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出院后,西弟小漾和顾怀宁回了一次月亮河。回来后,两个人又在一起开伙吃。因为西弟小漾在月亮河说过,只要她能长期留在这里,她就会和他安安静静在一起,因此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俨然一对夫妻,只是在外人眼里看不出端倪。
“但是这样的生活很快被打破。有一天西弟小漾发现,齐文允竟然回来了。那天下午放学她刚回到宿舍,就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齐文允!她不明白自己见到他为什么会那么震惊和恐惧,好似只要他出现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请假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他不应该回来吗?’
“‘齐文允,你女朋友回来了?还不和她打招呼?’王菲见西弟小漾进来,故意提高了声音说。
“‘不,你误会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早结束了。’齐文允一本正经地说。很奇怪的,他脸上的伤痕竟全没有了,因为穿着一件白衬衣的关系,看起来非常俊朗明净。
“西弟小漾有些放心下来,心说只要和她没有关系,他就不会伤害到她。
“‘哦,有点凄惨哦,女朋友没了,连工作也快要没了。’王菲嘲笑他说,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齐文允,你要是再不回来好好上班,你的工作就真要没了!’
“‘不会的。’齐文允说,‘我请的是病假,工伤假。谁敢开除我?我昨天回来已经和黄主任说了,请他尽快安排我工作。’隔了一会儿又说:‘我怎么会凄惨呢?女朋友没了,可以再找一个。比如说你。’
“听了这话,王菲就像四肢散了架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鼻子说:‘我?我怕你搞错了哦!’
“齐文允很自信地说:‘没错,一点都不会错。我要是早认识的是你,而不是她,你现在早是我的女朋友了。’
“西弟小漾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
“王菲看一眼西弟小漾,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说:‘看来我这个人还是比较有魅力哦!’
“西弟小漾不禁替齐文允感到害臊,王菲根本就是在拿他逗乐,难道他连这点都不清楚吗?
“第二天,齐文允又来找王菲,也不顾西弟小漾和顾怀宁正吃饭,对王菲说:‘我昨晚回去想了想,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你声明。’
“王菲反正也闲得无趣,便问:‘什么事情?’
“‘我声明我和钟凝的感情,那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从来就没看上过她,也没爱过她。’
“西弟小漾听他提自己的名字,脸红红的,顾怀宁的脸也红红的。
“‘那又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说是你追求她的。’王菲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她正在梳理她前额的头发。
“‘打赌,纯粹是因为打赌。’齐文允故意装得很神秘地说,‘那几天,我回老家去了,回来后听说子弟学校来了一个老师,很年轻,长得也还可以,每天都有很多人到她那里去,可就是没一个人能让她动心。他们对我说,这个人看起来不怎么样啊,农村来的,很单纯,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我于是对他们说:我和你们打赌100块钱,第二次见面我就能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他们当然不信,于是就和我打赌100块钱。我当天晚上出马,用了一个小小的计……我对她说……结果第三天下午她就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
“西弟小漾联想起那天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她是他的女朋友,不由叹了口气:原来她就是这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接下来第二天,老K他们又和我打赌,说我要是能把她弄上床,他们给我500块钱,否则,我就要把我一个月的工资上交给他们——他们不是认为,她是老师嘛,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跟人上床的。于是当天下午,我又去找她……不过是演了场戏,我就赢了他们500块钱。’
“王菲听到这里,前俯后仰起来,说:‘太好笑了,实在是太好笑了——我要去把这个故事告诉所有人。’说完,趿着拖鞋就跑了出去。齐文允也跟随出了去。
“西弟小漾看着顾怀宁,难过、耻辱地:‘我怎么会这么笨,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
“顾怀宁看着眼泪都要流出来的她,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人。’继而安慰她说:‘没事的,只要我不这样骗你就行。’
“可西弟小漾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顾怀宁,我真笨啊……’
“接下来每天,齐文允都会到上面来找王菲,可是他竟然对她说什么呢?他对她说,只要她能做他的女朋友,她的父母也能把他调贵阳,以后他们绝对叫他做什么都行。王菲当时正蹲在地上洗衣服,于是便说:‘那好,你现在过来,给我把短裤洗了?’
“齐文允看了看那条短裤,说:‘你的这条短裤该不会是染月经吧!这我可是要触霉头的哦!’
“王菲说:‘是,染月经了。你洗还是不洗?’
“齐文允马上撸起袖子,说:‘洗!’
“可令齐文允没有想到,令西弟小漾也没有想到的是,王菲突然伸出一只脚,一脚把他踹到地上,然后说:‘你要不要脸哦!敢碰一个小姑娘的短裤!’
“齐文允是又冤又气,但还是笑着说:‘不是你喊我洗的么?’
“王菲双手叉腰:‘我喊你洗?我喊你滚出去!’
“齐文允自感觉很丢脸,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今天是谁惹着你了?发这么大脾气。好,好,好,好男不和女斗,我出去。’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人,还妄想做我的男朋友?一个星期都不兴洗澡换衣服的人,天天都是那双臭皮鞋和袜子。第一天还给人好的印象,说话也还有分寸,第三天开始就让人觉得恶心。癞蛤蟆、小瘪三一个,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占姑奶奶的便宜!’王菲仍不停地骂说。
“‘这回,他该知道捧错人了。’西弟小漾心说。
“果然,从第二天起,齐文允没有再上来。西弟小漾在下面遇到他时,他更落魄了,不仅身上的衣服裤子脏,一双皮鞋都是开口的。‘他怎么可以变成这样呢?衣服裤子脏了不可以换洗吗?皮鞋坏了不可以买一双便宜点的球鞋或布鞋穿吗?’不过想想他骂她农民时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他是宁愿穿破烂的皮鞋,也绝不会穿干净的布鞋。‘不过管他呢,这是他自作自受,我瞎生气也没用。’不过她仍还是感到很痛心。
“一天中午,西弟小漾正和顾怀宁吃饭,齐文允又上来了,不过不是来找王菲的。他对西弟小漾说他想向她借点钱,工资发后还她。西弟小漾看了一眼顾怀宁,后者示意她把钱借给他。等他走后,西弟小漾问:‘你为什么要我把钱借给他?’
