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非常明白打铁趁热的道理,现如今,太后刚被架空,皇上此刻是对她恨意最浓也是对蝶衣歉意最浓的时候,如果不能把握住这个时机,耽搁下去,皇上的这份歉意就会被其它感情渐渐冲淡。
何况世元就在皇上身边,皇后自然也非常明白这一点,她日日用世元缠住皇上,而皇上只有这一个孩子,自然倾注了全部心血。
皇上本以为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后一定会埋怨他不曾事先与她知会,可皇后不仅只字未提,戈尔泰对蝶衣的事情亦是保持沉默,这叫皇上又多了几分感动,觉得皇后册封之后,以前的跋扈全然不见了,倒多出了几分内敛持重。
这日皇上又来陪世元,他有意问了句:“前皇后的事情,你怎么看?”
皇后早已料到皇上迟早会问:“臣妾一切都单凭皇上做主,只是,太后最近深居简出,虽说臣妾知道太后有心归隐佛家,可难免有其她爱嚼舌根的,议论起来什么难听话都说的出来,若皇上此时要蝶衣姐姐迁入皇陵的话,怕是给这些揣测又添了几分可信,皇上是否要再等等?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皇上最怕宫中人议论他的身世,皇后这样含沙射影的一说,皇上自然便想象着那些流言蜚语,因此心下已经有了几分忌惮:“嗯,也好。皇后最近虽忙,可对于那些传播流言者也应严加惩治,否则**便会一片乌烟瘴气。”
“是,臣妾已经在做了。臣妾另有一事,还想听皇上意思。”皇上示意皇后说下去,皇上便继续:“皇上登基已满六年,可**却还是这几个嫔妃眼下虽然有世元,可也太显孤单了些。不要说和臣妾这一批一起进宫的了,因犯错赐死者不少,剩下的几个不是病着就是不懂世故的,能侍寝的简直没有。
但说静嫔这一批,入宫不足两年就互相嫉妒暗害,如今竟只剩下静嫔,恭嫔这两个了,实在可惜可叹。原本是三年选秀一次的,皇上顾着朝政,大臣们自然是折服,可皇上也应该为子嗣着想。
皇上已经六年未曾选秀,是不是该为**添些新人了?最近**事多,本就人心惶惶,若有个喜事,多些新面孔,想来也是会添不少新气象。”
皇上犹豫了下:“等等再说吧,你说朕会考虑,好啦,时候也不早了,世元也该睡了。”
皇后知道这是皇上要离开的意思,自从有了世元,皇上虽常来探看,可已经极少留下过夜:“皇上可是要回养心殿?唉,今日恭嫔来过了,自臣妾生产以后,体虚血弱,不能伺候皇上是臣妾过失,就连世元臣妾也时常觉得力不从心,都是恭嫔在尽心帮忙照顾,今日恭嫔说起许久未曾见皇上,想念的紧。”
皇上点点头:“朕正是要去看看她,你身子弱,也好好休息着吧。”
皇后恭送皇上,待皇上走后,红袖来伺候皇后更衣:“娘娘何苦要自己提及选秀的事?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皇后笑道:“如今我已经是皇后了,还怕几个新人?何况皇上不可能一辈子不选秀,与其他自己说出来倒不如我来说,只要新人一进来,蝶衣迁入皇陵的事,怕是再没空被提及了。”
“可是看皇上好像不是特别在意。”
“他不是不在意,这几年,在他身边的就只有这么几个人,不要说皇上,就是本宫都有些看腻了,除了本宫,有几个人能与姚静姝相比,在一群歪瓜裂枣之中,当然显得姚静姝出类拔萃了,只要有了新人对比,皇上就自然会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不要说她想替蝶衣出头,恐怕就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是呢,姚静姝真是不知好歹,当初她刚从浣衣局出来,还不是娘娘放她一马,不然她能这么顺利除了太后?只是娘娘,您已经出了月子这么久了,皇上为何还不下令娘娘牵宫长春宫?”
皇后脸色难看:“哼,还不是那个姚静姝搞的鬼,几次都被她拦了下来!不过事情也急不在一时,她阻止我牵宫,我也同样叫她不能顺心如意,咱们慢慢走着瞧吧。”
这边皇上出了永寿宫,福来便问:“皇上可是要去清雨阁?”
