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受伤后的第四天早朝,陈瑛上本弹劾户部尚书于世雄和御马监总管太监王尔德互相勾结,私吞国库银两。陈瑛此举犹如一颗炸弹投入平静的湖中,立时炸开来水花四溅。文武百官都屏住呼吸,垂首而立,没有一个人敢出列求情,因为人人都心知肚明,陈瑛弹劾的人向来是无人能救的。
朱棣安静的坐在宝座上,一字一句的仔细读着陈瑛的奏折。跪在下面的于世雄和王尔德偷偷对望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收回眼光,就从头顶上传来朱棣的笑声,两个人害怕的低头不语。
朱棣轻轻的合上奏折,微笑着摇摇头,看着群臣朗声说,“朕现在甚是不安!”收回目光,惋惜的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人,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两位爱卿都是正二品的大员,本该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辅佐朕治国,却偏偏要放低眼界,拘泥于这不足挂齿的蝇头小利。朕真的替你们惋惜!”
于世雄抬起头大哭不止,“皇上,臣等是一时糊涂。还望皇上念在臣一直恪尽职守的份上,饶了臣这次。”
朱棣猛的站起身,伸手指着于世雄的脑门,愤怒的斥责,“你也配用‘恪尽职守’这四个字!只怕你是对府上的那几位仪态万千的小妾恪尽职守来着吧!”朱棣说到这里一脸淫.邪的看着于世雄,“教坊司有一段时间没进新人了。”
于世雄自然知道教坊司是个什么地方,大哭着连连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再也不敢了。”
朱棣冷冷的看着于世雄丑陋的表演,过了会儿才威严的决断,“削去于世雄户部尚书一职,于世雄及其三个儿子斩立决。于府其余男丁全部贬为军奴,流放西北嘉峪关,永世不得离开,违令者斩立决。于府女眷全部没入教坊司。于氏一门九族之内的男丁永世不得参加科考,不得为朝廷所用。女眷永世不得备选入宫,不得嫁入正五品及以上品阶的府中。”
于世雄早已吓的魂飞魄散竟一屁股坐在朝堂上哭笑不止。
马去凑近朱棣小声提醒,“皇上,他该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朱棣心里暗骂,‘竟敢在朕面前试图蒙混过关!你难道不知到本朝失心疯是朕首创的吗?’朱棣想到这里,右手搭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冷着脸一步步走下台阶,停在了于世雄的面前。“苍啷啷~”剑光一闪,朱棣的软剑擦过于世雄的头顶,官帽上的一根帽翅被轻松削掉。
于世雄立时止了哭,安静的重新跪好,害怕的求饶,“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朱棣收了剑,重新坐回宝座,冷着脸吩咐,“带下去吧!”
两名太监上前架起于世雄退了出去。
朱棣转头专注的盯着王尔德,“爱卿,朕让你久等了!”
王尔德害怕的趴在地上连连求饶,“皇上,奴才什么都告诉您!”
朱棣佯装好奇的问,“你准备告诉朕什么呢?”
“奴才,奴才……”王尔德害怕的抬起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朱高煦,旋即打定主意,大声禀报,“奴才在夫子庙附近有一处私宅,里面养着两名小妾。”
朱棣被逗笑了,不屑的问,“你一个无根之人,要小妾有何用处?”
