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两天后，她果然收到蒋权的短信：‘恭喜你，考了第一名。’然后胡老师打来电话：‘你还考得第一名呢，完完全全的第一名！只是那两个姑娘就惨了，像这样做，都还考不及格，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考的。为了她们两个，我是又花了一笔。早知道她们是这样的，我就不答应帮她们了！’
“这天，是张榜公布的时间，西弟小漾因为早就知道了消息，所以没去看。她只是把消息告诉了正在下面上班的齐文允，然后和壮壮到河边很快乐地捉鱼。正当她和壮壮走在河边岸上看到一群小鱼从前面游过时，她接到了吴胖子的电话。她一边把网兜递给壮壮，叫他快捞，一边说：‘喂，吴老师啊？有什么事吗？’
“吴胖子嗔怪地说：‘你考得第一名呢！还装！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你有这么大的把握？害我替你瞎操心！今天张榜公布了，看的人很多，怎么不见你的人影？你在外面逮鱼？看来你还真是有闲心得很。记得请我吃饭哦，你进一小，也有我的功劳！’
“西弟小漾呵呵地笑着答应了，说：‘请，一定请，过几天壮壮的爸爸回来了就请。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刚把电话挂断，壮壮的干妈也打来电话：‘祝贺你，我还没想到你也参加了这次考试，还考得了第一名，被分在一小。刚才我和吴牟通电话——他是我好朋友的一个哥——对他说你是我的老亲呢！他说，你进一小都是他帮的忙。我看你不好好感谢人家，不是因为这层关系，他会帮你？’
“西弟小漾感到奇怪了，心说：‘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根本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现在怎么反而变成了是因为你的关系？’不过她嘴里还是说：‘我刚才已经答应他了，请他吃饭。既然你们是这么好的关系，到时连你们一起请。’
“壮壮的干妈说：‘请饭庆祝一下是应该的。你还应该去走一走人家，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考进一小。’
“西弟小漾想：‘这是陈局长答应过我的！’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因为如果一反驳，就显得她是个不讲情义的人。她呵呵笑着说：‘那当然，你不提醒我，我也会这么做。’
“壮壮的干妈说：‘我们是这么好的关系，我才提醒你。你入世浅，对很多人与人之间的事情不了解，对很多事可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人活在这个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重要。’
“西弟小漾答应了一声：‘是——谢谢指教！我现在正和壮壮在外面捉鱼呢！开学后他要去文山市读书，市体校选拔他去的，他奶奶要去那里照顾他。你要不要和他说话？’放下电话，总算松了一口气：不就是请吃一顿饭并感谢一下他吗？就当是第一个月的工资不要好啦。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齐文允的舅舅姨妈们也都打来电话。西弟小漾就感到不明白了，他们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她，尤其齐文允的姨妈，那是连正眼都不愿意好好看她一眼的人，西弟小漾差不多从来就没有喊过她，怎么突然间会这么一本正经地关心她？
“齐文允的舅舅呵呵笑着说：‘我现在和你的舅妈姨妈正和你们的两位局长坐在一起吃饭，听说了你的事情。陈局长的爱人和你舅妈是同学，非常好的姐妹关系。我看他这次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不好好感谢人家。’然后齐文允的舅妈接过电话：‘以前他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现在知道了，你更是应该经常走一走，维持这层关系。这样对你以后的工作也有利，不可能你考进一小了，以后就不求人了。’
“西弟小漾想：‘这句话是很诚恳，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听？’本以为就这么完了，齐文允的姨妈打来电话：‘你是不知道，你们的刘副局长和我还是初中同学呢！这次听说是你考了第一名，也是十分高兴，特意交代我嘱咐你，以后就算进了一小，人也要谦虚一点。’
“西弟小漾想：‘是因为我不谦虚吗？肯定是你当着她的面说我从来不喊你，所以才说我不谦虚。’正生气，坐在草地上想不开，齐文允的舅妈打来电话：‘我刚才和你的姨妈商量过了，也同齐文允以及你老妈通过电话。陈局长家、刘静宜副局长家你都要走。买的东西不能便宜，至少是千把块钱的茅台酒两瓶，再加上点其他什么东西。另外，他们两家的孩子今年刚好考上大学，办酒的时候，你也要去送一个礼，不能低于五百块钱。免得人家说我们家人不知道感恩。’