皇上往香草堂方向看了看:“罢了,便去看看恭嫔吧,朕的确很久没去过了,你去告诉静嫔,叫她明早备着,朕去陪她用早膳。”福来便赶紧着去了。
清雨阁中,瑾妃已经叫黄鹂伺候睡下了,一边偏殿的惇清百无聊赖,也不想睡的这么早,便绣着花打发时间,却也不知道自己要绣什么,刺下去两针觉得不好又改,改来改去更加心烦气躁,竟无端落下泪来。
正落泪,便听见:“好端端的,哭什么。”
惇清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皇上,她连忙拭泪跪迎:“求皇上恕罪,臣妾失仪。”
皇上把她扶起来:“欢笑流泪是人之常情,这何罪之有,只是你何故如此伤心?”
惇清摇了摇头:“是臣妾小性儿了,许久不曾见皇上,以为皇上再不见臣妾了,因此难过垂泪。”
皇上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样的事何至于哭,以后想朕了,便叫橙柠去告诉朕,朕就来看你。”
惇清自然知道这不过是皇上随口说的安慰话:“现在知道皇上这样宠臣妾,臣妾便知足了。”
皇上这样在清雨阁留宿一夜,晨起的时候,他揉了揉脖子:“你这枕头实在硬了些,朕睡的头疼,今日便叫内务府送两个好的来,你也是个嫔位,朕看你这用度也略减省了些,该换的东西,你不必为难,叫那些奴才去办就好。”
惇清谢过了皇上:“臣妾一家已经受皇上恩赐不少,臣妾想着东西能用就用着,叫皇上睡的不好,是臣妾的错。”皇上看她如此懂事,便又赞许的点头。
香草堂中,因昨夜福来传了话,说皇上会来早膳,因此一大早静姝便起来准备,紫霞奇怪:“娘娘,听说昨夜皇上去惇清那里去了,皇上最近夜夜都是在娘娘这里的,怎的忽然去了恭嫔那?”
“三宫六院,想去哪里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娘娘就一点不奇怪?按说皇上要去哪也不必叫娘娘知道,可那福来为何就偏偏强调是去恭嫔那?”
静姝道:“大约也是不想叫我们担心吧。”
正说着便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香草堂上下即刻恭迎。皇上坐下,紫霞在一边伺候着,皇上坐下之后扫视了一眼,见北飞站在门口候着,便招手道:“来,你过来伺候。”
紫霞尴尬放下碗筷,退到一边,北飞朝屋内看了两眼,静姝坐在皇上身边,落樱和紫霞伺候两侧,便回着:“回皇上,奴婢身份低微,别说是伺候皇上,只是进了屋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若是再不小心打翻了碗筷岂不是要讨顿打?还请皇上饶了奴婢吧。”
福来责怪着:“好没规矩的奴才,皇上叫你去就去,哪来的那么多话!”
北飞不语,皇上笑道:“好,这话说的干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这样直说总比违心来伺候的好,静姝,你身边的人各个都是上佳之人啊。”
静姝笑笑:“臣妾唯一看重的只有人品,北飞不攀附权贵,不凌辱弱小,人品确实上佳。”
北飞听静姝这样说忙打断:“北飞得娘娘不弃,能伺候娘娘已经是万幸,北飞知道自己的性子,若是到了别的娘娘那里,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还请娘娘不要再谬赞奴婢了。”
静姝便也不再说,亲自伺候皇上用膳,期间,皇上似不经意似的说:“近几日内务府来报,说**空着的宫殿甚多,维修起来是很是费时费力。”
静姝的动作不自觉的慢了下来:“是呢,**嫔妃实在住不了那么多宫殿,内务府的人也是辛苦了。”
“皇后的意思是,**也应该充实一些了。”
静姝万没料到,皇上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可她只犹豫片刻,便道:“皇后娘娘想的极为周到,的确应该选秀充实**了,臣妾没有皇后娘娘识大体,只想着自己伺候皇上。”
明明是有些妒忌的话,可在皇上听来恰到好处:“这说明你在意朕。朕倒是还未给皇后答复,见你刚失子不久,朕不忍心马上选秀,怕冷落了你。”
静姝摇头:“怎会,皇上这样想臣妾已经很高兴了,若是皇上否了这件事,那才是臣妾罪过呢。”
皇上大笑:“你在朕眼中从没有错,那这件事你便帮着操持吧,**之中也就只有你能帮的上皇后了,朕也会叫瑾妃帮着看,可她毕竟有病在身。”静姝答应着,如常和皇上用完早膳。
送走皇上,静姝心中十分不安,她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地位,只是她也明白,皇后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就是想用新人来冲淡蝶衣牵皇陵这件事,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即便是没有新人进来就已经很难办了。
落樱和紫霞看见静姝满面忧色不敢胡乱说话,北飞则是在一边收着桌子,静姝无意间看了看她:“北飞,皇上对你很是在意呢。”
这句话也吸引了落樱注意:“啊,娘娘说的是呢,皇上在这个时候夸奖北飞,是不是想趁着选秀?....”
