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第二天，石警官特地上门把案情说给了齐文允和西弟小漾听。他说：‘诊断的结果是三处轻伤，眼睛没有受到伤害，受伤的是左眼眶的这边——轻微骨折——皮肤上有一个钉子大小的洞，流血的部位就是在那里，鼻翼侧轻微骨折，左肩骨轻微骨折。我们一去，她就嚷嚷着要告你负刑事责任。我说：“如果他是用拳头打的你，顶多就是瘀青骨折，为什么会有钉子大的一个洞，会流这么多的血？”她就说：“这是他拿抓钉挖我的，他到我家里来时手里就拿了一把抓钉！”我问她：“抓钉呢？这么好的物证怎么没有见？你昨天不是还说他是用拳头打的？怎么一会儿又变成了抓钉？他要是真拿抓钉挖你的话，你还有命吗？”她就说我偏袒凶手，要换一个人来调查！我心里说你还真把整个执法部门当成你的家了。随即抢白了她一句：“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不能安静地躺着？”她这才没有说话。’
“齐文允说：‘感谢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如果不是因为你，恐怕昨天我就被抓走了。我听到他下令逮捕我，你没有理他。’
“石警官说：‘你们也不用害怕，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犯罪，我是不会逮捕人的。他这个人有个德行，以为全世界的人他都能指挥得动，把公检法内部搅得很糟。现在唯一对你不利的一点就是，你是酒后上门，有寻衅闹事的嫌疑，所以即使她不能告你故意伤害罪，你也会因为破坏治安条例被罚一笔款。所以以后要得一个教训，千万不要在喝酒过后上人家家门谈事情，他即使是关起门来把你打一顿，诬赖你也是容易得很。’
“齐文允小鸡啄米般点头说：‘是。’
“‘另外，我也不知道案情的发展会怎么样。为了以后辩护有利，我想，即使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你们是不是应该买点水果或是什么补品去看她一眼，探视一下伤情；或者，如果可以的话，先主动帮他们垫付一部分医药费。因为毕竟是你们上他家去引发的案情。’
“齐文允说：‘如果去看她，能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倒是愿意去。只是他们那个样子，我能去吗？昨天我就是好意去找他们，商议房子的事情，结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是些不讲道理的人。’
“‘那我先劝劝他们，等他们平静了，你们再去看她。’
“石警官走后，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齐文允打电话给他舅舅，他舅舅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还是打电话问你姨妈。’他历来就是一个不关心家里人事情的人，他自己也没什么主意。倒是齐文允的姨妈泼辣和凶悍，社会上的各种人等都敢结交，也敢得罪。所以齐文允硬着头皮给他姨妈打了个电话。然而话还待说完，他姨妈就骂了起来：‘活该，现在晓得遇到麻烦啦？当初我是怎么讲的，喊把房子承包给你姨爹，不信！宁愿相信外头人都不愿相信自家人！’不过好歹还是给他出了个主意：‘直接不用管她！骗子，无赖！’
“然而这样的话在齐文允听了根本不是主意，而是意气用事说出来的话。最后齐文允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母亲。为怕他的母亲在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气昏死过去，齐文允特意用很高兴的语气说：‘吴大海答应退钱给我们了，喊你回来我们一起商议。’
“西弟小漾的婆婆听后果然十分高兴，说：‘我马上回来。’
“婆婆兴致勃勃地刚到家，齐文允就跪到她面前：‘妈，我对不起你！你听了千万不要生气！’
“‘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你要这样跪在我的面前？’婆婆问，以为他又是欠下巨额的赌债或得罪过什么人。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他，是我们被骗了。’西弟小漾说，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婆婆长叹一口气说：‘儿啊，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我，我不应该把房子承包给他！但是现如今怎么做呢？只能和她说些好话，她要钱就赔些钱给她。我们家再不能因为房子的事情和人打官司啦，否则我们的名声全毁了，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还不知怎么笑话。’
