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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愿得净心

再一次站在卮春谷前,翠绿的竹海将一切都掩藏,入谷口的卮春谷三个朱红漆字依旧显得斑驳,却没有看出动荡过的痕迹。去年的一场战火并没有波及到这个偏僻的角落,仍然是一片祥和的气派。

白心撑着伞和谷主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软软的、绵绵的触感伴着沙沙声,隐藏在森林里的溪流水声潺潺,偶尔借着漏过树叶的阳光反射出零星的亮光,林中雀鸟啾唧,自在欢啼。

离开卮春谷不到半年,谷主却有一种经年不见的感觉,然而这里四季如春的气候又让她觉得不过是出去游医一次的时间。虽然这样想着,那段惊心动魄的记忆还是真实地存在过,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也是白心。

自从大理城那天的谈话之后,白心恢复了往常的状态,仍然是清新的莲香、恬淡的笑容,他再没有提那天的事情,那些秘密和眼泪都化成风,随着柳絮失落在阳光下不为人知的角落,再不会被找到。

这样也好,对谁都是一种释怀。

谷主突然停下来,安静地站在草木环绕中,这么地贴近熟悉的自然最能够让她放下心里所有的负担。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进进出出,送走过每一个离开卮春谷里的人,包括师姐、师兄,也包括玄,他们都是从这里进到卮春谷,也从这里离开,也许唯有她和师傅注定会永远守在这里,看着他们来了又走,一个人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自己的心。

白心也随着谷主停下来,笑着用眼神询问。

“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到这里,坐在这么茂盛的草木里研究医书。”谷主像个孩子一样拉着白心的手离开人为开辟的小道,随意走在丛生的百草中,有些羞涩的指着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兴奋地给他介绍,“这里不会有人打扰,那个时候坐着就会被完全遮住了,身边全都是清新的草木香,就觉得自己是多么得满足自在。”

谷主扶着一株新发的艾草,才发觉自己已经远离了垂髫年华,艾草尚不及她腰身。

“那时候,常常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那样就可以离开卮春谷了。”谷主会想着自己的曾经,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记忆里她似乎每天都埋头在医书中,连一点点别的话题都没法跟白心提起。

看着谷主略带天真的样子,白心也不免被感染了,笑容像是灿烂的阳光,道:“可是现在你舍不得离开了,是吧?”

“是啊。”被白心猜破了小心思,谷主脸红着答道,“以前师姐和师兄离开的时候,我以为自己长大了也会和他们一样,现在才知道,当初自己想太多了。”

原来,她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可以不离开。如果世上还有一个地方永远可以让她停靠,无疑就是卮春谷了。

她不是孤儿,却有着孤儿一样的孤单和寂寞,这份感情就连身为亲身母亲的师傅也不能给予,唯有卮春谷,仿佛就是人生最大的承诺,承诺永不抛弃她。

而且,她还遇上了这么多善良的人,经历过喜怒哀乐,从此沉淀下平凡,安静地守在卮春谷直到死亡来临,她不会再害怕。

“谢谢你们,接纳了这样的我。”谷主想起遇到的每一个人,这番话也相对正在谷里等着她的采桑等人说,但是她知道一旦当着她们的面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唯有在白心面前她才可以随心所欲,“我什么都没做过,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

“又在瞎想些什么了。”看着谷主渐渐黯淡下去的神情,白心笑着揉揉她的发鬓,宠溺地像在安慰自己的妹妹,“你知道吗,你做的事,其实很多人都可以做到,只是他们不愿意去做。因为他们觉得太渺小太琐碎,可是他们都不理解其实这些都是最深重的关爱,就好像你给清若的一个拥抱,又让她感觉到了温暖。”

“真的吗?”谷主抬着头盯着白心,生怕漏过他一个重要的神情,生怕这些只是他为了安慰她而说的托词。

白心心里了然,肯定地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怎么,不相信了我吗?”