“西弟小漾听得头都大了，想：‘这是我的事情，我要不要感恩那是我的事，要怎么感恩那也是我的事，怎么要你们替我操心？到底是他们喊我送的，还是你们要喊我送的？’而且一想到那个女的，刘副局长的为人——胡老师对她说的，她就感觉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她还怎么可能找上门去送礼，说一些感谢的话云云？而且她到底应该感谢她什么呢？她对她什么也没做啊？仅仅是因为一句关心她的话，她就应该送几千块钱的礼给她，这世上的事公平吗？还有就是陈局长，虽然她只是见过他一次面，到现在连他大致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但她心里一直对他是万分尊敬和感激他的，她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正义的人而在努力啊！她还想着，虽然现在她还不能当面感谢他，但总有一天她会站到他的面前，说：‘您对我的帮助是没有错的，我做出成绩来了。这就是我这么多年的教学成果，也是我这么多年没有来见您的原因。因为我觉得我唯一能报答您的方式就是在实际行动中努力。’可是现在她却被迫要用金钱的方式去感谢他，这不是在辱没自己也辱没他吗？
“她心里对着她的舅舅姨妈们愤愤地说：‘你们能不能把事情简单化啊？当初我为了去一小代课是去找过他，但那完全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出于一个苦心希望从事教育事业人的社会责任感，我不能坐视学校这么多学生没有英语老师上课而不管！而他之所以承诺只要我考上了就把我分在一小，此后确实也是在关心我，通过一些方式不停地给我打气，但那也是因为我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并且我在教学中的表现引起了他的注意。我能不能把他对我的栽培看作是没有任何个人企图的对社会人力资源的珍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能感觉到前景的希望和美好，至少还有不是讲金钱和人情的地方，我还会在心里真心地感谢他，以在工作上更加努力和做出成绩作为回报……可是现在，你们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然而气愤归气愤，她却是一点能力都没。她知道，这些话是不能对任何人讲的，别人也没法理解，所以她只能按照齐文允的舅舅姨妈们所安排好的去做，否则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从家族内部开始，遭所有的人唾弃。
“她正自哀痛地想不开想了很长时间，胡老师给她打来电话：‘你在哪里，下午来这里吃饭！’西弟小漾想：‘按理说应该是我请你吃饭啊，怎么反而是你请我吃饭呢？’不过既然是局长夫人，并且还是以后的同事有请，她不能不去。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发现胡老师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但对她还算真心，把她所有的秘密都说给了她听。和她这样的人打交道，西弟小漾不用很费力。
“去的时候蒋权当然也在，见到她很高兴地喊了一声：‘来啦？’然后很在意地问了她一声：‘怎么不叫你的先生和你一起来？’
“西弟小漾浅笑着不太好意思地说：‘他上班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心里说：‘你们也并没有说要请他来啊。就算是他在，我也不会喊他过来，因为他喝酒了会胡来。’正不知道该往哪儿坐，因为外面客厅就是蒋权一人，胡老师把她喊进厨房，深有愧疚地对西弟小漾说：‘我感到很对不起你。蒋权看了你的试卷，说不要我的帮忙，你也能考上前几名。你的诗词和写作功底本来就厚，数学还能用另外的方法解题，所以他要我把钱退给你。可是你知道，为了那俩不争气的东西，我是把所有的钱都花了出去，我哪里还有钱退还给你？所以他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已经退了。不过一般，他是不会问的，他相信我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情。’
“西弟小漾当然不相信她是没有钱可退才这么说的，只是她很理解胡老师的心情：到手的钱怎么可能退呢？她是个连两块钱拿出去都心疼的人，何况还是这一大笔？不过西弟小漾已经想通了，没有帮助她的人，她还要拿钱去送礼，何况胡老师还是为他们冒很大风险，并且在那天夜里和第二天早上心甘情愿为他们付出的人。因此，她反而宽慰她说：‘没事的，他要是问起，我就说您已经退了。’
