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平县通往顺州市区的公路上,一辆沃尔沃正往市区方向疾驰而去。
雷大江依约参加“1加5圆桌峰会”。他在车后座舒服地摊开四肢,右手拇指熟练地拨了个号:“老爷子,我是大江啊,您在哪呀?我……我刚刚进入市区,好的,好的,马上到……”
沃尔沃轿车在顺水河边的沿江路穿行,没一会工夫就开到了市迎宾馆门前,雷大江下了车,钻进了市迎宾馆。随之乘电梯前往18楼,进入了其中的一个房间,只见王德意和张永发正交头接耳低声说话。见到雷大江,王德意立马站起身迎了上去,两双手热烈地握在一起,像生死战友久别重逢一般。
雷大江说:“老爷子你走了,我们可受罪了。”
张永发说:“大平全乱套啦!那个乳臭未干的交阎子丹,当什么县委书记,做人一点也不成熟,做事一点也不稳妥。也不知道组织上是怎么考虑的,把这种人放在一把手的位置上。你说阎子丹他懂什么啊?官字怎么写的可能还不知道呢,就学着人家当官了?你看看,他上任以来都做了些什么,不就是发动干部群众扫马路,倒垃圾吗?哪有县委书记这样当的,荒唐!荒唐!”
王德意说:“我都听说了:抓壮丁,扫大街,当咱干部是契弟。很有意思嘛。”
雷大江说:“姓阎的就是会来事,前段时间还把我和张永发晾在会场外面呢!说是迟到的一律在外面听会。‘炒作’嘛!制造新闻嘛!小丑啊小丑,我看他就是学《非诚勿扰》学坏脑子了,热炒,狂炒,反复炒作某人的私生活,炒来炒去,不就是为了吸引眼球嘛。可恶……”
王德意冷冷地说:“好嘛!我在大平5年,你们养尊处优,有时还抱怨我管你们管得太严。好了,现在姓阎的把你们赶去扫马路体验生活去了吧!”
雷大江拿起茶几上的钓鱼台香烟,恭恭敬敬地给王德意点上一支说:“老爷子,方正那事很麻烦,他那个老娘不知怎么的,前几天竟然闯进新大平宾馆,找阎子丹告状去了!”
张永发说:“方正就是个祸害,得想法让他闭嘴,否则会坏大事的。”
王德意闭着眼睛,悠悠吐了个烟圈,突然问:“这老傅、老吕怎么搞的,还不到,什么作风!”
雷大江也冒火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这个老傅,就是磨蹭,他妈的只有见到美女时他才猴急!说到阎子丹,我就头疼。他给我下死命令,必须尽快把马红妹找着,随时向他报告。”他咕嘟一声,很响地喝了口水,接着说,“他妈的,那帮狗东西,一个老太婆都看不住,竟然让她混进去找到了阎子丹。这下麻烦大了。”
王德意说:“不是让你派人盯着这个老太婆吗?怎么还是让她混进去了?”
雷大江说:“亏这个老太婆也想得出来,竟然学古人拦路喊冤!”
张永发说:“我看这事不简单!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你想啊,她一个下岗的老太婆不看书不看报,懂什么啊。阎子丹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什么时候上班?她怎么知道的,背后肯定有人唆使……这事我是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王德意站起来,开始踱起他著名的企鹅步说:“有人指点是肯定的。这种烂事就怕闹,不闹没问题,小闹小问题,大闹大问题。至于阎子丹,千万别小看他,他可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会把大平县闹得鸡犬不宁。不信,你们就看着吧。”
王德意说话没有人敢打断。他继续发挥他特有的领导思维,绕着圈子踱着标志性的企鹅步说:“大江说姓阎的不会当官,我看他当官的手腕厉害着呢。他借着整顿会风的机会,把张永发晾在外面听会,摆明了就是给前朝旧臣们下马威。还有,他动员你们干部职工扫大街,他卷起裤筒子撸起袖子,一身臭汗的样子,电视上一播,老百姓还不说他的好?不得了,不得了,这小子太有手腕了!”
正在这时,傅有义火急火燎地进来了。王德意说:“有义也来了,‘1加5圆桌峰会’就差乔树了。今晚咱们好好喝几杯XO怎么样?六斤装!”
张永发说:“好,六斤,六六大顺,祝老王爷今后顺风顺水,好好照顾我们这些小弟。”
王德意微笑说:“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这帮好兄弟的。酒嘛肯定管够,好歹我也是一个副市长,革命也不能不喝酒,是吧?”
