就还你另一样好处。”
张刚强说:“我懒得理你的什么这领导那领导,看到他们就恶心。道貌岸然……我提醒你,我可不想自己老婆被当成酒国狂花,被叫作火凤凰。”他狠狠吸了一口,被烟呛得激烈咳嗽起来。
陈凤儿不由分说抢过张刚强手中的烟,丢在烟灰缸里,再用他杯里的水浇灭。张刚强眼神明显柔和起来。
陈凤儿说:“老公,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老公你凭良心说,我疼不疼你?”
张刚强点点头说:“疼。”
陈凤儿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谁爱说谁说去。老公你记住,只要我疼你,你爱我,这不就行了吗?我现在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咱们的家,知道吗?”
这时,张刚强的手机响了,他匆匆拿起手机:“您好,雷局长……”放下手机,张刚强站起身来说:“老婆,你先回吧,我有任务,今晚就不回去了。至于莫鸣嘛,我会给老黄打电话叫他放人的。这个狗娘养的,下次再搞别人老婆,老子让他身败名裂!”
陈凤儿说:“还是老公疼我!你什么任务啊,注意安全知道吗?”她粲然一笑,双手勾住张刚强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陈泠雨还是那么漂亮,并不因为做了孩子她妈就变成黄脸婆。她一头乌黑的披肩发,眉儿弯弯,眼睛水灵,活脱脱一个紫薇格格的样子,而且脸色红润白嫩,吹弹可破,樱桃小嘴,玲珑俏鼻。陈泠雨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更是当前难得一见的娴静职业女性。不过跟陈凤儿丰富多彩的生活不一样,她的日子依然过得忙碌而又寂寞。在县委、县政府大院里,陈泠雨似乎超脱于一切争名逐利的浮躁之外,神态那么安详,像一株亭亭玉立在僻静池塘里的荷花,笑迎雨露,沐浴阳光,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恰恰相反的是,关于陈凤儿的江湖传说多了起来,而且传说中又有傅有义的影子。既然是传说,那就是真真假假,不能不信,又不能全信。庄飞是个被动的人,谈恋爱被陈凤儿操纵,现在工作又被傅有义操纵。他要看看这两个操纵了他生命的人是怎么个荒唐,他需要一双眼睛,而这双眼睛要二十四小时盯着傅有义的办公室。
然而9楼作为县委常委和县长们的办公室,管理是有特别规定的,楼层也有专门的人员在楼梯拐弯处登记,但凡外来人员都要登记。当然,9楼还有一条专供领导使用的电梯,上次陈凤儿就是坐领导专用电梯来找傅有义的。领导办公室更是严格管理,没有主人的允许,哪怕清洁工也不得擅入。
庄飞却不一样,他有自己的办法。他启动了木马,很快傅有义便找他了,说电脑中毒开不了机,快过来修修吧,否则看不到文件办不了公。庄飞装模作样忙碌了好半天,趁傅有义不耐烦出去的当口,细细地打量起来,他要找一个最隐秘的地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无线针孔摄像探头装进去。因为县领导的办公室都是典型的一套两间式办公室,分里外间,外间是办公室,里间其实是豪华套房,有休息室,卫生间、电视机、冰箱、衣柜、特大号床,一应俱全,里边还根据领导的个人要求,准备了一些八宝粥、牛肉干、百事可乐等食品。庄飞把无线针孔摄像探头装在里间,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豪华套房里面布置的实在是清雅,但见壁上挂着一条横幅,是本市著名书法家居鲁石写的宋人张孝忠的《鹧鸪天》:
豆蔻梢头春意浓。
薄罗衫子柳腰风。
人间乍识瑶池似,
天上浑疑月殿空。
眉黛小,
髻云松。
背人欲整又还慵。
多应没个藏娇处,
满镜桃花带雨红。
好个“多应没个藏娇处,满镜桃花带雨红。”毫不掩饰房间主人的怜香惜玉。庄飞恨恨地想:傅有义这个老色鬼,如果真有心藏娇,藏个十天半月也没人知道,还嫌什么没藏娇处?矫情!
