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发现的蛛丝马迹很少,但是至少都是有用的,不至于一无所获。窦端云又翻墙出来,杜九娘在墙外急着问:“有发现吗?”
“柳家还有亲戚在秀水村吗?”
杜九娘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我还要再走一趟,估计回去的时间可能会很晚,九儿,你先回去吧。”
“你不要我陪你了?”
“会很晚,你娘也想回家搭把手,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杜九娘心知窦端云是有了线索,于是道:“那你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我与秦子哥说什么都会帮你的。”
目送杜九娘离开,窦端云找了家普普通通的茶楼坐下,四周很是吵闹,不过小镇上越是吵闹的地方越是能听到许多真实可靠的消息。
四周都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商客,虽然南宋现在战乱纷起,不过他们临近的几片州县也依旧过着往常一样安宁的生活,所以楚州也还算是一个热闹的商圈。
邻座一桌客人应该是达县过来的商人,他们交谈的声音传入窦端云这边来。
“楚州这边虽然兴的是农业,但我事先有细细考究过,这边还是有不少富足人家,应该买得起我们这批料子。”
另一健壮的中年汉子摇着头:“我们这批绸缎都是上等的货,估计看得上眼且配得起的只是名门之家,这些农家虽然富足,但恐怕配得上的不多。”
窦端云听来一笑,楚州几个县城,大大小小也有许多的显贵之家,秀水村其实也有好几个呢,这个汉子说得没错,秀水村里确实比不过山阳县与别的几个县。但她笑是有原因的,若是真的想要卖出去东西,那方法自然有的是百个千个。
另一年纪稍长的男人说道:“可惜当年的私塾办不下去,若不然这里也不是农业占了半边天。”
心中一紧,看来果真有人知道当年柳家私塾。
窦端云走去他们那一桌,含笑说道:“两位长辈,打扰了。我坐在那一桌听你们说起绸缎,你们是来楚州的商客吗?”
那两人上下打量着窦端云,见她并非不善,才点头:“你有事吗。”不过依旧保留着一抹防备。
不太平的世道里,人心自然多少都有疏隔,窦端云清楚这一点,倒也不是很介意。她问了一句可以落座吗,还未等两人回答便含笑坐下了。“我家老爷要过寿了,正巧我出来采办,所以想看看你们的货。”
有客亲自上门来,岂能拒。茶楼不是谈生意的地方,两个汉子领着窦端云往他们布庄走去。到了布庄,他们忙热情地替窦端云讲解种种布匹的好,积极宣传着自己的生意。窦端云也有留心过,他们口中积极推荐的料子都是好料子,但环顾一眼这店铺,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好货,确实积压成堆,可见秀水村里的购买力确实不高。
窦端云抿笑说道:“我们老爷的性子比较怪,容我仔细看看。”她一面装作认真挑选的样子,一面叹息,“我家老爷原本也打算做这些布匹生意,不过现一提起咱们秀水村里没有个私塾便有些可惜,我们老爷准备开个私塾,反正府里银子有的是。”
两个男人一听,先是愣了一瞬,然后道:“其实做生意比当教书的好挣钱多了,像从前那个姓柳的私塾还不是办不起学堂而倒闭了。这样的世道,若咱宋真的保不住了,若是那蛮横的蒙古人或是金人做了以后的皇帝,指不定现在教的东西都没有用,到时候若新帝一道圣旨烧了咱们宋文化的学堂,啧啧,丢命的事情,可不划算。”
附和着,窦端云颔首:“也是呢。”这两人还算是有点头脑的,他们言语中确实是知道柳贺云,窦端云只作疑惑地问道,“我们这里从前有私塾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这两年才来楚州的?”其中那一精壮的中年男人说道,“五年前就有一个,是那姓柳的开的,不过这县里都是种地的人,兴不起什么文化风尚来。”
“是吗,那有这样一人想要传承文化也是一件好事啊,为何我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并不认可。”
“你是不知道,那姓柳的开不成学堂就转到我们商贾的圈子里,他才入行,做了点小买卖赚了几个甜头就得意忘形,不过也是自讨的,惹到了最大的书商,别人没弄死他就是好的了。”这壮汉还想再说下去,被身边那一年长的男人暗暗制止住。
不过窦端云总算知道了柳贺云是因何而搬走了,她只当做在仔细留心布匹,低头抚过一匹绸缎上的纹路:“任何圈子里的新人确实是不可轻易惹了老辈们,如此看来那姓柳的男人还是适合教书了,他现在还办私塾吗?”
“谁知道,几年没有再听过他的消息,得罪了人,哪里还敢再现身。”精壮的男人瞧着窦端云的手落在一匹云锦上,笑道,“这匹布怎么样,你家老爷会喜欢吗?”
“老爷的心思我也猜不透,不如我先拿一小块样品回去让老爷夫人过过目,你瞧这样如何。”
“当然可以。”
走出布庄,窦端云唇角一直噙着浅笑。蔡氏派给她的任务是个难事,但她很幸运,一出门就能遇见贵人,知道了柳贺云得罪的人是谁。
只要按着时间按着地区去查,不难查出柳贺云经商那段时间所到的地方里最大的书商是谁,等查清楚这个书商,她到时候肯定能有办法去弄清楚这其中发生的事情。
哼着欢快的曲子往回走,穿过秀水村的集市,杜九娘的父亲杜有正挥着手上的大刀给人切瓜,洪亮的嗓门直朝这青石小道四散,“你瞧你瞧,这是红透了的瓜,我种瓜一辈子了,说了你还不信。”
窦端云小跑着过去,笑道:“杜伯,要我帮你什么吗?”
杜有是个粗犷的农家人,性格豪爽,为人也大方,没有文氏身上那股小家子气。杜九娘是遗传了她这父亲的性格,这也正是窦端云见到杜有比见到文氏心里愿意接近的原因。
杜有见是她来了,咧嘴笑开:“不用帮什么,今日天气太热了,我都买了四车的瓜。”他高兴之余不忘切下一半给窦端云,“你也热吧,渴不渴,吃一块。”说着已经递到窦端云身前。
窦端云接过又重新在案板上放好,拿出荷叶包着的桑葚来吃,“我还是喜欢这个味道,杜伯,九儿会来给你搬东西吗?”
“我有牛车,她在家里做饭呢。”
“那我帮你拿些东西回去吧,不然你一个人……”
杜有挥手,不以为意地笑着:“哪要你一个女儿家替我这老汉子拿东西,你且回去吧。”
窦端云知道杜有的性格,他不会像妻子文氏那样推巧,于是又与他说了些话便转身回去了。才走开不远,杜有洪亮的嗓门又响起来,“蒙古军再厉害哪能有咱们大宋朝的兵厉害,听说皇帝还派了兵来,还是支轻雄兵!”
脚下好像在突然之间扎了根,窦端云再难迈开一步,怔怔站在霞光下,半分都动弹不得。
轻雄兵,宝祐皇帝派大将军和章叔一起训练,无论各项能力都比一般士兵好上太多的一小队兵。七月晚风轻轻吹动水面涟漪的那个午后,章冉立在帝都的护城河畔势在必得地说,他的梦想就是带领轻雄兵上战杀敌。只是那个时候那只是一小队兵力,章冉也只上过一次战场,那个时候她还是宋官的女儿杨彩容,站在他的身边笑他是做白日梦。
但是现在呢,他会来吗?那个前一世她辛辛苦苦一心一意一直爱着的未婚夫,那个亲手将她退下冰冷水池的绝情男人,这一次,他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