“西弟小漾知道她是顾虑茜容那边的人会说：‘以前把我老爹当牛当马一样磨，他死后为了财产的事情不惜和我们翻脸，现在知道没人了，知道被人欺侮的时候无话可说了。报应啊！’因此非常能理解婆婆的心情，理解她孤立无援的处境：‘看来一个人落魄的时候抗争都难啊！’
“五点多钟的时候，石警官打来电话：‘我已经和他们谈好了，今天晚上你们就可以去看她。’
“婆婆、齐文允和西弟小漾三个买好了补品，一人提着一袋来到医院。三个人进去，西弟小漾的婆婆刚说了一句：‘德英妹，我带着齐文允他们来看你——’一群人扑上来揪着齐文允就要打：‘你这个王八羔子的，竟然对一个女人这样下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西弟小漾和婆婆赶紧挡上去：‘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喊你的王八蛋儿子自己说说！’
“这时一个人把他们劝开了——就是她家在检察院上班的那个亲戚，叫郭老黑的——说：‘人家是来看病人的，怎么能够在这里动粗！要撂倒他容易得很，外面随便哪个地方都行！’
“因此一个混混模样的小子指着齐文允的鼻子骂说：‘你小子给我记清楚了，出了这个医院的门你就得当心点！’吓得齐文允只管唯唯诺诺地说：‘是！’
“‘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吧！’郭老黑说。
“齐文允没有说话，西弟小漾和婆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好，你不说，我来替你们说！’郭老黑说，‘我们这一群人中要文的有文的，要武的有武的。是要打官司判刑坐牢，还是自行了断也被打个半死，随你选一条。’然后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小子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郭老黑是什么人！这麻山县还没有人敢动我的歪念！随你黑道白道，你休想逃得出我的手掌心！逮捕令由我签发，是要判刑坐牢还是放了你，全在我一念之间。所以你最好还是听我的，按我说的去做，否则我今天要是说一声打，出了这个医院的门，恐怕就只是一具尸体！’
“西弟小漾说：‘亏你还是检察院的人，说话做事怎么像个黑道上的混混？’
“郭老黑说：‘我是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不错，我不动手，甚至不用出面。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场的这帮兄弟也会放过你们。他们可是无职无业什么都没有。所以最好还是趁现在我在，把事情解决了，你们也好安安心心地回家。你放心，我郭老黑一言九鼎，只要你们说得好，我绝不为难你们！’
“西弟小漾的婆婆说：‘那依郭叔您，应该怎么做？’
“‘这很简单，把医药费付了，每天派出一个人来照顾病人，一日三餐一顿也不能少，还要是有营养的。另外，因为她病了，家里的两个瘫子也没人照顾，所以你还要腾出人来照顾家里的两个瘫子。什么时候住院好了，什么时候结束，那时候我们再来谈房子的事。’
“西弟小漾和婆婆都想：我们算是栽到他们的手里了，不由得我们不答应。果然，婆婆说：‘那好，由我来照顾，我一个人就行。’
“婆婆主动担当了这份大任，这对齐文允来说，无异于用刀挖了他的心。可是他天性胆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三个人刚进家门，齐文允就扑通一声跪在他母亲的面前，喊着：‘妈，我对不起您！’
“西弟小漾的婆婆说：‘儿啊，这不怪你！当初我就不应该把房子承包给这样一家没有人性的人。也许是我们这一家该遭这一劫了，怎么好心地想绕过去都绕不过去。你放心，不管这个家发生什么，还有你老妈为你顶着。从今后，你该上班还上班，该吃饭还好好吃饭！你老妈我一辈子做照顾人的事情多了，这点事情还难不倒我！’
“‘我真想杀了他们啊！’齐文允哭着说。
“因为西弟小漾的婆婆打电话给齐文允姨妈的女儿小云，希望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能够照顾到壮壮，所以齐文允的姨妈很快听说了这件事情，和齐文允舅舅舅妈上门：‘这是怎么回事？我原本让壮壮去文山市读书，你去招呼，为的是能够照顾到小云，怎么现在反而还要让小云操心壮壮？’
“婆婆本来想说：‘我为她做饭洗衣收拾家里照顾了她那么长时间，难道她只是看管一下他、提示一下他都不可以吗？再说，我不在的时候，壮壮不是同样可以照顾到她吗？既然如此，那我让壮壮去住体校好了。’但到底没说，只说：‘现在不是有特殊情况吗？齐文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替他担当吗？’
