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不久接到壮壮从文山市打来的电话,说:‘妈,小云姨和吴涛叔搬过来住了。吴涛叔上班,小云姨不上班,在家什么也不做,连袜子都是我奶奶给她洗。小云姨不愿吃我奶奶在家做的早餐,每天都要我奶奶下去给她买早餐。可是他们又不交生活费。生活费、水电费、物业管理费都是我们出。他们还骂我,说叫我做事情的时候懒,可是我每天放学还要去学跆拳道,回家已经很累了。我也没有零花钱用,下午放学去学跆拳道的时候总是饿着肚子去学。有时想喊我奶奶给我买点水果和饼干也不敢…… 我在这里过得一点也不开心,想给你们打电话也不方便。我现在是用奶奶的手机到外面给你打的电话。’
“西弟小漾听得眼泪都出来了,说:‘那你把你的这些想法告诉你奶奶了吗?’
“‘说的。可是她总叫我忍着点儿,说是住着他们的房子。说忍过去这几年,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去体校住,这样就不用花很多钱了,我奶奶也不用每天给他们当保姆了,我也能过得开心一些……’
“‘体校的条件差,生活差,卫生也差。’
“‘我不怕的,这样我还可以少跑路。体校每天都上晚自习,有老师巡视的,你不用担心我会不学习。我还有伴,不会做的题目也还可以问他们。小云姨虽然说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她,但是她讲一两遍我听不懂就会骂我。我现在已经不敢再问她了。可是她翻我的作业看,看很多题目是错的,就又骂我,说我的学习成绩这么差,还想考这里的中学?’
“‘可是你的学习成绩怎么会差呢?怎么会有很多题目不会做呢?’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上课总是爱发呆,心情也不好。周末他们要回他们在那边的家,我希望你能来这里辅导我。’
“‘那好,以后我每个周末都去。你现在先忍着点儿,自己想办法开心。’
“‘嗯,楼上的小童童家养了一只狗,有时我会和他们一起玩。’
“这个周末,西弟小漾去了,辅导完壮壮的功课,婆婆坐在沙发上说:‘确实太不讲究了,连短裤和袜子都不会自己洗一洗。我每天给她收拾房间,那房间是乱得不像话。衣服和袜子我帮她洗了,短裤我是不会洗的。她每天在家就是吃、睡、坐、走,脾气还不好,吴涛稍回来得晚一些,就要骂。我原本想:只要她能好好辅导壮壮的学习,我辛苦点就辛苦点,谁叫我没文化呢?可她动不动就扯着喉咙骂,说他就是一头猪,怎么教都教不会。听她这样骂壮壮,我心里着实很难过,我虽然不懂,可也知道她这样做不对。所以我就对小云说:小云,你好好耐心地给他讲,他懂就懂,不懂你也不要这样骂他,他心里怕。为让壮壮少挨骂,少被喊着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他刚吃完饭,我就喊他回自己的房间。’
“‘可他对我说,就算是他在自己的房间也是害怕的,因为害怕她会随时推门进来。’
“‘我也没想到她会过来,因为来的时候,你姨妈明明说过,不会喊小云过来的,有她婆婆在照顾她。谁知道安顿下来不到一个星期他们就过来了,说是她婆婆照顾得不好,走人了。我心里想:我天生就是当保姆的?原来她做阑尾炎手术的时候我照顾了她整整两个星期。’
“‘她就知道你是不敢得罪她的,所以这样做。’
“‘那我不是想着以后壮壮要来这里读书?她那时候就说,以后壮壮可以来这里读书,谁知道是这样的。’
“‘你不是不知道,对他们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做的。我们为什么要提前预支自己的劳动,想着要有求于他们呢?难道那些在文山市没有亲戚的人就不读书了吗?壮壮如果有本事,自己考上这里的中学,我们可以让他住校,或在外面租房子住,为什么一定要住他们的房子,空欠下他们很大一个人情?你现在想想我们现在的开销,是不是比在外面租房子更少?’
“‘外面租房子也贵呢!我打听过的,一年下来怎么也要四五千,而且那房子哪有这么好?’
“‘就算是这样,那我们至少自由,你不用忍气吞声给人家当保姆,小孩也不用受这么多伤害,提心吊胆。我只怕时间一长,小孩的心理就要受到影响了。他现在已经受到影响了!你、齐文允和小幽从小生活在这个大家庭受影响,我不想让壮壮还和你们一样受影响!’
