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赵子骞身子便是一僵。这哪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柔美之音,分明是一个豪爽的公子。只见这公子撇了嘴,拂了衣袖,不情不愿地大踏步行至二人跟前。抬手在谢灵之身前的碎发上抚了抚,抱怨道:“越来越没大没小!”
谢灵之昂首,笑:“方世叔,别来无恙。”
不错,来的这男扮女装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一日尚在荡山上耍了威风的青梅教现任教主方余恨的父上——方幽幽。
方幽幽乃无眉老人之友,谢灵之这一声方世叔自是没有叫错,可方幽幽听在耳中却不是滋味了。且不说这一声“世叔”将其叫老了多大辈份,谢灵之这明显疏离的反应才真真是气得他想要跳脚。
谢灵之显然是能料到方幽幽这副欲发火,却又无处可发的反应,看好戏一般挑着眉与方幽幽对视。二人两双大眼瞪了半日,把一旁的赵子骞都瞪得累了,谢灵之才大发慈悲地一笑,往方幽幽肩上击了一拳,道:“瞧你这点出息。”
方幽幽哀怨地“哼”了一声,转而却又笑得更开。赵子骞一愣,忽然明白方余恨虽是像他的母亲多一点,但未必不像这位父亲——孩子气得很。
赵子骞在一旁感慨,难得相逢的二人却已把话说开。
“你来此作甚?”谢灵之捋了寸青丝说。
“本座才不想来此!不着村,不挨店!不过听闻有人欲加害灵之,方才过来打探一番。”方幽幽一脸气愤。
“你在此打听?”谢灵之好笑地横了方幽幽一眼,方幽幽见谢灵之不信,气得抬手向天赌誓:“本座若是嘴里有半句假话,便教本座不得好死!”
谢灵之一笑,故作正经地掏出折扇打了,将方幽幽那举誓的手撇开,摇首道:“不不不,你拿自己起誓有何用。我说出三人,你若拿了这三人作誓,我便信你。”
“你说,本座听着。”
“其一,方余恨;其二,崔柳儿;这其三,便是我。”
谢灵之每说出一字,方幽幽眉头便皱深一层,待说到谢灵之头上,方幽幽的细眉已挤在了一处。赵子骞只觉一阵恶寒袭来——分明是方融了雪的地儿,不知为何竟起了一阵邪风。再看那方幽幽,赵子骞又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此时的方幽幽全然不是方才那个少不谙事的公子模样。他虽是在笑,却教人看不出那笑的意味来。他虽是在看人,却又教人看不清他看的到底是谁。赵子骞这才信了,此人当真是那叱咤风云的青梅教前任教主——邪魔方幽幽。
“本座平生最喜爱的三人,都教你数了一遍。”一股冰凉透骨的声音从方幽幽口中吐出。赵子骞微微皱眉,方幽幽口中吐出的气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二人冻僵。
气氛忽的沉默。夕阳已下,远方县城口处,已渐现人影——那是从山上猎了彩头,来求亲的小伙子们。三人周身愈来愈冷,冷得谢灵之“啪”地一声打响折扇时,赵子骞生怕那折扇一个不小心断裂。
谢灵之打响折扇时,嘴角一扬,算是笑了。谢灵之的笑通常是大方且含着不少意味的,可这一知偏生简简单单,教人一见便知此人是当真高兴了。方幽幽见谢灵之如此笑,脸一僵,头一低。再昂首时,却也是笑了,一面笑,一面叹息:“灵之,本座很喜爱你。”
“亦如是。”谢灵之坦荡应答。
“所以本座现在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一个消息。”方幽幽得意地昂首,连带着他那略施脂粉的脸也红了两分。
“甚么消息。”谢灵之笑,不像发问,却像谈话一般。
“卜天佑的身世,有人知道。”
“知道他身世的人,很多。”
“可愿意说的只有两个。”方幽幽后退半步,背了左手,右手竖起一根手指,“其一百晓生,其二小半仙。”
“可惜百晓生栽了。”
“嘿嘿,不错。”
“所以此人只能是小半仙。”
“正是小半仙——路天游。”
“看来此人就在此地。”
“正是。”
“据传言,路天游,信天游,平生从不在一处停留过三日。”
“可他已在此地待了五日。”
“为了何人。”
“一个女子。”
“噗嗤,这位女子想必不是你。”
二人正谈到深处,谢灵之却忽的笑出声来,开了句玩笑。谢灵之并不爱开玩笑,特别是在不该开玩笑之时。所以赵子骞与方幽幽一愣,便笑起来。既然谢灵之在不该开玩笑之时开了玩笑,那必定是有笑话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