静姝点点头,见静姝点头,北飞马上跪下:“娘娘,若娘娘嫌弃北飞笨手笨脚,尽管把北飞打发回浣衣局就好,何苦要把北飞往死路上逼。”
落樱赶紧圆着:“娘娘哪里是嫌你,何况伺候皇上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怎的却说是死路?”
北飞道:“北飞生性孤傲难驯,若不是心甘情愿便是比死还不如,北飞从未奢望过富贵荣华,只希望能活个自在,在**之中,自在却远比富贵荣华更难得,北飞自知,除了娘娘没人能够容忍北飞,因此若把北飞赐给皇上,北飞只有死路一条。”
静姝把她扶起来:“我也不过是探探你的心意,若你有意飞上高枝,我不会阻拦你,若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自然也是愿意保你,既然你这样说,我便不会再提及此事。”
见北飞的事说完了,紫霞又道:“娘娘,若是新人进来,您的地位可是会大不如前啊,娘娘要不要想想,叫皇上封娘娘个妃位?办起事来也会简便许多。”静姝点点头:“是啊,我是没料到皇后会这么快就提起这件事,看来,她有了皇子之后,心态变化了不少。”
选秀不是小事,**自然要准备诸多事宜,静姝与皇后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两人自然是暗中较量,却也没什么大的碰撞。
这日,静姝正在永寿宫和皇后商议着这些秀女的用度,皇上恰好来看世元,见皇后和静姝在一起十分和睦,他便也觉得安心不少。
皇上看着两个人一人拿着账目,一人打着算盘,笑道:“可真是朕的管家婆,**交给你们,朕很放心。”
皇后笑道:“臣妾算的也没有静嫔仔细呢,有静嫔在身边,臣妾的确是省事了不少。”
静姝也笑:“臣妾哪里帮的上什么忙,就说前日,皇后娘娘叫臣妾去内务府查各处宫殿能住人的,可臣妾嫔位,竟无权查看呢,调配宫殿的事还得是皇后娘娘亲自去,因此,还是烦劳娘娘在这严寒中走了一遭呢,这真是臣妾罪过。”
皇宫刚想将此话打住,皇上便道:“嗯,你这嫔位朕早想升一升了,只是你一直与世无争,推却了几回,这下知道不便之处了吧。”
静姝道:“是呢,原本臣妾想着平日里要不要这位分也不打紧,可几件事下来,还真是难住了臣妾不少。”
“那朕回去便下旨封你为静妃,原本这早该是你的位分了。”之后皇上便象征性的看了看皇后,似在征询她的意见,皇后道:“静嫔聪慧,若说静妃也当得,只是还年轻....”
“无妨,新人一进来她也不算年轻了,眼下宫中只有瑾妃一个妃位,着实少了些,新人众多,若没几个位分高的人管着,怕是法纪难严。”
见静姝在一边一副与世无争,这妃位好似迫不得已才接受的样子,皇后恨的咬牙切齿,可她仍旧微笑道:“皇上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不过既然封了静妃,那恭嫔亦是伺候皇上多年,是不是也?”
皇上考虑了下,想起昨夜恭嫔独自垂泪的样子,皇上心中便升起一份怜悯:“嗯,祖制**应有妃位四人,便也封她为恭妃吧。”
听皇上这样说,静姝不反驳,却说道:“想必恭嫔妹妹听见这个圣旨一定十分开心。不如皇上再赐一个恩典,赐恭嫔妹妹为一宫主位,按理她早该牵宫做主位了,这些年她与瑾妃姐姐同住,已经是委屈了。”
皇上点头:“确是如此,嫔位还好说,若是妃位还居于瑾妃之下便不像话了,何处宫殿空着?”
未等皇后回答,静姝便道:“臣妾看明和宫就很好,宽敞又幽静,恭妃妹妹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臣妾听闻,皇上初次见恭妃妹妹便是在明佛寺,想必妹妹不会喜欢居于繁杂之地,那明和宫恰处于草木静谧之处,妹妹一定会喜欢。”
“嗯,静妃说的甚是。”
皇后马上反驳:“可是那里是慎嫔....”