“‘我知道,看着他受冤屈我也很难过。可是现在能怎么办呢?我也想过要到外面租房子住或让壮壮住体校,可这不是明摆着要和你的姨妈翻脸吗?她给我们房子住,她的女儿怀孕了让我照顾一下都不应该吗?况且我还买了那么多东西:电视机和冰箱,电磁炉和冬天烧火的铁炉子,两千斤煤。我们能把这些东西搬走吗?就算能搬走,我们外出去租房子还要买很多东西。现在只能说是先让他们住下,后面再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
“‘他们不是不交生活费吗?前天我就说自己病了,买不了菜,是吴涛下班去买的菜回来做的饭菜。以后我还可以继续装病,说照顾不到他们了。’
“可西弟小漾想的是:‘整天这样用心计,累不累啊?’
“开学几个星期后,齐文允的同学忽然要他请吃饭,说:‘钟凝考进一小了,难道你不应该请我们吃一顿饭庆祝一下吗?’齐文允和西弟小漾的经济正紧张:请吴胖子吃饭送礼花去了千把块钱,为壮壮去文山市读书置备那些东西就花了将近上万块钱,此后中秋节又买了六千多块钱的东西上门去送教育局的局长和副局长。但齐文允是要面子的人,说:‘不就是请吃饭吗?请就请!’
“九点多钟散场出来后,齐文允已经喝醉了。但大家还是余兴未尽,相约着要去找个地方唱歌跳舞,西弟小漾和齐文允正不知该怎么拒绝,想着自己兜里的钱可能不够开,齐文允的手机铃声响了。他低头弱智似的看了一眼,说:‘是吴大海,不要出声音。’然后说:‘喂……哦,好好好……我们马上过来。’然后对大家说:‘吴大海说他已经想通了,房子的事他还是想继续承建下去,喊我们去他的家里一趟,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双方还是和好算。’
“齐文允的同学也很高兴,说:‘还是和好算。’因为他们刚才在酒桌上还在说着这件事情,说他们已经把房子摆了太长时间。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去了,改天再约你们玩。’齐文允说。
“西弟小漾抱歉地笑笑,和齐文允一起往吴大海家的方向走去。
“齐文允本来喝醉的,走路也不是很稳,但此刻却很清醒:‘他们要是说得好,到后面做得也好,工程结束后我们就给他们加一些钱。’
“西弟小漾说:‘可以,我也愿意他们好好建,不愿意再这样拖下去。’
“他们推门走进吴大海临时租住在山脚下的一座瓦房,本来还是笑着的,因为谈判需要友好的气氛。岂料刚坐下,吴大海的女人就骂了起来,说:‘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们修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花了三十万,还差十万,把这十万付给我们,我们走人,否则我们会永远占据着住在里面!’
“两个人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再看看吴大海,吴大海也是阴沉着张脸。西弟小漾有些纳闷了,说:‘你们不是喊我们来好好商议房子的事情的么?怎么一来竟是这样?’
“齐文允也诧异地说:‘本来我还想,如果你们说得好,我们也给你们加一些价,毕竟你们找钱也不容易。没想到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想我们以前是怎么对你们的,人是不是应该讲点良心!’
“吴大海的女人丝毫也不领情,有意要挑起事端:‘怎么对我们?无非是拿一些剩饭剩菜给我家的那两个瘫子!’
齐文允的火气顿时腾地上来,上前指着她的鼻子骂:‘就算是,那也总比你们不在家的时候饿死强!’
“西弟小漾看吴大海的表现很不正常——冷静中透着一股杀气,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妙,拉着齐文允的一只胳膊说:‘看来今天这个样子我们是没法谈了。齐文允,我们走吧,等他们哪天想好了,我们再来。或者是你们到我们家来找我们谈也行。’
“齐文允大概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平生第一次没有发酒疯,答应了西弟小漾的,要走。但是吴大海和他的女人把他们拦住了,断喝一声:‘哪里——逃?’
“西弟小漾和齐文允站在那里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齐文允问,如果是换作以前,他早就豁出去动手了,可是今天他也知道不能动。
“‘什么意思,今天你要是不写下十万块钱的欠条,休想从这道门走出去!’尔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西弟小漾迫使自己冷静,说:‘你这样一说,我倒明白了,你们就是想敲诈。总共才是建了三层毛坯,就花了三十万块钱?如果是这样的话,总共四层再加装修那还不得花九十万块钱?我们签约的总数也不过在三十万块钱。我们就算是再不懂,也会找人问。你们要是能够花去十万块钱都算不错了。’
“齐文允接着也说:‘是我老妈愚蠢,相信了你们,还没有开工就给了你们十万,后来听你们说紧张,又给了你们十万,零零碎碎的还补给你们打柱子和打圈梁的一万——那本来就不是我们应该拿出来的。现在还说花了三十万!’
“吴大海恼羞成怒地说:‘是不是花了三十万,不是由你们说了算!’
