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后山上,一名玄衣男子正在埋首苦练刀法。空地一侧,则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悬崖,那刀削锯截似的崖壁陡峭无比,寻常人若探身下去,铁定会被吓得腿肚发软。
只见他招式灵活、刀势如虹,每一击都似含有千钧之力,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划出深深的刀痕。崖上风大,吹得他额前发丝有些凌乱,衣摆猎猎作响,那一袭薄衫紧贴于强健有力的身躯上,愈发显得英挺硬朗。只是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麻木到令人心碎,里间赫然一片殷红。
随着一段招式的演练结束,玄衣男子一声长啸,激起山间回音阵阵,鸟兽四散。一个提纵间,手中钢刀脱掌而出,“铛”一声脆响深入岩缝,激起阵阵飞尘。
“啊—”他闷哼一声,似承受不住浑厚汹涌的庞大内力,身躯略晃间颓然半俯在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大哥!”不远处恰巧路过的秋娘一声惊叫,急急扑了上去。
凌天霁只觉全身气血翻涌,一股陌生的真气在四下乱窜,让他整个身子颤抖不已,不得不蜷成了一团。茫然望着越来越近的来人,他缓缓阖目,眼角有冰冷的泪水滑下。在秋娘的急呼声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寨内客房内,气氛有些低沉。屋内几人正一脸紧张的望着榻上人事不省的男人,古老头刚施完针,三人便急急围了上去。
“如何?我三弟伤势如何?”见古老儿亦是一脸忧心忡忡,单虎心头一紧,忙开口问道:“你他娘的倒是说啊!”
“二当家稍安勿躁,三当家内伤未愈却强行运功,导致真气逆结才会昏迷不醒……”
古老儿小心翼翼说着,未待他说完,衣襟便被易云兴大掌一探,一把揪了过去:“娘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啰里八嗦!你就说我三弟严不严重,能不能治!”
“大大大、大当家饶命……饶命……”被两位当家轮番恐吓,古老儿吓得浑身发抖,头皮发麻。
“喂,你先放开他!”秋娘虽也着急,却远比他二人冷静,见易云兴大眼一瞪满脸不耐,不由急急上前,重重拍开了他的爪子。
“你!”易云兴一声怒喝就要翻脸,蓦然对上秋娘不甘示弱的小脸和清亮的美眸,陡然失了火气,负气之下一个推搡,松开手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碰上秋娘,他暴躁古怪的性子便收敛了许多。许是因为她是寨中唯一一个小女人罢,好男不跟女斗,易云兴忿忿的想。
秋娘自是不知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当家心中所想,她眼下最担心的便是大哥的伤势。
白了易云兴一眼,她扶着古老儿坐至椅上,轻声道:“古老别怕,你只需告诉我大哥的伤情如何,小女子略懂针灸之术,也许还能帮上前辈的忙。”
“谢姑娘。”古老头冲他感激的点点头,拈了拈胡须道:“三当家伤势虽险,却也并非无药可医。眼下只需施针疏通经脉,服些小老儿舒筋活络的独家密丸即可,只是……”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引得易云兴暴怒,口中脏话横飞:“娘的,老子最恨话说一半的人了!你倒是说啊,只是什么?!”
临末见秋娘反感的瞅了他一眼,口中气焰顿时消弱了不少。
“大哥,这老头儿最爱故弄玄虚,想必是活腻了!“单虎气咻咻取下斧子,在手中稀里哗啦抡了一通,吓得古老儿面如菜色,直喊当家的饶命。
“你们两个要敢什么?”秋娘被这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气得头发晕,大声吼道。
古老儿年迈又胆小,哪能经得起他们这番惊吓。再这样下去,没等大哥醒来,一条老命怕是早已归西了。
“秋小娘子,你先让开,这儿没你什么事!”单虎面色一垮,恶狠狠冲古老儿比划道:“古老头儿,给你最后一次活命机会,说!刚刚说我三弟只是什么?”