“‘这是什么天大的了不起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他怎么做吗？像这样的骗子无赖，根本不用管她！我看是你们俩愚蠢，还跑去医院看她，还答应照顾她！照顾了她不算，还答应照顾她的两个瘫子！这不是明显地你把她打了，心里愧疚才这么做的？否则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婆婆和齐文允无语，只好说是石警官喊他们去看的。
“‘警察的话你们就信？我看哪天他要是喊你们认罪，你们也信？’说着便连石警官一起骂：‘什么狗屁警官！又不是不知道案情，明明就是他们耍无赖，还喊你们去看她！我看就是他没有能力，不敢结这个案，才想让你们认账！’
“齐文允低声说了一句：‘我想石警官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也恨郭老黑，昨天郭老黑要他抓我时，他都没有抓，出来时还喊我们提防他这个人。’
“‘既然是如此，那他为什么要喊你们去看她，还要给她支付医药费。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给她支付医药费？我看街上经常有人被打得半死没人管，也不见得警察拿他们怎么样！你这一点小事就被吓成这样！他不是也把你砸扔到地上了么？你怎么不去医院躺着，也喊心口痛、腰杆痛，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喊他们开医药费？我看你平时挺会装的，关键时候怎么不会装了？’齐文允的舅妈说。
“齐文允的姨妈转身对他的舅舅舅妈说：‘他们家的事情我以后也不会管了。你看他成天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以前是无缘无故地被别人打了或被车撞了，找不到肇事者，自己吃亏；现在是明明白白地被人骗到家里去被人打，还倒过去给别人赔不是，给别人开医药费。’然后又对西弟小漾的婆婆说：‘建房之前，我明明说过，你要是觉得包工不包料自己去买材料麻烦，就承包给我，喊徐振华来建，他也是承包工程的人。不信，非得要包工包料全承包给别人，现在知道吃亏了，连着上当受骗，别人喊怎么做怎么依。你这是不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想起这些事情，我是一点心肠都没有，你也不要怪我不帮你。’
“西弟小漾的婆婆一句话也没说。末了，齐文允的舅舅说：‘算了，这些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处理，我是没有办法的。’然后站起来走人。
“齐文允的舅妈姨妈此时也跟着站起来，说：‘趁早，不要再去照顾了，不是你的事情！’
“‘那还要不要去照顾了？’西弟小漾问，她也觉得还是不要去照顾的好，否则会越陷越深。但齐文允说：‘她是什么目的你不清楚吗？她不过是喊我妈不要去照顾她，好去文山市照顾她的女儿！’转身又向他的母亲求情说：‘妈，你去求求他们，让他们放过我吧！’
“西弟小漾不由叹一口气：‘你怎么会这么害怕他们？你又没有打她，为什么要他们放过你？’
“‘你知道什么？他们那些人是讲道理的人吗？’
“‘那照你这么说，不讲道理的人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难道不是？你看我几次被打，谁负责任了？公安局去查我是被谁打了？’
“‘原来他的思想认识里根本就是一些不正常的概念。他是被打害怕了。他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人？’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他是这么一个人，在他从平铺输了钱回来哭着求他的母亲帮他还钱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他是这么一个人。可是他蛮不讲理做出一些荒唐事情来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婆婆也叹了口气，她灰心的不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而是她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妹竟然没有一个愿意帮助他们。而吴大海他们那些在社会上混的亲戚出了事情还知道团结在一起。
“‘什么也不要说了，去睡吧！’婆婆说。西弟小漾就不相信她会睡得着，她自己就没有睡着。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她就听到婆婆起床，收拾了东西出去：她还是要去照顾他们。西弟小漾想：‘算了，随她去吧！女人都有一种惊人的折磨自己的勇气，以为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做什么都行。她不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垮掉的，到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