“齐文允改不了手指人的恶习,说:‘那也不是由你们说了算!怪不得生下两个儿子都是瘫子,缺德事做得太多了!’拨开吴大海的女人想走,但是被吴大海的女人扇了一巴掌还推了一个趔趄。
“齐文允再也忍不住了,他推开在后面扶住他的西弟小漾,骂了一句:‘你这个烂货!’上前想把吴大海的女人按倒在地上打,但是高大强壮、泥水工出身的吴大海很快把齐文允拽住,低声、愤怒、胜券在握地说:‘你还想在我家动手了?’抡起他的一只胳膊就要把他往地上掼,吴大海的女人也跑上前去帮忙,死死地抵住他,不准他动弹。
“西弟小漾知道齐文允打他们不过,只得愤怒地喊:‘你们给我住手!再不住手我就要拨110!’因为太过紧张,拿电话的两只手都在抖。她的电话还没有拨出去,突然‘咚’的一声,齐文允被掼到了地上,与此同时吴大海的女人也被撞到了铁炉子上。只听她‘哎哟’一声,捂着鲜血直流的眼睛直喊:‘天杀的,你撞瞎我的眼睛了!’
“西弟小漾也顾不得拨电话了,跑上前去把齐文允从地上扶坐起来,问:‘你怎么样了?’
“齐文允已是一身瘫软有气无力晕头转向了,但还是安慰她说:‘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后面吴大海的女人却大喊大叫起来:‘快来人啊,酒疯子上门闹事要打死人啦!’
“左邻右舍跑进来很多人。西弟小漾扶着坐在地上的齐文允,懊恼后悔得要命。
“吴大海不知给谁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一个既有些官模样又有些土匪模样的人赶了过来,对齐文允和西弟小漾大声说:‘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我和他家是什么关系,这次我就是不叫你死,也要叫你脱一层皮!’
“齐文允这时已完全丧失了理智——或不如说已完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站起来使劲推开扶着他的西弟小漾,说:‘放开我!我今天非要把******全家都杀光!’说着就要去找刀。
“西弟小漾还是拉着他不放,说:‘算了,我们回家,改日再说好吗?’其他几个围观的人也不停阻拦,说:‘算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你们是不知道,’齐文允一脚把一个洗脸盆踹飞到墙角,白痴一样说,‘******狗日的骗我,说叫我来商量房子的事,结果是来敲诈我……说,我要是不写下十万块钱的欠条就别想走出这道门去!他们是吃定了我……现在还陷害我,说是我喝醉了酒上门闹事把她打伤……你们看,这是他打给我的电话……’
“‘好好,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西弟小漾说。其他人也说:‘是,回家再说。’
“‘不,我今天就是要把******全家都杀光!刀,刀在哪里!刀呢!’齐文允忽然大吼一声,挣开双臂像野兽一样号叫,然后在其他人不停的阻拦之下把他家这样的东西踹飞,那样的东西踩烂。
“‘给他刀,你们哪个人给他刀,我看他是不是能够把我们全家人杀光!’那泼妇一样的女人,虽然眼睛受了伤,但还能很理智和凶狠地说,然后又说:‘你今天砸坏了我一样东西,我要叫你十倍偿还!’
“‘不,是一百倍,一千倍的偿还!而且我要叫你永无翻身之地!’那既有些官模样又有些土匪模样的人说。
“不久,110的人赶到,几个人把齐文允架住了,他还在不停地骂:‘****的吴大海,郭德英,你们记住了,我要把你们全家人都杀光!’
“西弟小漾心急得要命,她知道这个时候齐文允闹得越凶,警察对他的印象就越不好,而这个时候那个既有些官模样又有些土匪模样一直都在命令他们把齐文允抓起来。她心里想:齐文允可能又要被抓进大铁笼子里像野兽一样关一个晚上了,那时她该怎么和婆婆说呢?好在那个叫石尧舜的警官并不是很听他的,甚至有些反感他,在做完笔录,把吴大海的女人送往医院之后,他也叫人把西弟小漾和齐文允送回了家。
“‘我们是被冤枉的。’西弟小漾扶着齐文允下车的时候说,这个时候闹够了发泄够了的齐文允就像一个受了极度惊吓口吐白沫的弱智。
“‘我们也不可能相信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石警官说,‘但是你们要提防一个人,就是她家在检察院上班的一个亲戚,郭老黑。你看到的,就是他,刚才一直要我抓了你家人——我心里想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从于你?这个人是说得出做得出来的。’
“西弟小漾顿时感到心里很没有底,不知道该怎样提防那个人。折腾了一个晚上,西弟小漾总算把可怜的时而担惊受怕抱着她哭、时而又情绪反常满屋子找凶器闹着要去报仇的齐文允安顿睡着了,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