傅有义忽然说:“老爷子,那个姓阎的也到市里来啦!”
雷大江说:“你和他一起来的?”
傅有义说:“想到哪里去了!我是看到他的车,他还是那部本田雅阁,A79079号,打眼得很!我在后面慢慢跟着,跟到顺州河的四通桥头,被他甩掉了。”
雷大江说:“姓阎的小子够狠,老王爷一走,就把一号沃尔沃的小许给踢开了。”
王德意示意大家坐下:“有什么法子,现在人家是大平的一把手。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不上话喽。”
雷大江说:“小许向来都是一把手的司机,现在守着一辆空荡荡的一号沃尔沃,怪可怜的!听说小许托人说了不少好话,姓阎的装聋作哑,就是不点头。”
张永发问:“老王爷,您说姓阎的来市里干什么?”
王德意想了想说:“明天开市委常委会,可能研究干部的事,嗯……应该是这事。”
雷大江激动地说:“他妈的,老子的乌纱帽还攥在姓阎的手里呢!现在老王爷走了,我们是没了娘的娃,他就拿我和有义、永发下刀子……
德意说:“听说老乔也遭罪了?”
雷大江啪一声拍着额头说:“可不是嘛!还不是因为那个方正的事,可被姓阎的折腾惨了。”
王德意说:“打电话把老乔叫来。”
雷大江摇摇头说:“人家现在敏感着呢。我叫他过来,他在电话里吱吱唔唔说有事脱不开身,让我给您带个好。我看他八成叫姓阎的整怕了,恐怕是要跟咱们保持距离喽。”
王德意不悦地说:“请都不来,还问什么好啊?我看他就是不如大江,一个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怕什么?见到姓阎的就打哆嗦了?没出息!”
张永发说:“乔树是身不由已,谁让他是纪委书记呢?方正的事把他弄得焦头烂额,他有什么办法,他得善后。”
王德意烦躁地在室内转起圈来:“让法院尽快结案……方正一条小泥鳅,还能翻了天?他要上诉,就让他上好了!”
雷大江说:“老王爷,别忘了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姓阎的呢。我看这事还得你出马,跟下面通通气比较好。”
王德意看看手表,不耐烦地说:“老吕呢,大江打他手机。拖拖拉拉的,什么作风!”
雷大江急忙拨通吕正伟手机,吕正伟说不用等他,他来了直奔餐厅就是。
王德意说:“行吧。今天还有一位重要客人。”他取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
雷大江、傅有义、张永发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再加上吕正伟、乔树号称“5大金刚”,是王德意的5根权力支柱。一般来说,在“1加5圆桌峰会”这种场合,王德意是不会再叫别人的。看来这个神秘的客人来头不小。
放下电话,王德意说:“我敢叫他来,那就是信得过的自己人。这客人是通天人物,今后少不了找他帮忙。”
雷大江说:“老爷子的客人自然不是凡人。”
王德意神秘地一笑:“别打听,来了就知道了。走,喝酒去。”全部人都进入了一个雅间,王德意自然坐在首座,大家依职位高低团团围着他坐下,只留下王德意左边一个位置。这时服务小姐领着一个30出头的小伙子走进来,王德意急忙站起,迎上两步,热烈地握住他的手说:“哎呀,邱处长,可把你盼来了。”随即转身,得意洋洋地对大家介绍说,“省国家安全厅的邱处长,不得了,30出头,都做处长好几年了。”大家恭恭敬敬地抢着和邱处长握手。
王德意高举酒杯说:“来来来,这一杯,我们大家热烈欢迎邱处长的到来!”说着带头干了杯,“邱处长,XO酒不上头,这些都是兄弟,放开了喝。”接着张永发、雷大江、傅有义轮流给邱处长敬酒。看看6斤装XO快喝了三分之一时,吕正伟赶来了。
“老爷子,诸位兄弟不好意思了,我迟到了。”吕正伟靠近王德意耳边,压低声音说,“老王爷,市委常委明天研究干部吧?”