“当当当、家的,你先把斧子收、收、收起来罢……明晃晃的看着瘆瘆、瘆的慌……”古老儿吓得“噗通”跪地,战战兢兢揩汗道。
“你他娘的跟老子讲条件?”易云兴浓眉一拧,阴测测道:“三弟,他既然这边啰嗦,替我割了他的舌头!”
“好咧!”单虎拐角一声,正要吓唬他,却听得门外一声高呼:“不要!”
“两位当家且慢,请容万某说两句。”众人一愣,只见万大春一袭灰衫推着轮椅急急驶了进来。
“大春!”秋娘一见他来,忙迎了上去,嗔怪道:“你腿伤刚好,怎么不多休息?”
“大哥伤势颇险,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秋娘见他神情黯然,知他心头难过,于是蹲下身子覆上他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吧,大哥不会有事的。古老说有法子,那定是有把握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那种难以言语的信任和默契,令易云兴胸口发堵。他重咳一声,打断了一对恋人的话:“万兄弟伤势如何了?寨中一切可还习惯?”
“多谢大当家收留。万某感激不尽。久闻镜湖寨的两位当家义薄云天、武功盖世,果然名不虚传!”万大春冲二人拱手,由衷赞道。
此番赞美令单虎颇为受用,连易云兴也不好再一味板着脸,于是客套道:“万兄弟少年俊才,也令易某佩服。”
“好了你俩,还是听听古前辈怎么说吧。”见两人互相吹捧没完没了,秋娘受不了的皱眉道。
“大哥这是有心事吧。”万大春推着轮椅来至榻前,看着榻上面白如纸的凌天霁,叹了口气。
与凌天霁共事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方才古老儿的话他在门口听得清楚,心头十分明白,能让凌天霁倒下的,自然不是区区经脉大乱,而是女人。
而跟他有关联的女人,只有一个,萧映月。
“心事?”他言毕,两位当家和秋娘皆是无比疑惑。
而古老儿则摇头叹道:“万少侠的话没错,三当家归根结底是心病所致,才会令他这般万念俱灰、毫无生念……”
“不错,大哥此番下山,怕是见到她了。”
只是不知萧姑娘现在何处?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令他很是不解。
自古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谁也不能例外。
“她?”易云兴沉吟片刻道:“莫非是因为女人?!”
“哎!女人而已,那有何难?”单虎不以为然道:“三弟看上谁了,我替他绑回来便是,何须这般折磨自己!”
他不提“绑”字还好,一提这个,秋娘便火大,毫不客气讥道:“瞧二当家多威风,别人家好好的女孩儿说绑就绑了!哪里还有什王法!”
单虎一听不乐意了,独眼圆睁道:“哥哥的镜湖寨就是王法,谁奈我何?”
“所以说土匪就是土匪!”秋娘冷笑道。
“你!”单虎气结,脸红脖子粗的正要与小丫头理论,却见万大春在一侧拱手道:“二当家消消气,秋娘孩子心性,说话没轻没重,还请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算了二弟,她一介女流,你又何须与她置气。”易云兴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也深知秋娘一直对单虎将她掳来一事耿耿于怀,于是出言劝道。
想他年近四十尚未成家,好不容易对二弟带回来的小娘子生了几分喜爱,哪知却是个有主的,而且又是三弟的妹子,这一兜子关系不得不让他住了心思,只是突然之间让他转换身份,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尤其见到她与万大春亲昵的一幕,总是不由自主的有些涩然。
“你这次随行,可见三弟有何不同之处?”他皱眉问道。
单虎想了想道:“只有昨日在城外分手时,三弟曾提及有私事要办,让我先回。至于办什么事,我就没好多问。”
易云兴心下了然,问题果然出在这里。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为了三弟,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始末弄个明白。
于是他沉声道:“既然如此,你派几名亲信再去建康城一趟!把昨日城中发生的大小事通通查探清楚!”
“是,大哥。”单虎郑重的点点头,阔步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