“当然信了。”谷主肯定地点着头,和白心在一起总是让她感到舒心,每一刻的不开心都会在他三言两语中消失殆尽。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白心拉起谷主的手笑道:“我们进去吧,她们应该等你很久了。”

乖巧地任由白心拉着她走在小路上,笑着闭上眼睛,这是她喜欢的游戏之一,在玄走的时候她也曾这样,也许今天之后白心也会离开她,就姑且让她放纵一会儿吧,这是她唯一能够依赖的方式了。

玄,在遥远的金陵要记得去看满城风絮,圆一个同样遥远的远方人的梦吧。

“悉昙,你会离开拜月教、离开南疆吗?”谷主依旧闭着眼睛,边走边发问。

悉昙,成就吉祥。

白心使是拜月教的四华使之一,唯有悉昙,是她和白心的秘密,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白心侧脸看着她紧闭双目的脸,也许是怕眼泪掉下来,长长的眼捷微微颤抖,心疼地握紧了素白的手,道:“我不会走,就像你也是要回到卮春谷的,不是吗?”

“嗯。”用力地点点头,谷主勾着嘴角笑了,无论白心说什么她都会信的。

“你走之前,我都会来见你一面的。”白心在心里默念,这样伤感的话他不会告诉她,也许是最后一面呢,谁也说不准。

哪怕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他也会笑着送她离开,道一声珍重,勿念,心安。

短短的路程在心里丈量过,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蔷薇花架,因着温润湿润的气候早早地冒出了花蕾,空气中隐隐飘动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谷主!谷主回来了!”穿过蔷薇花,就听到琴玉叫嚷了起来。

眼尖的琴玉先跑了过来,拉着谷谷主的衣袖亲昵不已。听到她的呼喊,其他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活朝这边看过来,孩子们已经围着谷主问长问短,弄得谷主应接不暇。

“谷主,我们可想你了。”半年不见,孩纸们似乎都长高了一截,瑶台更是说着话就哽咽起来。虽然谷主对她们这些孩子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是她们都是谷主带回来的,如果没有谷主,她们可能早就流落街头饿死了。

以前,凡是离开她们的人都是把她们抛弃了,所以一直很害怕,害怕谷主也会像别人一样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再过那种饥寒交迫的生活。而且,她们从没有和谷主分开这么长时间,因为南疆的****,只能从简杨哥哥那里偶尔探听到一点消息,当知道谷主终于快回来的时候她们都欣喜若狂。

回到谷里好几天了,还没有见到谷主回来,她有多么害怕谷主再也不回来了。这样的心思,瑶台一直憋在心里,现在一见到谷主就再也忍不住了,笑着笑着就突然红了眼眶。

“傻孩子,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回来了。”柔柔地笑着摸摸瑶台的脸颊,给她擦干了眼泪,谷主一如既然不会说太多安慰的话,但是她明白瑶台的担忧。因为,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后怕。这些苦难,她体会过,所以更不希望加诸在孩子的身上,对卮春谷的孩子是这样,对清若也是这样。

谷主一只手还被白心握在手中,琴玉撅着嘴就推开白心,不好意地说道:“谷主是我们的,不许你抢走了!”

白心浅笑着放开了手,立在一边看着被孩子团团围住的谷主,将谷主安全送回卮春谷,也意味着他该回去了。

采桑等人也围了过来,施施然向他行礼道:“这段时间多谢白心使照顾谷主了,还让我们在丽水城避难,真是感激不尽。”

“保护谷主是职责所在,至于各位请暂住丽水城不过举手之劳,何须客气。”白心笑着回答得很客套,眼神却是落在安静站在一旁的简杨。

似乎是没有想到白心使和谷主今天会回到谷里,简杨有些不知所措地等待白心使的吩咐。数天前他接到白心使的命令护送卮春谷里众人回到卮春谷,但是他却在这里多逗留了几天,放下丽水城的事务不管,确实是他渎职。

白心淡淡地不提一字,等待和谷主道别,待月却先围了上来,大大咧咧笑着道:“上次的那种莲花还有没有,很好玩啊。”