“胡老师果然很高兴，嘴里激动地喷着口水说：‘我没有看错人！你很会善解人意！你这个义妹我是认定了！’接着把她想认她为义妹的想法说给了她听，并说她已经同蒋权商量过了，他们两个都非常欣赏西弟小漾的为人，而且他们是这么有缘，第一次见面就惺惺相惜。西弟小漾尴尬地听着，脸上微微发烫，没想到他们还唱了这么一出，可是她竟然不能拒绝，因为胡老师后面的话‘你又是一个人在这里，没什么亲人，遇到事情，连个哭诉求助的地方都没’，确实把她的眼泪都引出来了。
“‘那既然是这样的话，以后我就叫你芳枚姐。’西弟小漾说，实际上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只要不是喊她大姐，别人就无从怀疑。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一种很尴尬的成分在里面，她都已经喊蒋权为叔了，现在又得要改口喊他哥，而且胡老师的年龄和相貌都足以做她的母亲。
“‘好好好，从今以后我又多了一个妹。’胡老师说，‘你和我把这些菜端到外面餐厅，我们今天好好喝几杯！’
“西弟小漾想：‘我还从来没喝过酒呢！’在她又进厨房端第二轮菜的时候，胡老师轻声说：‘我们今后不只是姐妹，还是同事，所以有事一定要互相担着点儿。前面我对你说过和做过的一些事，千万不能讲给我们学校的哪个老师听。’
“西弟小漾想：‘可能这才是你的目的。’装着不是很在意自己清白地说：‘我就不是这样的人，我喜欢多思考多听，不喜欢发表意见。’心说：‘您都已经认我为义妹了，我还敢把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吗？’
“胡老师也装着不是很在乎的样子说：‘其实也没什么，这个社会上的事情哪个不是心知肚明，谁又能说自己干净到哪里去？’然后又说：‘打电话喊你家人来！我一忙竟然把请他的事情也忘记。’
“西弟小漾只得又说：‘他上班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并把他在哪里上班，去上班多长时间，回来休息多长时间都告诉了她。
“‘那，既然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实际我是诚心诚意地想请他来，认识下，见个面。下次把孩子和他都喊来！’
“西弟小漾甜甜地笑说：‘可以！’
“她们摆好了碗筷也不见蒋权下来，胡老师便说：‘去喊一下你蒋权哥来，他可能又到楼上去了。’
“西弟小漾感到难堪极了，这件事情为什么要喊她呢？她又不是五六岁的孩子。但想想自己确实比胡老师小得多，于是便只能照做；再说，就算是尴尬，也总有要面对的时候。而且想想他要胡老师退钱的事，她就觉得欠他一份人情，至少他是一个很有分寸不乱收人钱的人。她站在书房的门口不好意思地对正在给一株兰花浇水的蒋权说：‘不好意思，蒋权哥，现在我又得要喊你蒋权哥了，本来我还以为这样喊不礼貌的，饭菜都准备好了。’
“蒋权用他非常动听的男中音说：‘没什么，你怎么喊我都行。’然后把他用来浇花的小水壶放在书桌上，走出来的时候问：‘我的这个书房布置得还算精致吗？’
“西弟小漾笑笑说：‘可以。’
“‘怎么才是可以？’他问，‘应该是很高品位的啊。’
“西弟小漾走在他的前面，本是不愿意说的，但还是说了：‘那是因为我觉得你的这个书房虽然讲究，但不如我自己以前的书房。我指的是我以前少女时的书房。’
“‘你以前少女时的书房？’
“‘是的，如果你希望知道，吃饭的时候我给你描述一下。’因为他们已经听到胡老师的招呼声。
“胡老师替他们把椅子拉开，给他们把红酒倒上，说：‘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然后首先提议为西弟小漾的考试成绩干杯，为她成为他们的义妹干杯，为他们三个人的缘分干杯。西弟小漾发现，只要是让他们喝酒，他们总能想得出那么多借口。蒋权要他叙述她少女时书房的模样，胡老师则不停地劝她喝酒，说这是多少钱多少钱一瓶的名贵的红酒。
“‘我的书房和卧室是相通的，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我仿郑板桥的风格画了一幅竹石图的画贴在屏风上，后来又把一个根部还残存着一些枝丫的枣树桩搬到我的楼上，制作了一些梅花……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竟然是一个国画里寥寥数笔画出来的白衣女，我就像风、水、墨一样在同样是水墨画里的荷花间渗透、穿行，而后渐变，变成了一朵丰腴洁白吐着嫩黄花心的荷花，与墨色的荷叶一起，微醉，沉睡在柔柔的月光里。醒来后我想，这个梦境怎么会这样熟悉？我好像就是古代里的一个人，只不过是睡着了，来到现今……我把梦里的情景画出来，画在蚊帐上，每天晚上睡着了，似乎还能闻到花的香……’西弟小漾说着说着，不多时就感到醉了，头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感觉胡老师好像是收碗去了厨房洗，蒋权抱着她到楼上书房，把她放到他白天还整理过的床上。
“恍恍惚惚地，她又觉得他好像不是蒋权，而是在梦里，是秦枫或你，所以她也就搂着了他的脖子，接受了他的吻和压上来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