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琪解开了女子的穴道,瞧着她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在弯曲浓黑的睫毛下眨动,心里激动不已,他转身喃喃道:“原来你生得这般貌美……”女子惊恐地拽开被褥盖在身上,惶恐道:“你是什么人?”徐文琪苍白的脸上泛起桃花,笑道:“我正是你的未婚夫徐文琪!”女子突然从掌中甩出一枚银针,若不是徐文琪反应迅速,当真叫她扎瞎了眼睛,他惊诧道:“花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女子嗔怒道:“谁是花姑娘,谁是你的未婚妻,你这淫贼。”徐文琪一头雾水,这时,东方翾他们也闻声赶到,这女子扫视着他们,突然惊呼道:“花三郎!”还没等花三郎反应过来,女子已经赤脚飞奔到他的怀里,一双泪眼楚楚动人,咬着嘴唇,竟放声大哭起来。花三郎瞧着她,惊异道:“塔娜,你怎么在这儿?”原来,这女子正是花三郎的青梅竹马,呼和塔娜。呼和塔娜抽噎道:“当然是为了找你这个混蛋,我哪里知道你真的会不辞而别。”花三郎抚摸着她红晕的脸颊,心里滋味百般,不知是哭是笑。东方翾沉思道:“在这儿的不是花柔儿,那么他们又将花柔儿关在哪里。”徐文琪听完这话,心里更是焦急,他病弱的身体微微打颤,轻声道:“若是柔儿姑娘有半点闪失,徐家虽死犹轻。”东方翾安慰道:“徐兄先不要乱了阵脚,待我们问问这姑娘是如何被擒到这里的。”呼和塔娜道:“那日,我打晕守卫,从草原跑了出来,也不知花三郎去了何处,胡乱寻找,恰巧在半路看见一伙人擒了白衣姑娘,我想打抱不平来着,可……可他们的武功太高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花三郎大笑道:“于是你也被捉来了,对不对?”呼和塔娜撅着小嘴,粉拳砸在花三郎胸膛,娇嗔道:“到了这时你还拿我说笑,这里不是草原,我千里迢迢寻你,你就不能再欺负我,不论我是对是错,是打是骂,你都得让着我,保护我,知道没,大笨蛋。”花三郎苦笑道:“那我岂不是要死在你手上。”柳叶风在一旁起哄道:“男人本来就是女人生的,死在女人身上,也不无道理。”
东方翾道:“别再胡闹了,花姑娘一天不救,就多一分危险,塔娜姑娘你可瞧见那几个人的相貌?”呼和塔娜道:“他们都戴着青面面具,不过他们其中一个人无意间说出上头会在浔阳楼接应他们!”东方翾道:“可我们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去了恐怕只是扑了空。”花三郎道:“不会,我们来此便是他们的请君入瓮,也许他们在那接应的是我们!”柳叶风笑道:“没想到你这般聪明,明日我们就去浔阳楼。”东方翾笑道:“花兄弟,你就别去了,留在这,为我三人接风洗尘。”花三郎笑道:“那你可是小瞧我了,我花三郎龙潭虎穴都敢闯。”东方翾笑道:“为了这姑娘,你应该就在这里陪着她。”花三郎登时语塞,再瞧呼和塔娜自然不愿花三郎涉险,却是沉默不语,低头抠着手指甲。东方翾接着道:“徐兄弟,明日你寻小路,在浔阳楼附近的客栈等候。”徐文琪道:“好,这样可多分保障!”
