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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两河流域的文明(7)

两河流域的历史是游牧民和定居民在征服和融合中此起彼伏的传奇。在这个过程中,创造了古代文明的苏美尔人、阿卡德人、赫梯人和亚述人均已远离我们而去。在民族融合的过程中,消失的是最初的语言和文化。这种文化主要通过宗教和政治制度表现出来。两河流域的宗教在不断变化的历史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发展空间。

最早的苏美尔祭司已经建立了以神庙为中心的城市国家,相对于原始时代的氏族制度来说,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飞跃。从那时起,征服者都不会轻易放弃统治国家的权利。他们看到了宗教在维护国家稳定方面的好处,因此,一代又一代的统治者都会加强他们的宗教,培植为自己服务的祭司阶层。在这样的背景下,祭司必然会以一个特殊的贵族阶层出现在社会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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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制国家的体制和统治秩序的变化,也会反映到宗教所幻想的神灵世界中来,引起宗教观念的变化。

公元前4000年或更早时期,苏美尔人的宗教信仰和崇拜的对象主要是那些对基本的农牧业经济活动有直接影响的自然因素,它们是外在于人的精神世界的异己力量,在苏美尔人的宗教幻想中人格化为神,主要以某种动物形象出现。人类最初的崇拜和信仰具有一定的实用目的和功利色彩,如苏美尔人的主要目的是祈求丰收,信奉的神就是丰产神了。实际上,在古代社会,这还是一个普遍现象。这一阶段的宗教信仰大体上属于原始社会末期的氏族宗教范畴,动物形象的神可能是图腾崇拜和氏族祖先崇拜的综合体。

到公元前4000年至前2000年,神灵的形象有了明显的变化,这就是从抽象的神到具体的人的变化,这种变化的深层意义是人的自觉意识的觉醒。而且,神的世界也更加系统和完整,诸神各司其职,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演义着朦胧的故事。这实质上是人的思维和逻辑能力更加缜密的征兆。

公元前2000年以后,随着巴比伦和亚述的军事与政治实力的增强,他们信奉的神也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早先这些神还是民族性和地方性的。神灵对世俗社会的干预也大大加强了。宗教本能地产生了一种超越政治和世俗权力的冲动,要求人们放弃一切主观的想法,绝对和虔诚地相信和依赖神的安排。

两河流域宗教的演变历程是从最早的氏族宗教或部落宗教开始,最终以形成民族宗教或国家宗教结束。他们的宗教教义认为,一颗“纯洁的心”和一双“干净的手”远比繁琐复杂的伦理道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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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社会时期,两河流域盛行对自然力的崇拜,到苏美尔-阿卡德时代,各个城市国家有了自己的保护神。我们不妨举一些例子,安神(An,阿卡德人称为安努Anu)是乌鲁克城的地方保护神,也是天气神,其职责是安排天体众星的位置,以此来显示一年和季节的变化;英利尔神(lnlil)是尼普尔城的地方保护神,也是暴风雨和主管农业的神,传说是锄头的发明者;伊阿神(Ea)是安利都城的地方保护神,也是水神,它的神庙原来建在两河入海的河口;欣神(Sin)是乌尔城的地方保护神,也是游牧民崇拜的月亮神,由于草原上的游牧民需要通过月亮的盈亏确定时间,通过月亮的位置确定星辰的方位,以便占卜吉凶祸福,因此月神欣是他们的崇拜对象;沙马什神(Schamasch)是西巴尔的地方保护神,也是太阳神;马尔都克神(Marduk)是巴比伦城的地方保护神,也是表示生命与丰产的太阳神;奈普神(Nabu)是帕息巴城(Borsippa)的地方保护神,也是保护植物生长和繁荣的神;纳格尔神(Nergal)是库德城(Kutha)的地方保护神,也是狩猎与战争之神,还是主管农作物的丰收之神;努斯库神(Nusku)是尼普尔城的地方保护神,在神话谱系中是月神欣的儿子,是光明之神。在两河流域,一个城市有几个神是一种常见现象。当然,各神也有主次之分,它们的地位和职司也不尽一致。

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政治和军事角逐中,一些实力强大的城市上升到政治中心的地位,他们的保护神也随之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成为各城邦崇拜的对象。早在苏美尔-阿卡德时代,安努、英利尔、伊阿就被合称为天、地、水三大神,安努又成为三神中的主神,是万神之父和诸神之王,成为负责处理宇宙事务的众神大会的主持者。太阳神沙马什、月神欣也因所在城市西巴尔和乌尔的重要性而成为各城邦崇拜的对象。在巴比伦征服其他城市、统一两河流域的时候,该城的保护神马尔都克就取代了昔日苏美尔-阿卡德时期诸神的权势,独享尊荣达好几个世纪。早先曾是默默无闻的农业神,这时却摇身一变,成了战无不胜的战神和天与地的伟大君主,在赞歌中,马尔都克就被说成是最高的神或众神之王。