对于待月这种自来熟的性格,白心见怪不怪,手中幻化出一朵剔透的白莲,却在待月劈手来抢的时候手一扬任它消散了。

“你!可恶!”待月也不管谷主还在身边就嚷嚷起来,抬脚就踢了过去。

“待月!”谷主还没有注意到,秋情先制止住了待月粗鲁的行为,不好意思地跟白心道歉。

谷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了,谷主来不及打量每个人,白心却将细微都看穿了,虽然表面看起来依旧是以前的卮春谷,但是在她们和谷主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在她们去丽水城的途中都经历了些什么,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其他人还好,唯有采桑的神情明显和之前不同了。

察觉到被白心使盯着,采桑一对上他的目光就立刻转开了脸,低眉顺眼不言语。明絮也只是知道了些许的线索,就连她看采桑的眼神也冷了很多。

在去丽水城途中,那个曾经跟了她们数天的黑衣人在和采桑聊了一夜后消失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她们的视线里。她们整个冬天都住在丽水城里,采桑不时会一个人坐在雪夜里等待天明,然而,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采桑其实已经猜测到了,在五毒教败给拜月教的消息传出的时候,他还没有来找她,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一次真的是永别了。

当年,他们一起跳下悬崖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还能够活下来,在她遍寻不到他的时候,她以为他们从此阴阳相隔。可是命运弄人,她又再一次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遇上他,她以为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苦尽甘来,然而最终等来的还是失望。

林肃远,不对,是五毒教的圣蝎使,虽然他始终隐瞒着身份,采桑还是隐约猜到了,他身上的纹身不小心就暴露了他。

那个夜里,他说过只要完成他的使命就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誓言还在耳边,只是这一次又输给了生死。采桑宁可相信他已经死了,而不是他背弃了他们的曾经。

一个冬天过去了,心里的萌芽又冻死在严寒里,采桑只是会偶尔想起来,怔怔地发一会呆。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假如真的要她在林肃远和卮春谷里选择一个,她确定自己现在会更痛苦。他不再只是林肃远,她也不再是秦芹了,既然此生已经注定了分离,只盼彼此都能够放下。

明知他该是死在拜月教手下,采桑难免对白心使抱着冷淡的态度,这样的转变没有逃出白心的眼睛,他没有提,更不想让谷主察觉到。

谷主确实没有发现异样,在掩饰了曾经在白心面前暴露过的心伤后,那些事又回到了尘封的角落,在这里,她是卮春谷的谷主,要担起身为谷主的责任,由不得她一次次任性地将一切都抛给采桑她们了。

气氛越来越显得怪异,谷主笑着招呼大家进屋子,方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冷着脸的女子。

“玄呢?”即便是冷淡的态度还是遮不住声音里的期待,女子劈头盖脸就对着谷主发问。

尽管经历了变故,还是这样直爽的性格,也许是南疆的姑娘天生的坚强,月相在那之后再没有流过一滴泪。

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秋情暗自叹了口气,虽然她们已经告诉过月相玄离开卮春谷了,但是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相信她们所说的,非得找谷主确认了不可。

“干崖寨遭到了破坏,我们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月相姑娘,就自作主张请她到谷里了。”秋情简要地告知了谷主,避免又让月相更伤心。

但是月相却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红着眼眶又追问:“玄呢?”