烛火迷离,蜡黄的窗纸里是一张浓妆娇媚的脸,东方翾蹲在屋檐上,湿润的眼睑深情地望着她。她小心翼翼地卸下头上的金钗,美丽的脸在铜镜里却是痛苦不堪。东方翾喃喃道:“也许,你该另嫁他人。”黑暗之中,柳叶风扔过来一坛酒,道:“你舍得?”东方翾揭开酒布,喝了一口酒,这一口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道:“不舍得……不舍得,可我又怎么舍得让她受苦,既然已经是陌生人,就该让她另寻他人。”柳叶风拽起他的衣襟,怒喝道:“你看看她,在你未成名前便紧紧跟随,吃尽了苦头,可现在她遭人暗算,连我这个弟弟都想不起,她为你受这折磨,你却要转身离开,畜生不如!”泪雨夺眶,柳叶风挥出重拳狠狠地砸在东方翾的脸上,道:“虽然我不认你这个姐夫,可柳如烟却一直当你为夫,终身不嫁,你若狼心狗肺,我一定会杀了你这只色猫。”伴着血水东方翾一饮而下,他苦笑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就是冲着我们这几个人来的。若有一天如烟突然恢复记忆,我却命丧黄泉,这痛苦又是谁承受了呢?”柳叶风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的喝酒。窗内的蜡烛灭了,柳叶风才开口道:“你放心,若真有一死,我一定会护住你。”东方翾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着他沧桑的脸上还能看到一丝的稚气,他的洒脱、豪气干云让他放弃了所有想说的话。圆月远眺,灯火缥缈,两位江湖上知名地侠客就在冰冷的屋檐上抱坛而眠。
高头大马疾蹄飞奔,卷起万丈尘烟遮住烈日。东方翾笑道:“此地如此灼热,我们往前走走看看有无驿站。”柳叶风放眼远眺,道:“这里荒凉一片,恐怕还要走出五六十里。”
柳叶风胯下的烈马突然马蹄凌乱,垂头不前。他苦笑道:“恐怕这匹马不能驼我了,剩下的路我要步行喽!”东方翾哈哈大笑,勒马回身道:“别人的马都是喂着草料,你非要不同喂些鱼肉,瞧马一身的肥膘,能走动吗?”正在柳叶风灰心之即,五里之外竟真有一帜旌旗飘拂。柳叶风拍拍马头,贴着马耳笑道:“马兄,马兄,我平日里与你鱼肉同吃,浓酒共饮,今日你得回报一下了。”这马仿佛当真听懂了一般,一声长嘶,放蹄飞奔。身后的东方翾大笑不止。
荒村野店,规模自然不会考究。桌椅破旧,简陋的窗户只是摆设,黄沙满地,幸好桌上没有摆放碗筷,不然二人真不知如何下咽。一位懒汉懒散地走了过来,圆滚滚的身子每走一步脸上的肥肉都会颤动,等他走近时,柳叶风瞧见他亮着油光的手上还残留着烂菜叶,指甲缝里竟是黑泥。柳叶风扭头瞧向外面的漫天风沙,胃里倒觉得舒服了不少。懒汉开口道:“两位吃些啥,小店只有野菜、苦酒。”柳叶风气不打一处,扭过头来,刚要骂,却见这懒汉的牙齿洁白整齐,心情也好了一些,道:“来一坛酒,两碟蚕豆…两碗面,好了,就这些。”懒汉道:“两位只要一坛酒?”柳叶风笑道:“谁知道这荒村野店的酒有没有马尿好喝,我要那么多作甚?”懒汉难得一笑,道:“的确,两位稍等,酒马上送过来。”只过半刻,懒汉就已经将酒端了上来,脚步比方才快了许多。他笑道:“不瞒二位,小店简陋,遮不住风沙,这酒若有异味,两位不要见怪,定是沾入了风沙所致。”柳叶风笑道:“那你先将面端上来吧,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柳叶风吃完了面,笑道:“看你这店虽在荒野,面做的却不错。”懒汉趴在柜台上,懒散问道:“既然面条不错,二位何妨尝尝这酒呢?”东方翾笑道:“掌柜的这么着急,过来一起喝一杯如何?”懒汉苦笑道:“我平生滴酒不沾……不能饮酒,不能饮酒……”还未等他说完,酒杯就已经被东方翾抛在柜台上,懒汉盯着酒杯,嘴角微微抽搐,缓缓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喝了这一杯。”原以为他真会喝下这杯酒,却不料他的双手一翻,杯里的酒洒在地面上,冒起白沫。那懒汉一脸的狡黠,缓缓走出柜台,道:“在下在此恭候多时,却不知东方大侠是如何识破这酒中有毒?”东方翾笑道:“这倒也简单,你的计划太过缜密,屠夫从不说自己的猪肉是臭的,卖酒的自然也不会一语道出自己的酒是苦的,你这个人做不得生意!”懒汉惺忪的目光突然放亮,笑道:“在下心服口服。”柳叶风在一旁早已是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冲上去,掐住懒汉的脖子道:“你这厮在此卖毒酒,究竟为何?”懒汉依旧笑脸相迎,从容笑道:“柳大侠先放了在下再说不迟。”柳叶风瞧这人谈笑自如、临危不乱,定非贪生怕死之鼠辈,随即放开了他。懒汉清清嗓,道:“我家主子早已为两位准备了两条路,一条通往黄泉,已被你们错过,另一条就是通往浔阳楼的路!”东方翾面虽平和,其实已经是心神不安,他心想,此人对我们的每一步行踪都了如指掌,这一次恐怕当真是凶多吉少。那懒汉接着道:“在下虽不才,却也知道两位都是名冠江湖的侠客,可惜……这次恐怕只有名振黄泉喽……”柳叶风嗔视着他,道:“你这话说的的有些早了。”懒汉微微一笑,道:“太晚两位就听不到了,我已为二位喂饱了马,除此之外,这荒野再无落脚之处,二位珍重吧。”话音刚落,这人圆鼓鼓的身子竟如轻燕般掠去。柳叶风不禁呆住了,方才若是动手,自己也未必能占上风。东方翾笑道:“你我见过的古怪事还少吗?走!”