王德意微笑着小声说:“正常情况,先不理它。”随后高声说,“老规矩,谁迟到罚酒1杯!”吕正伟端起酒杯,咕嘟一声喝了下去。王德意说:“正伟就是牛啊,到底是大企业家啊,财大气粗胃口好。”随后又说,“大江,我看人家老吕喝酒就是比你爽快!来来来……老吕,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邱处长,你们亲近亲近。”
吕正伟伸出手一边握一边说:“幸会幸会,邱处长,我来迟了,敬你一杯。”说罢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邱处长倒了半杯酒。邱处长也站起来,在吕正伟肩膀上轻拍两下说:“吕总,久闻大名,咱俩亲近亲近,您是老爷子的得力干将啊,前途无量!”说罢诡秘地一笑,又仰头豪气冲天地大笑起来。吕正伟只觉得肩头一沉,心里道“没大没小,来头不小!”他看王德意把他当祖宗敬着,又觉得邱处长痛快,心里不由得也高兴起来,一仰脖子把酒全倒进肚里,呛得直咧嘴。
王德意如同军帐的统帅,谁跟谁碰杯,谁喝了多少杯,他心里有数,始终掌握全局,控制着喝酒的节奏,喝到酣处,悄声叫过司机,安排邱处长去“下半场”了,自己领着大家继续进行他们的“1加5圆桌峰会”。
5大金刚等邱处长一走,变得活跃起来。
雷大江说:“我看那姓阎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打定主意拿咱们兄弟开刀了。老王爷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是啊。”傅有义说,“张永发那才叫惨,迟到几分钟竟然被晾在外面听会,闻所未闻,打击报复嘛!中央政治局开会也不至于这么严格,开什么玩笑嘛。做秀,绝对是做秀!”
张永发趁着酒劲说:“政治小丑,不做实事就知道拿我们开刀。”
王德意胸有成竹地说:“你们也要夹起尾巴做人,犯不着和他对着干。他才38岁,血气方刚,表现欲望强烈一点,可以理解嘛。你们要小心应对,避其锋芒,要抱团少张扬。等他折腾累了,自然就转移目标了。像他这种人年少得志,三分钟热度一过就好相处了。”
6斤装喝完,雷大江、傅有义、吕正伟陆续走了。王德意示意张永发留下,他压低声音面授机宜:“永发你要特别注意,鸬鹚村那块土地的事儿千万要处理好,该做的工作要先做到前面,别又让姓阎的抓住什么辫子。”张永发频频点头。王德意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
中国就是这样,一朝天子一朝臣。主要领导变动,下面的各路诸侯有喜有悲,有惊心动魄的,有蓄势待发的。现在5大金刚就属于惊心动魄的一类,他们对阎子丹的未来走向不明所以,惴惴不安,留恋着旧主子王德意在位的好日子。张永发尤其害怕,方正那案子的源头就在他们国土局。目前最着急要做的,就是把屁股擦干净。
天刚露出鱼肚白,一辆本田雅阁轿车从大平县城的方向往顺州市区驶去,卷起落叶和灰尘,路边的环卫工人吓得往旁边一躲。
本田雅阁轿车进入市区后稍稍减速,到了总相宜宾馆门口,车子减速进入了地下车库。乔树从车里钻出来,他身穿黑色风衣,竖起大领子,慌里慌张地走进电梯。
“笃笃,笃笃,笃笃笃……”908号豪华包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正在酣睡的王德意一惊坐了起来,心里砰砰跳个不停。自从阎子丹接替他之后,他就莫名的得了神经衰弱,睡得再死也经不起一点点响。床上一位体态丰腴的美女头发散乱,睡眼惺松,正是胡媚。胡媚嘟嚷着:“谁啊,大清早的这么讨厌!”
王德意昨晚杀伐过度,整整一夜没让胡媚好好休息一下。他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了侧身,凝神倾听,敲门声更加急促!王德意一下跳起蹦到地上,双手忍不住颤抖,压低声音催促:“快点,快点,把衣服穿上,我感觉不太对劲!”
胡媚吓得语无伦次:“啊,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该,该,该不会是纪委的人吧?”
王德意强作镇定:“屁话!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纪委来了你就开心了?”
胡媚噘着嘴说:“这是你自己讲的……看你那贪吃怕烫的样子!”两人伸腰蹬腿,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王德意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别声张,待在里边。”说罢轻轻关好门,蹑手蹑脚来到外间,一边用手理理稀疏的头发,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哪位?”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是我,乔树!”王德意舒了口气拉开门。乔树一脸慌张地杵在门口,双手不停地揉搓。王德意生气地说:“什么事,一大早慌里慌张的,亏你还是县委常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