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节课。课间,几个同学突然在门口招呼着他。
“亚沙,出来一下。”
“什么事?”
“来吧,要你帮个忙。”
“哦。”
亚沙欣然前往。然后,几个人带着他七拐八拐,竟来到了一片空无一人的背静角落。
亚沙立刻意识到了他们想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得意忘形,本应该早就察觉到的吧?察觉到从早上起就再没有那种芒刺似的目光——因为全班人已经对自己展开了漠视与排挤。自己已经被划分为讨厌鬼,所以自然会有人凭着一腔“正义感”前来对他进行讨伐。
“你很嚣张啊?”为首的一个男生说道,尽力做出他想象中流氓的样子,只恨嘴里没叼根烟。
亚沙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如果这时候立刻反抗会怎么样呢?但他没有勇气,只能报以沉默。所以结果自然也和在家乡的学校一样——
“跟你说话呢,没听到么?”一记推搡让亚沙撞到了墙上。随即,他的头发被粗暴地乱揉起来。
“你狂什么呀,啊?不就是有一头金毛么。真当自己是洋大人?”这头头说着,按紧了亚沙。旁边的跟班则适当地傻笑起来。
偏偏这些家伙无论是在老家还是在这里,作风竟是没有丝毫变化。
“还不说话是吧?听不懂中文是吧?告诉你,在我们中国人的地盘上,你个假洋鬼子就别想欺负我们中国人!”现在这家伙不学小流氓,又开始学李小龙了。
亚沙紧闭眼睛,等着即将到来的一脚或一耳光。但等了半天也没有来,他睁开眼睛,看到吉黯站在面前。
很可怕。
这是亚沙第一个感觉。即使遭受校园暴力,他也只是感到难过,而不害怕。因为他很清楚这些欺负会是怎么回事,怎样的感觉。
但现在不一样。
吉黯只是默默站在他的面前、三个霸凌者的身后,将一只手按在了为首一人的肩膀上而已。只是那样而已,但三个霸凌者已经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气势。他们脸色苍白,双腿打颤,偏偏不敢动弹半分。
就这么僵持了半天,一个霸凌者的腿肚子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啊——!”
三个霸凌者同时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夺路而逃。一路跑一路相互推搡,想要把同伙扔在身后,去喂可能追击而来的那个怪物。
亚沙完全不觉得他们这行为可笑。这个自称“吉黯”,似乎是自己学姐的生物,看似是来保护自己的,尚且让他感到如此恐怖。那么,承受其敌意的三人,没有当场昏迷尿裤已经很了不起了。
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亚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天地之间似乎迅速黑暗起来,余光里似乎有无数怪异的影子在舞动。他想要说点什么,但发觉自己连手指都动弹不了。
亚沙的视线无法从吉黯的脸上移开。那张面孔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张非常标致的面目——英俊、美丽、可爱、洁白如瓷、精美似人偶……对,人偶!虽然她的眼睛与嘴都在动,但这给人的感情却似是带着一副无比精美逼真的面具。
那——不·是·一·张·人·类·的·脸。
即使再怎么伪装,再怎么修饰,再怎么顺应人类的审美,但是其本质的东西仍然不可能改变。这张脸孔下面隐藏的,绝非是人类,而是完全异常的东西,是某种吱嘎作响、蠕动伏行、扭曲怪异的存在!
以这样的内核,顶着人类面孔出现。伪装的越是精美,缝隙间透露出的违和感越是强烈。
亚沙本能的想要逃跑,而在迈出一步后,他狠狠地刹住了脚步。
“吉黯学姐……谢谢。”亚沙强迫自己停下,并对这位学姐露出微笑。
古井微澜。
吉黯深潭一样的眼睛闪动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会被吓跑呢。”她说。
“不会的……因为我知道学姐你是怎样的人。”亚沙笑着。有着金发碧眼也好,长得像女孩子也好,舍不得花钱也好……自己不也正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不同之处,而被人误解、歧视么?而吉黯学姐,恐怕经历的更多吧。多到已经将这种误解和歧视当做了正常……
亚沙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责任。他不禁喊道:
“学姐……那个……你之后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找我!”
即使表情没什么变化,吉黯也明显是愣住了。二人间沉默着,直到亚沙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不自量力的话,羞愧地低下头去。
然后,吉黯的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有一家不错的店,放学后一起去吧。”
“好的!”
对这次邀请,亚沙毫无犹豫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