九江闹市,灯火璀璨。柳叶风四下询问离浔阳楼最近的客栈,东方翾回身道:“不用问了,徐兄若走到一步,现在肯定进了浔阳楼。”柳叶风大吃一惊,道:“他贸然进去,凶多吉少,我们不能等了。”东方翾不再搭腔,策马狂奔。
花三郎来回度步,忽然瞧着躺在床上吃着荔枝的呼和塔娜道:“若是敌人在楼内设了机关,他们必死无疑。”他的手心冒着白汗,心不在焉。呼和塔娜吐出荔枝,笑道:“好,你去备马。”花三郎焦灼道:“可你怎么办呢?”呼和塔娜对他做了个鬼脸,道:“当然是与你同去。”花三郎眼珠一转,面色凝重道:“好吧,你叫店小二上来,我有事吩咐。”呼和塔娜伸手打开门栓,门已开,花三郎点住她的睡穴,轻声道:“塔娜,我怎忍心让你再次涉险,老老实实等我回来吧。”可此地人来人往,并不安全。花三郎思来想去,抱着呼和塔娜奔向寻花楼。
柳如烟正在铜镜前梳妆,突然门被踹开,花三郎将呼和塔娜放在床上。转身对柳如烟道:“柳姑娘,莫要惊慌,我是东方翾的友人,今他遇难,我去搭理,床上的姑娘就请你照料一下!”柳如烟拾起落地的凤钗,惊诧问道:“东方翾是谁?”花三郎心急如焚,来不及详述,草草离开。柳如烟看这床上的女子相貌端庄,心安稳了许多,继续梳妆,准备登台。
浔阳楼因九江而得名,早先本是民间的一座酒楼,却因为宋江在此题过一首反诗而被封,外有三层,内有四层。因多年未有装修,红漆脱落,栏杆斑驳。但虽如此依然能见昔日之古朴庄重。东方翾打走了马,轻步飞上一棵树梢。柳叶风拨开遮眼的柳条,环视一圈,道:“这里如此安静,恐怕我们当真扑空了。”东方翾道:“这里若是喧闹,来的就不止是你我了。”柳叶风皱眉道:“可我们现在也与徐文琪失散,当真是路到绝处。”东方翾微微笑道:“他虽面慈心善,遇事却不会含糊,放心吧,我们去楼顶看看。”他们刚要动身,却瞧见一道黑影从楼顶摸索而下。见其身法,定是徐文琪无疑。东方翾二人亦不敢高呼,振臂一跃,蜻蜓点水般飞去。徐文琪瞧见了二人,更是喜出望外,道:“你们一到,我提着的心陡然落了一半。”东方翾道:“你可看出了什么端倪?”徐文琪皱眉苦笑道:“楼内静寂一片,死气沉沉。”话音未落,忽然从楼内传来悲哀莫及的琵琶声,所唱词曲正是白居易的《琵琶行》。淡淡月光清洒幽暗龙檐,凉风嗖嗖夹带衣袂呼啸。三人轻燕般掠下楼顶,双脚落定之时,东方翾却察觉到黑暗之处红光一闪,一道人影渐行渐近。他的脚步悄无声息,仿佛鞋底敷着一层棉花。当这个人的身形逐渐清晰时,东方翾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袭血红的长袍紧裹着圆鼓鼓的肚皮,两双眼睛就宛如烙饼上的黄豆,闪过一丝丝地诡异、毒辣。这个人一笑时腮上的肥肉便如花儿一般绽开,柳叶风瞧他在熟悉不过,这个人就是那个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