“玄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谷主不再避开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告诉月相。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很多人都在惦记着那个卮春谷里的玄公子,可是玄只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称呼,在茫茫的人海里,该怎样去寻找那样一个曾经的人。就连他走之前,她也不曾询问过他的名字,也许这就注定了他们一别就是永别吧。

再也不会回来了。

谷主说给月相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即使再不舍得,谷主也知道玄只是个回忆了,她学着去把他停留在过去。属于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只能珍惜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安静地离去,希望他们也可以只是静静地怀想她,没有眼泪、也没有伤悲。

在经历了很多思想斗争之后,她才明白了这些道理,她没有说给月相听。她们不同,以月相的性格,她可能会去找玄的,但是她不会。今天不知道还能不能够看到明天的朝阳,她不会把这种失望带给更多的人了。

命莲一直放在白心那里,谷主央求他等到某一天命莲的光芒散尽之前,带她走。让她有时间可以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一个人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身边没有哭泣,她会笑着离开,轻轻地不打扰。

月相喜欢玄,谷主一直都知道的,那样明显的爱恋,月相都是直接说出口的。

谷主承认自己不喜欢和玄一起去干崖寨,因为不喜欢看到月相黏在玄的身边,而且,玄也显得很不耐烦。但是她却喜欢月相那样的女子,热烈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南疆的女孩子都是这么爽朗,月相是这样,相思也是这样,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她们都是幸福的,至少她们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敢于行动。

而她,只会看着时间带来一切,又带走一切,没有什么可以留下,也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谷主的冷静连自己都感觉惊讶,她回头看了看白心,从他的笑容里找寻支撑她的力量。

没有想象中的撒泼哭闹,秋情有些意外地看着月相。这个从小到大一直被宠坏了的寨主女儿,在去年那一次变故后一定经历了太多的风波,在遇到她们之前吃过多少的苦头,在路上意外碰到她的时候几乎没被认出来。

虽然她还是会有颐指气使的姿态,但是被磨去棱角的人学会了顺从,这段时间以来安静地和她们住在卮春谷里,像是一个听话的邻家妹妹。

唯有在玄这件事上,月相还保持着自己的态度,少女情窦初开时遇到的最美好的男子,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会在豪瓦萨上主动向玄求婚,那个时候,她是干崖寨最美艳的女子,她也要得到最好的夫婿。

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看着寨子淹没在大火里,所有无忧无虑的放任就离她而去了,未来变成泡影,如果不是母亲将她藏在地下的密室里,她也许也成了白骨一堆。

五毒教从南疆彻底地消失了,她甚至连报仇也做不到,整个冬天她只感觉得到寒冷。卮春谷的温暖让她找回了希望,虽然心存感激,可是玄也是她喜欢的人,所以即便是谷主,她也不要退让。

不是她不相信秋情说的话,只是月相还心存那么一点奢望,以为谷主会和玄一起回来。玄到南疆的时候,她也好奇地站在人群中看着躺在冰冷地上一身血污和伤口的他,那时候她就在想伤成了这样还能够站出来对抗匪徒,他一定是个勇敢的人。玄伤好以后就一直住在卮春谷里,她去谷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没有想过玄会离开,却不得不承认他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离开不过是恢复他正常的生活。

月相咬着嘴唇没有哭出来,她彻底地失去了一切。

谷主感觉自己说得太严重了,可是她不会因此对月相撒谎,一个虚假的讯息反而会带来更多的失望,无论月相最后选择什么,她都会这样揭示真相。

“好了,这下我再也不用嫉妒你和玄在一起了。”努力地忍住眼泪,月相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不服气的笑容,撅着嘴道。

话一出口,月相也觉得丢脸,更故意仰起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谷主一愣之后也和众人一起笑了起来,这样单纯天真的姑娘爱哭就哭爱闹就闹,性子很是可爱。

“我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吗?”被大家笑得不好意思了,月相虽然觉得害羞,却喜欢这样的她们,一个人太可怕了,那样的孤单她不想再去尝试,“我没有去处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可以了,只要你愿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里永远欢迎你。”谷主拉起她的手,就像是多年的朋友一般亲切。在经历了去年的风波之后,她们更懂得了珍惜的意义,就连性子最耿直、以前一直讨厌月相的待月也只是随意哼了一声不反对。

看着卮春谷又恢复到热闹又平和的气氛,秋情终于舒了一口气。谷主终于是回来了,虽然她很少管理谷中大小事务,可是谷主却是卮春谷里的主心骨,只要她在这里,就可以再次将卮春谷撑起来。