静姝貌似亲热的拍了拍皇后的手:“姐姐多虑了,不要说慎嫔是自缢,是带着对皇上的感恩走的。若说起来,何处不曾住过遗妃,有咱们皇上庇佑,何处都是福地。”
静姝再没有给皇后一点反驳余地,她若再反驳不就等于说,恭嫔是带着对皇上的怨恨而忘,并且皇上的福泽也庇佑不了**各处?因此她只能吞下这口气。
圣旨很快下达宫中各处,惇清接到旨意,简直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自己终于是妃位,悲的是,她竟然要牵宫明和宫,谁不知道居住于那里就和冷宫是一样,那慎嫔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得知这个消息的恭妃便去求皇后,她宁肯继续住在清雨阁也不愿意去那个明和宫做主位,她又不是慎嫔那般蠢钝,看不出是褒还是贬。
皇后自然也知道,只是她更气自己在和静姝的交手过程中竟没占得一点便宜,静姝刚给自己谋了个妃位,皇后以为趁机把自己的人推上妃位以便和她平起平坐,不想,她马上叫这个妃位变的还不如不升,并且就在自己的面前这样做,皇后气极。
因此见到惇清也十分没好气:“好啦!本宫难道不知道事情利害吗?本宫已经想尽办法才给你谋了个妃位,一切都是那个姚静姝从中作梗,你也是!本宫都已经把皇上推到你面前你都没本事为自己说几句话,叫本宫还怎么重用你!”
惇清无言,皇后见她如此缓和了一些语气:“好啦,虽然那明和宫远一些,可也得看是谁在住,那香草堂原本还不是荒废了的宫殿?你看现在,简直比我的永寿宫还要繁华,只要你拿住皇上的心,还怕名不副实?”
这样一说惇清也看到些希望,是啊,自己又不差,凭什么姚静姝就能自己不能,皇后又问:“你的宁花露用完了吧?你本就争不过姚静姝,这宁花露是用皇上最喜欢的香料制成,里面又含有一些迷情成分,本宫也一直用着,看你诚心依靠本宫,本宫才愿意赐你一些,你可要珍惜着用,若是叫别人发现了,擅用迷情香可是死罪。”
惇清小心翼翼从红袖手中接过来一小盒香粉,对皇后千恩万谢。
既然圣旨已下,惇清牵宫的事情就不能再耽搁了,于是从皇后处回来,她便赶紧着收拾,正收着东西,就听见静妃来了,惇清心中有些不悦,可马上笑容满面迎上去:“姐姐怎么来了,应该是我去看姐姐才对。”
静姝更热情:“我是来庆贺妹妹乔迁之喜的,妹妹在这清雨阁委屈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是一宫主位,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呢。”
惇清明知道明和宫是个什么地方,可此刻任何人看不起她她自己也要告诉自己,那里是天堂,自己也要为自己骄傲:“哪里,和姐姐的香草堂比起来,明和宫简直不值一提,不过皇上知道我要牵宫过去,已经叫人好好修葺了一番。”
静姝有几分羡慕道“唉,皇上就是喜欢妹妹,若是别人可万不能有这种待遇,只是...”静姝故意放低声音,小心看了看周围,才凑近了惇清一些,道:“你也是见到慎嫔父亲和筱倩是如何死的,慎嫔死的更是凄惨,听说全身都已经溃烂,妹妹去了可要好好烧些纸钱给他们。”
惇清周身一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筱倩和慎嫔父亲的样子,她顿时脸色煞白,静姝又恢复到平常音量:“唉,姐姐也是替妹妹着想,不过明和宫慎嫔住着不好,说不定妹妹得皇上庇佑,真的将那里变成人丁兴旺也不一定。”
惇清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眼前的姚静姝十分可怕,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斗不过姚静姝,一瞬间自己也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她当初便不应该如此高的心气,攀附了皇后,今日虽然得了个妃位,可却寝食难安。
正当她又恐惧又要强作镇定的时候,瑾妃来了:“我在殿内听见二位妹妹说话,就不请自来了。”
惇清条件反射的要行礼,瑾妃赶紧扶起她:“妹妹这是折煞我了,如今咱们都是同等位分,再行礼我可就受不起了。”
惇清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年,她久居瑾妃之下,早养成了习惯,她便讪讪笑着:“妹妹受姐姐照顾这么多年,行个理也是应该的。”
静姝笑道:“还是恭妃妹妹之礼,你看我,见到瑾妃姐姐,竟只顾着说话,真真该打。”瑾妃笑道:“都是妃位了,嘴还这般贫,看来日进来新人你要如何管教。好啦,恭妃这里十分忙碌,你我在这帮不上忙反倒添乱,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静姝道:“可不是呢,那就不妨碍妹妹了,咱们来日再聚。”说着便和瑾妃一同回了瑾妃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