当亚述人主宰两河流域命运的时候,也仿效巴比伦人的做法,把战神亚述尔(Ashur)奉为众神之首,取代了先前的马尔都克。可见,在他们的宗教幻想中,神在神灵世界的地位是随着信奉者在世俗社会的势力大小同步消长的。古代的苏美尔-阿卡德-巴比伦是奴隶制社会,宗教信仰中的神不过是统治阶级隐秘思想的显露而已。

神需要有自己的居住地,那就是神庙。宗教教义中明确规定,神庙周围的土地和城镇都属于神所有,多数时候,统治者也遵循这一原则。在《恩凯(Enkai)和世界秩序》这则神话中,英利尔神派遣恩凯神来维持世界秩序。它好像一位管理大庄园的管家,安排各种各样的工作,同时指派不同的神进行监督。

有一个神话说,诸神按照民主制的方式召开诸神大会,诸神大会成为处理宇宙事务的最高权力机构。参加诸神大会的神对具有全局性的事务进行投票表决,天神安努是诸神大会的“主席”,是地位最高的神。各项宇宙事务分别由年长的神担任,他们各司其职。这哪里是神的世界,简直就是人世间权力和社会运行的一种理想化安排。

月神欣的儿子太阳神尤塔(Utu,阿卡德人叫沙马什神)除主管太阳外,还担任神的法官,主管执法和惩恶扬善、主持正义的事务。地位仅次于天神安努的地神英利尔除负责农业外,还执行众神大会的裁决。女神宁哈沙格(Ninhusag)是石头神,掌管东部附近的山脉和西部的沙漠,包括那里的野生动物,像野驴、瞪羚、野山羊等,她也是生育女神。恩凯神掌管河流和能生育的男性精液,他是最聪明的神,据说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伊斯库尔(Ishkur,阿卡德人叫做阿达德Adad)是雨神,他的女儿伊兰拉(lnann,阿卡德人叫做伊斯塔尔lshtar)是战争之神和爱情之神,主管晨星和昏星(即金星)。在神话中,她被赋予广泛的神性和众多的职能,如她是爱护自然界的生命之神、狩猎之神、性爱之神、为人类消灾祛病的慈悲之神,等等,因此,她受到的崇拜比别的神要多得多。伊斯塔尔的情人和丈夫都姆齐(Dumuzi,阿卡德人叫塔摩兹,Tammnz)是放牧之神,又是植物守护神,草木春天生长、夏天繁荣、秋天丰收、冬天枯萎之类的事就是由他来安排的。

巴比伦王国的建立是两河流域各城邦兼并战争的结果。这时,各族长老议事会已形同虚设,君主专制制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过去的神灵世界中的诸神大会这样的民主体制已不能适应世俗社会政治制度的变化。神灵世界的组织形式和秩序必然会随着社会结构的变化而变化。这时的神话把世界的秩序说成是征服者的安排,这无疑反映了当时统治者的真实愿望。

公元前2000年以后,当强大起来的巴比伦建立起君主专制制度的统一大帝国的时候,巴比伦城的祭司们便编造了相应的创世神话,极力抬高该城的保护神马尔都克在神灵世界中的地位,把他说成是众神之主,众神都在马尔都克的支配之下。马尔都克显然成了在兼并战争中获胜的巴比伦王的象征。

事情并不仅仅止于此,人间统治者也常常成为神化的对象。直到今天,某些国家还盛行个人崇拜,这也成为一个时代国家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一大祸患。两河流域的贵族们一般都认为他们的祖先是神或具有一定的神性。史诗《吉尔迦美什》中就说,乌鲁克国王吉尔迦美什(Gilgamish)是女神宁桑(Ninsun)所生。此类说法在古代世界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中国汉朝的刘邦就说他的母亲因感雷受孕而生了他。仔细想想,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因此也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在那个缺乏法治和秩序的社会,一个曾经的泗水亭长怎么能驾驭那么多思想怪异、居心叵测的众生?

一个常见的现象是,统治者常常把他们的意志假托为神的安排。汉谟拉比在一个记载他兴修水利的碑文中就是按这样的路数写的。他还说,《汉谟拉比法典》是他协助法律之神沙马什亲自制定和颁布的。我们从法典石碑的雕像上不难感受神人之间的配合是多么的默契。

亚述国王总是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遵循了亚述最高神亚述尔的意志,国王只不过是神意的最高执行官。亚述国王森纳切里布(Sennacherib)说,他采取的军事行动并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执行亚述尔神的旨意。赫梯人的主神是手持双面斧的暴风雨之神。在一处赫梯遗址的一幅浮雕中,暴风雨神拥抱着国王。这是神权与王权紧密结合的象征。

在巴比伦和亚述的历史上,几乎每一个国王都要和他们的神握手,在那个社会,靠跟神亲近来增加自己的权威和巩固自己的地位似乎也是人之常情。这也是古代社会的宗教能够长期维持下去的根本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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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神运动历来都有,特别是在古代社会。人按照自己的意图创造了神之后,他们的行为就受到了神的制约。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据有关资料介绍,两河流域在神人关系上有一种约定俗成的观念,即人必须依赖和敬畏神,同时,神也有依赖于人的地方。神需要得到人的侍奉,而人之所以侍奉神是为了讨得神的恩宠与奖赏。