“回皇上话,正因为奴才要小妾无用,所以才对得宠的小妾怀恨在心。乾清宫女官是奴才派人袭击的。”
朱棣佯装吃惊的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盯着王尔德,“你兄弟的案子是谁帮着了结的,朕知道。你现在在帮谁,朕也是一清二楚。你若在这里供出了那人,你和你全家就活不成了,朕自然也明白。可是,你就不怕因为欺瞒朕而被株连九族吗?”朱棣说完话,冷冷的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朱高煦,眼中充满了肃杀神情。
王尔德低着头沉默不语。朱棣给了马去一个眼神。马去心领神会的跑下台阶查看,只轻轻一推,王尔德就倒在了地上,嘴角鲜血直流。马去一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害怕的跑回来恭敬禀报。“启禀皇上,王尔德畏罪自杀了。”
朱棣很满意王尔德的识时务,冷冷的吩咐朱高煦,“汉王,随朕来!”朱棣说完话,扔下满朝文武,快步绕过龙椅,出了奉天门。
朱高煦不敢耽搁,快跑着追上朱棣,忐忑的跟着朱棣走进谨身殿。朱棣独自一人快步登上台阶,坐进了龙椅里。大声责问还站在下面的朱高煦,“逆子,还不跪下!”
朱高煦应声跪地,脑门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可知罪?”肃静的大殿里回声久久不散。
朱高煦顾左右而言他的故意把话题引到小西遇袭这件事上,诚恳的说,“启禀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真的没有派人袭击您的女官!”
朱棣语气缓和的说,“朕知道不是你!因为袭击的人是朕亲自安排的!”
“什么?”朱高煦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盯着朱棣。
朱棣站起身,走下龙椅,站在栏杆前,伸出右手轻轻的说,“来!”
“是,皇上!”随着一声应答,小西穿着淡蓝色宫装,从屏风后面轻盈的绕过来,微笑着拉住朱棣的大手。
朱棣语气缓和的提醒,“小西,还不见过汉王殿下。”
小西松了朱棣的手,转身朝着朱高煦福身行礼,恭敬的说,“奴婢乾清宫从四品女官夏小西见过汉王殿下。”
“夏小西!你不是已经昏迷不醒,奄奄一息了吗?”小西的突然出现,令朱高煦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上,完全没了往日干练、沉稳的态度。
朱棣护送小西回到乾清宫后,封锁了对外的一切消息。直到昨天午后,朱高煦只得到一个细碎的消息,说是从乾清宫里偷偷扔出来许多染满鲜血的棉布方巾。
小西微笑着恭敬回答,“回汉王殿下的话,半个月前皇上御赐给奴婢一件金丝软甲。奴婢不敢抗旨,一直都贴身穿着。”小西说完话,恭敬的退到朱棣身后。
朱棣继续补充说明,“那方巾上的鲜血是朕很不喜欢的几只野猫的。”
朱高煦低着头思忖片刻,有了主意,直起身重新跪好,委屈的对朱棣说,“父皇,您既然已查明儿臣是被冤枉的,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朱棣冷了脸,大声质问朱高煦,“事到如今,你还打算隐瞒吗?你是亲王,真的要败在‘因小失大’这四个字上吗?”
“儿臣愚钝,实在不知父皇所指,还请父皇明示!”朱高煦铁了心的要顽抗到底。
朱棣重重的叹口气,失望的看着朱高煦。斟酌片刻,大声对着门外呼唤,“都进来吧!”
守在门外的马去,陈宗宝和纪纲应声快步走进来。
朱棣坐回宝座,从袖笼中取出一卷圣旨,威严的命令马去,“宣旨吧!”
“是,皇上!”马去行了礼。快步跑上台阶,从朱棣手中接过圣旨,双手举过头顶。大殿里的四个人都恭敬的双膝跪地。
马去朗声宣读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汉王朱高煦管理皇庄、皇店期间,不能恪尽职守,管理不善,玩忽职守,致使收益外流,罚扣一年俸禄,殿外杖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着锦衣卫统领纪纲监刑。
今后所有皇庄皇店的管理之责全部交由乾清宫首领太监马去掌管。
太医院医士陈宗宝医德高尚,医术精湛。经太医院院首保举,朕恩准升为从六品医士。
钦此!”
“儿臣谢父皇不杀之恩!”朱高煦心里明白朱棣这样做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
陈宗宝恭敬的对着朱棣三叩首,“谢皇上圣恩!”
朱棣站起身,扶起跪着的小西,两个人一起缓步绕过屏风,回后面的乾清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