这样的期望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有些时候秋情也觉得将之加诸在谷主身上并不公平。这次谷主回来的表现虽然成熟了一些,但深藏在表现下的还只是个孩子一样的谷主,谷主的心意她都明白的,谷主越是想要接去更多的责任,秋情就会越心疼。老谷主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将谷主当孩子一样对待,老谷主去世以后她们四个人又将所有的事物都接替过去了,谷主天性内向含蓄,她们之间的沟通少之又少,唯有延续卮春谷这一重担落在谷主身上,她们无法帮忙更不能替代,所以一直也将谷主置于孩子的地位。到如今,她们撑不起的卮春谷需要谷主了,不管愿不愿意、行不行,谷主也只能学会一夜成长,一个人扛起所有。

谷主不会说的,再累也只会一个人承受,看着笑着的谷主,秋情忍不住背过身去抹掉了泪珠。

拉着月相的手往里走,谷主忍不住问道:“师兄呢?怎么不见他?”

想起离开的时候,师兄还昏迷不醒,较好的一些药都给玄带走了,不过有秋情四个人照顾着,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四个人互相对望了几眼,还是秋情站了出来,从怀中取出一条项链,道:“云思师伯醒了没多久就走了,只留下了这个让我转交给你,说他带在身上不安全,怕丢了,让谷主你帮他保管着。”

“哦。”谷主答应着也不去追问。云思、云念是师傅在南疆收的两个弟子,师兄云思十年前离开了卮春谷,师姐云念在师傅去世后也离开了,他们身上有太多的谜是谷主所不知道的,师傅也没有告诉过她,只是说每个人的归宿不同,该走的总会走的。

他们离开以后都没有再回过卮春谷,谷主不知道如果师兄没有受伤,是不是他也不会选择回来。这么匆忙又走了,就连见她一面都等不及。也罢,免得到时候面对分离反而更悲伤。

谷主握着手里的项链,她知道这是师兄从不离身的东西,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师兄都会把它带在身边。记得有一次师傅提起,这项链的主人就是师兄一直在寻找的人。

听说,云思师兄本名阿桓,他不是南疆人。他和父母避难南疆的时候触犯了当地的律法,所幸得到一个寨子的救助,然而那个村寨也因此遭到了破坏。那以后师兄就被师傅收留谷中,一边学习医术,一边在偌大的南疆寻找当年的救命恩人,项链便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唯一线索。

项链是苗银打制的,装饰着七彩的璎珞,粗糙加工的饰物经过长久的佩戴磨光了棱角,每一面都显得润泽光滑。南疆的民族众多,一时间要辨认出这是哪个民族的饰品也不容易,可以确定的是,这应该是属于比较有身份的长者,即作为一种身份的象征,更可能是作为传家之宝的吉祥物品。

师兄一直都想找到当年帮助他们的人,然后将这璎珞项链还给他,现在看来,十几年的努力还是没有达成这个愿望。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人,也许早已经因为那件事死去了,就连秋情他们也一直这样认为,可是云思还在找。

即便是不知道现在他们是什么样子,他依然穿行在南疆的密林里,踏遍每一个村寨,一次次耐心地询问,在失落与失望中继续寻找。

他的坚持从没有人肯定过,谷主轻轻叹气,有些惋惜师兄这么多年的徒劳。

“这是寄托着祝福和吉祥的饰品,你带在身边也好,它会保佑你平安、幸福,好好收着。”白心伸手摸索过每一刻润泽的璎珞,描摹上面细微的纹路,继而淡淡地笑着托付在谷主手里,眼神温柔而期待。

秋情忍不住看着白心,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当着这么多人又不方便问,她朝谷主使了个眼色却完全没有被谷主注意到。

谷主听话地握紧了手里的璎珞项链,抬头看着白心浅淡的笑容,隐约中她觉得白心可以给师兄提供一条线索,也许那样师兄就不用再辛苦地跋涉在广阔的南疆,没有个尽头。

“我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假装没有看到谷主期待的神情,白心朝其他人一揖,再面带笑容对谷主说道。