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不停地劳作,向他们的神提供食物、衣着、住房和服务,因为有了人的侍奉,神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干自己的事业了。神需要居留的空间,人就为神修建庙宇,用珍贵木材雕刻偶像。神迹虚渺,常常是来无影去无踪,假如你是那个时代的人,要想感受神的恩威,就全仰仗祭司的安排了。越建越大的神庙并不是因为神真的需要那么大的空间,这实质上是当时国家力量强大或者说是奢侈靡费的一种象征。

神要吃饭,要穿衣服,还要洗澡。因此,神庙周围的大片土地就需要专人打理,这些人一般是从事农牧业生产的社会底层人员,寺院经济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一些地方的寺院经济一度十分强大,无疑是那个时代的大公司了。有了这样的经济基础,一大批专门侍奉神的生活起居的神职人员就出现了。在这些人员中,有专门传达神启和解释经文的高级祭司,有为歌颂神、安慰神而诵唱赞美诗和乐歌的歌手和乐师,有为神制作食物的厨师,还有为神洗澡的、陪神去卧室睡觉的侍者,等等。

当然,祭司也可以是女性。在两河流域的神庙中,地位最高的女祭司叫“恩”(En,阿卡德人叫“恩都”Endu)。有贵族血统的公主通常是女祭司的首要人选,一旦被选为女祭司,就被认为是侍奉神的人间妻子,常常在神圣婚礼仪式中充当新娘。此外,神庙里还有专门献身卖淫的女祭司,她们就是所谓的神娼,在伊兰拉神庙,神娼是受到女神特别保护的。在今天的印度,某些神庙里还有这样的宗教残迹。

在两河流域的城市中,神庙是最显眼的建筑,它们往往居于城市的中心。祭司也是城邦统治集团的核心。人们通常把城邦统治者称为“恩希”(Ensi),在很多地方,恩希同时也是掌控当地神庙的祭司。由此可见,中东地区的政教一体化模式从那时起就孕育成型了。

在两河流域的许多城市,恩希的妻子都是负责掌握女神庙宇的大祭司,恩希的儿子们则负责掌握诸神儿女的庙宇。我们所知道的苏美尔的早期统治者全是祭司。可见那个时代的权力是多么的集中了。他们之所以成为国王,就因为他们是祭司的首领。在那个社会里,宗教观念控制着人们的一切行为,宗教仪式支配着人们的一切活动。神所需要的,只是人们的依赖与归顺。

祭司政权固然炙手可热,但在两河流域频繁发生的种族冲突和文化冲撞中逐渐暴露了它的弱点。我们知道,各城市都有自己的保护神,因此,不同地区的祭司们必然互相排斥,即使面对共同的敌人,由于各怀心态,建立的联盟也是很脆弱的;其次,当祭司阶层做大以后,对世俗王权构成威胁,哪怕最高祭司与国王是一母所生。在这种情况下,对立与斗争是免不了的。巴比伦和亚述历史上曾多次出现过的诸如阴谋篡位、朝代兴替、私通外国之类重大的政治事件,多半都是祭司集团与君主政权之间勾心斗角的结果。

据历史记载,亚述国王森纳切里布曾与巴比伦祭司们发生过一次激烈的冲突,公元前691年,他彻底摧毁了巴比伦城的圣地,把马尔都克的神像迁到了亚述,以此来打击巴比伦祭司贵族的权力。后来他被其儿子所杀,他的另一个儿子继位后可能震慑于马尔都克神的愤怒和巴比伦祭司的报复,终于决定把马尔都克神像送还巴比伦,大张旗鼓地重建神庙、重塑金身,上演了一出国王与神重修旧好的喜剧。

迦勒底人统治巴比伦帝国时,国王纳邦尼杜曾发动了一次企图统一全国宗教信仰的宗教改革运动。他把各地信奉的地方神集中到巴比伦的马尔都克神庙。可能是因为事情进行得过于仓促,不仅激起了各地祭司们的反对,也引起了巴比伦祭司集团的猜疑。他们与虎视眈眈的强邻波斯人勾结起来,引进了居鲁士大帝的军队。纳邦尼杜成了波斯人的阶下囚。居鲁士按照巴比伦各地祭司的意愿,把各个地方神送回到他们原来的神庙。以此为代价,换来了马尔都克神的“保佑”和巴比伦祭司贵族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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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河流域,神的主要职能是保护国家免受灾祸,因此,为统治阶级提供神圣的支持就是必然的了。国王对神的礼拜和祈祷成了国家宗教的正式仪典。除了定期地到神庙礼拜外,如遇突发事件,国王还随时去神庙向神祷告,祈求保佑和支持。一篇文献记载了尼布甲尼撒向太阳神祈祷时说的话:“令我子孙众多,寿命长久,王位稳固,政权永存,常有公义和慈善,在战场上保佑我的士兵,可用暗示和托梦回答我。”向马尔都克神祈祷时,他说:“你是万有的主,可以指引我走正路,我必顺从你的命。因为你用手造化我,又赐给我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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