“顾怀宁说:‘你没看到他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你怎么知道?’西弟小漾问。
“‘他来的这几天,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自己开伙,他自己原来在厂里的那间房子早变成了仓库。他是看下面哪间房子床铺没有人就睡在哪儿,同时和他们一起吃。本来,如果他能拿出一些钱,或做一些事情,吃两顿三顿、三天四天的也没有关系。但是现在他没有钱了,也不愿做一些事情,大家就不乐意了。昨天早上我就听到卢兴青非常生气地骂他,说又拿他的洗脸帕洗脸,当然不是当着他的面骂。今天中午,他走进刘胡子他们的房间,刘胡子一边很生气地整理地上的碗筷,一边说,吃,吃个,吃完了饭连碗都不知道洗。所以现在的他走到哪儿都不受欢迎,除非他能厚着脸皮留下来吃一顿。刚才他上来,如果不是想到以前和你的关系,以及说过的那些难听的话,他是可以留下来吃饭的。但是他不能,又没地方可去,只能向你借钱。’
“‘借钱只是一分钟的尴尬。’西弟小漾说,不知道此刻齐文允会作何感想。
“第二天下午,齐文允又上来借钱,借钱的数额还不少。因为顾怀宁没有在,西弟小漾犹豫了一下:‘你怎么要借这么多钱?’
“‘工厂一直没有开工上班,我想回去一趟。我脚上的这双皮鞋烂了,不能再穿,我想买一双皮鞋……’
“西弟小漾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心说:‘你就不能买一双便宜点的布鞋?’但还是把钱借给了他。她就不是一个能说很过分的话的人。一会儿顾怀宁上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说:‘这可是庄牧一个月的奶粉钱!’
“顾怀宁安慰难过的她说:‘借了就借了吧!庄牧的奶粉钱会有的。就算你不工作,我也能养活你们。厂里货物积压,不知道哪天才能上班,他回去了也好,免得总是影响我们的生活。’
“‘我怎么感觉就像上辈子欠下他!’西弟小漾说,‘只要有他的存在,我就别想过好的生活。’
“这个星期三下午开会,女校长忽然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是全国各个地方都在拖欠教师的工资。我们自己工厂的效益也是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出现了危机。但是我们子弟学校教师的工资是一分也没有少,一天都没有拖欠。所以,老师们,我们要用怎样的工作态度才能对得起我们手里领的这份薪水啊……虽然我们的厂部是有过想要取消高中部的想法,并为此征询过我的意见,但我没有同意,今后也绝不会同意。所以这项决议三五年之内应该不会通过,老师们千万不要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
“西弟小漾不禁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她虽然早就知道工厂生产不正常,可是她怎么就没想到工厂会发生危机呢?如果要取消高中部的话,必定不会需要这么多老师,那时她又该何去何从呢?看来顾怀宁是早就意识到下岗的危机了,所以才会那么对她说。可是她能让他养一辈子吗?
“晚上,我的母亲让我请西弟小漾到我家吃饭。西弟小漾去了,席间我的母亲很温和地说:‘西弟小漾,有什么打算吗?’
“西弟小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这正是她所忧虑的。
“我的母亲说:‘按说,我不应该说什么。但你年龄还小,有些问题并不是考虑得很清。你和吉丫的感情那么好,我就当你是我的亲女儿一样。看着你吃苦也是很心痛的。’
“西弟小漾和我家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我母亲继续说:‘过去,一些人曾对我们家有些看法,认为我们家对你那么好,是想让你嫁给我的儿子——’
“西弟小漾赶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不,我是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我和他们的爸爸曾经商量说:你受过那么多苦,是我们救了你,你应该不会在找对象上挑剔,只要人好就行。我的两个儿子虽说是木讷,年龄偏大,但只要你愿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是对你很好的人。当然,我们也还要看你的意愿。看到你和吉丫相处得那么好,我们都很高兴,心想再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水到渠成。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你就和齐文允确定了关系。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受限制,几次三番和他争吵,我们都很难过。只是,只要你和他不结束,我们就不好说什么。就算是我们有恩于你,我们也不能干涉你的选择。好在现在你终于和齐文允结束了,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回家去吧!’
“我和西弟小漾都吓了一跳,我以为她会说:‘嫁给我的一个儿子吧!’
“‘为什么?’我想西弟小漾是想问:‘为什么不是喊我嫁给你的一个儿子?’或‘为什么要喊我回家去?’
“我的母亲说:‘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工厂效益很不好,长时间发不起工资,接下来可能很快就会倒闭或转卖私人。有门路的都去找门路了,没门路的也在想办法,看将来能做点什么。我们就是属于没门路的,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天。但是你不一样,你不属于这里,所以还是趁早走吧,回家去,我以一个母亲的心命令你!’
“我不明白母亲的心怎么会变得这么苛刻,竟然会赶她走!西弟小漾虽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没感觉到这么迫切。她一阵血液上涌,差点昏了过去。
“我对母亲说:‘现在学校还没有放假,学校领导也没有找西弟小漾谈话,西弟小漾教书教得那么好,她应该会留下!’
“我母亲说:‘吉丫,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可是你想想,她是在家在自己父母的身边好,还是在这里好?’
“我嘟哝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