谷主迟疑了一下还是微抿着嘴点点头,这段日子以来白心一直陪在她身边,几乎让她忘了她终究会回到卮春谷,而白心是属于拜月教的。

将她从卮春谷接到拜月教,然后再安全护送她回到谷里,他的职责已经尽完,接下来就该是他也从她身边走开了。

终究是,谁也不可能永远陪伴着谁。

明知是要面对别离,拖得越长反而伤感越多。

谷主不想提出来,白心就先说了,从此以后希望那些伤心残忍的事都远离她,只盼她可以安静地渡过最后无忧无虑的时光。

“悉昙……”白心正要转身,谷主低着头轻轻唤,迟疑了一会才继续道,“你还会回来吗?”

“会。”明白谷主在想什么,白心笑着接道,“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这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谷主也笑起来,看着白心和简杨消失在蔷薇花架后,这一次她不再觉得会是永别。

白心总是能给她这样的希望,可以让她觉得承诺能够兑现,不知不觉中会带给她一种亲切,让她想像依赖兄长一样依赖白心。

白心还是拜月教的白心,而悉昙可以只是她的悉昙。

一个名字,原来真的可以携带上太多的寄托。

云逐、云逐,岩上无心云相逐。

师傅在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作为一位母亲寄托的又是什么样的情愫?

一个人活在世上真不容易,有那么多的羁绊牵扯着过去和未来,在旁人看来就已经是乱如蓖麻,真正陷入其中的人又是在如何挣扎不休?

孙氏后人,秦岭山水中孕育的医圣一脉,在百年的岁月里已经流落分散到广袤的土地上,一辈辈守护着孙氏的荣耀。

在远方那片江南的土地上,父亲和母亲除了医术,还纠缠进了那样难以割舍的爱恨情仇。现在,她还原不出来那段岁月的温馨和哀伤,只是凭借一个名字,猜想那不属于她的思绪和留给她的孤寂。

她不该去看那些靡靡之辞的,可是在灵鹫山上一个个无所事事的雪天里,她忍不住就会想起了玄,想起他说过的那些风花雪月诗风词韵。她一遍遍地看,一点点将诗里词里的哀伤都装进自己的心中,满满的都是无限的惆怅,辗转反侧萦绕在心里再也挥不去。

都是多么婉约的人,低低唱着悲伤的调子,她不想要沉溺在忧伤里,可是她却逃不脱,仿佛那些受的伤都是真实存在在她的身上,一字一句,戳到了她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带泪带血,咽下艰涩的苦果无处哭诉。

看惯了别人的悲伤,现在,她也是悲伤的人。

母亲给她取这样的名字寄托了多少希望,希望逃离世俗的牵绊。

而,往往越是想得到的东西,都是那些没有希望得到的。

得不到就放手,留自己洒脱。

真正洒脱的人又有谁?至少,她不是。母亲也不是。也许就是一样的情愫,她们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却原来,她们有一样的命运。

云逐,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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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生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些人可以一直活,有些人却得死。这就是不公。有不公,就会有抗争。有抗争就会有故事。这本书就关于抗争的故事。关于命运的抗争,关于不公的抗争,关于生存的抗争,关于人类在末世的抗争,关于主人翁林晓南为了家人的抗争。
  • 梨园传奇:戏曲脸谱故事

    梨园传奇:戏曲脸谱故事

    浙江文艺出版社编著的《梨园传奇——戏曲脸谱故事》为山海经故事丛书中的一册,为我社早期山海经丛书的再版本。内容均以从民间搜集整理的传说故事为主,且各册都有一个核心的人物或主题,内容丰富,风格活泼,保留了很多的民间智慧,体现了民俗风情与历史面貌。《梨园传奇——戏曲脸谱故事》内容围绕海宁潮主题,将从民间搜集整理的传说故事进行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