庄飞灵机一动,迅速地将摄像探头安装在这条横幅的上头,正对着那张特大号的床。他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起门紧张地调试起来,监视器屏幕上的特大号床越来越清晰,太好了。庄飞忽然害怕,他害怕床上会突然滚出两个雪白的裸体,而其中一个裸体曾经令他那么热血沸腾,现在又那么胆战心惊。他有点茫然,关掉监视器,呆呆地坐着,现在的他反而有点后怕,也有点后悔。
一连几天,监视器的屏幕里都没有什么动静,那张特大号床依然空空荡荡的,有个中午傅有义在那休息,光溜溜的竟然是裸睡。庄飞道声晦气,关掉屏幕,闭上眼睛,脑子也随之陷入一片晦暗之中。
就在裸睡的那天下午,傅有义突然来到信息新闻科,东转转西转转,鹰隼一样的目光扫来扫去。庄飞怀疑傅有义是不是嗅到了什么。他表面和平时一样,点头哈腰,心里却直发毛。傅有义一脸严肃地问最近网络上有什么动向,庄飞陪笑说也没什么动向,只是有个叫“熊猫烧香”的木马比较厉害,县委楼和县长楼有几台机子中毒了,包括您傅县长的机子中的也是这个毒。傅有义皱着眉头说,要认真防范网络病毒,保守党和政府的秘密,防止不法分子从网上盗取国家秘密,这工作很重要,不出事则已,一出事肯定是大事。切记!他离开时,庄飞讨好地问,傅县长您的电脑现在没问题了吧?傅有义没搭理他,头一仰,双手往背后一操,走了。
这一天,庄飞参加一个网络安全与维稳的工作会议,不期然碰到了张刚强。跟前女友的丈夫坐在一起开会,感觉怪怪的。张刚强坐在他对面,一边飞快地做着笔记,一边拿眼瞟他。张刚强的眼神像闪电一样,一闪一闪灼得庄飞脸上发烫。很显然,他认出了妻子的前男友,婚宴上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这个王八蛋竟然敢玩“枣泥水饺没味道,枣鹅水饺味道好点了”这样的文字游戏,让他新婚妻子当场出丑。他当时盛怒之下不但把酒直接泼在庄飞身上,而且还想揍这个王八蛋。
庄飞出于男人的好胜心也不甘示弱,会议期间也偶尔向张刚强翻翻眼。两个熟悉又陌生的情敌活像两只好斗的公鸡,频频用眼神交战。庄飞突然想起一句古怪的话:手中无剑,眼神为剑,眼神无剑,心中有剑。张刚强毕竟是警察,几个来回下来,庄飞招架不住那犀利的眼神,心慌意乱,败下阵来。
散会时,张刚强大步流星走来,径直向庄飞伸出大手说:“庄科长,你好。”庄飞大出意外,急忙也伸出手,立即感到那大手的威力,手指被捏得咯吱作响。他咬牙忍着,不动声色地答道:“张大队长,你好。”
张刚强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庄飞说:“正是,正是,有缘,有缘。”
张刚强说:“找个时间喝两杯?”
庄飞说:“好啊,舍命陪君子。”
张刚强说:“你是个爽快人。”
庄飞说:“张队长也是个爽快人。”
张刚强说:“咱就这德性。”他接了个电话,低声支应了几声,回头对庄飞说,“对不起,事儿跟着屁股来了。”说罢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庄飞想让他给陈凤儿带个好,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如果说出口就太不识相了,那不是找不自在吗?庄飞下巴又隐隐作痛,好像陈凤儿又在揪他的“地包天”。
就在庄飞碰到张刚强的第二天,大平发生人事地震,而且是3连震。第一震是乔树的乌纱帽果然被摘掉了,县委常委、纪委书记的职务说没就没了,接他位置的人叫梅剑锋;第二震是县检察院检察长由水清明担任;第三震是袁秋明从黄陂镇党委书记被提拔为副县长。除袁秋明外,梅剑锋和水清明都是外地调入的非大平籍人士。这下子,全县炸开了锅,各级干部更是处在地震的余波中,一片哗然。按照通常的做法,新任一把手到位后,一年左右才调整干部,没想到阎子丹上任不足百日就开始“清君侧”,从身边的副县级领导中寻找下刀的对象。
随后,阎子丹又紧锣密鼓地召开县委、人大、政府、政协以及法院和检察院领导联席会议。在会上,阎子丹指出:“今年是全县改革和发展的关键之年,要抓民生,要视民如伤。搞经济建设,就要有一个安定团结的局面,公安机关的作用是什么,就是要保驾护航,就是要让老百姓睡安稳觉,让违法犯罪分子无处藏身。我来大平刚刚百日,没睡过几天安稳觉。第一天晚上就碰上外号叫‘张大嘴’的私闯民宅,意图强奸民女。同志们呐,张大嘴可是县纪委的干部,这是什么样的干部?我亲自打110,等半天没见警察来!这又是什么样的人民警察?第二天,我亲自把这事告诉县公安局局长,到现在还没有下文,没有任何一位公安局领导主动找过我,向我做出一句解释!110是什么?110是老百姓的救命稻草!老百姓眼巴巴地等着你们来救命啊,我的老爷!你们就这样把老百姓弃之不顾?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这时伍达先县长说:“对不起,我插个话。前几天,我到了几个乡镇,发现一些农村的种果大户都反映,每到收成的时候,都有村霸上来强摘果子,村主任、村支书睁只眼闭只眼,派出所干警接案不办案,不把群众的利益放在心上。难道这是正常现象吗?做官做官,不就是为民做主吗?老百姓遇到这么多困难,我们一点主也做不了?有何面目面对大平130多万的老百姓!”
阎子丹严厉地扫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公安局局长雷大江,接着说:“还有更离谱的!一个经过千辛万苦找我告状的女人……同志们,她找的是县委书记,可是她竟然在县委书记的眼皮底下失踪了,被绑架了!天大的笑话嘛!所以,县委、县政府必须下决心,采取一切办法尽快恢复社会正常秩序,还130多万老百姓一片净土!这事由我亲自抓,请公安机关在两天内拿出方案,务必在全县范围内迅速开展严厉打击各种违法犯罪活动的专项行动。”
阎子丹话音刚落,响起一片掌声,许多同志纷纷表态支持。然而身为县委常委、县公安局局长的雷大江却面无表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傅有义等几人也态度暧昧,低头假装做笔记。阎子丹环顾一圈,断然一挥手说:“稳定是发展的前提,这观点没人怀疑吧?如果没有,就这么定了!”
联席会议效果出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