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娴本想假装没看见,但张晓兰倒笑着走过来打起了招呼,“郭记者,那么巧,晒太阳呢?”
“郭记者”三个字从张晓兰嘴里冒出来,对郭娴来讲带有十足讽刺的意味。但没办法,只好忍而不发。
“是啊,没上班?”
“今天是星期天啊,郭记者忙糊涂了?”
说完张晓兰坐在了郭娴身边,郭娴见四周没什么人,表情竭力自然地小声说,“你别一口一个郭记者,听得我心脏不舒服。”
张晓兰“呵呵”地笑了一阵儿,“这就是心虚吧?”
郭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有事吗?”
“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张晓兰短促地轻声一笑,“事到如今不必如此了吧?”
郭娴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虽然郭娴早已打定主意不会伺候张晓兰,但现在跟她说实话也无妨,因为现在真得是没有头绪。
张晓兰看着眼前的郭娴,似乎真得是一脸的无奈。她倒不怀疑这一点,刑警当年都一筹莫展的案子如果在郭娴这里三天就有重大发现,真是奇迹了。
郭娴突然问张晓兰,“你说我应该从哪儿开始呢?”
“你随便,我说过了,我不帮你。”
“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去帮你印证,不是互相都很省事吗?”
张晓兰摇了摇头,“你别指望在我身上省事,自己好好干吧!我只负责帮你保密身份。”
郭娴提醒她一个也许会发生的结果,“我极有可能什么都调查不出来。”
张晓兰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你比我更需要真相,所以,你就不要担心我了。”
郭娴不准备再为眼前这个女人浪费时间了,她起身站起来,想回去吃饭休息一下。
张晓兰突然问她,“这个案子你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郭娴看了看张晓兰回答,“跟村里的大妈们同样程度。”
张晓兰也站了起来,“那我还是告诉你点儿农村大妈也不知道的事情吧!”
看见郭娴怀疑的神情,张晓兰解释说,“只是把案情拓展一下而已,也帮不到你什么忙的。要听吗?”
郭娴看了看周围,不时有村民从这条路上经过。
这也是张晓兰顾忌的,她对郭娴说,“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了一段距离在巷子路上左转右拐地来到了一扇破旧的大门前,张晓兰径直地推开了门,招呼郭娴,“进来吧!”
郭娴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随手又把门关上了。显然这里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了,像极了只有荒山野岭上才会有的那种渗着诡异气息的破房子。
“这儿比较安静,我们俩走得太近被人撞见对你我都不好。”
张晓兰说着用手拭了轼院内用石块垒砌的猪圈围墙上的灰层坐了下来。
郭娴依然站着,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你知道我爸以前在大队里干过吧?所以他知道些办案时的事情。这个案件之所以很难办,是因为这人似乎不是普通的种地人,整个作案有计划有手段,指纹、脚印、气味都被他巧妙地消灭了。而且,公安局的人赶到时整个作案现场已经被来看热闹的村民严重损害了,所以调查就更加困难。”
郭娴点了点头,“或许他真得很厉害,但是没有做得完美的事情,他肯定会留下破绽的。”
张晓兰没有对郭娴的话做出评价,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话。
“开始怀疑的人当然有很多,但随着进一步的调查和盘问,提审过的有不下十个人。首先是那个信贷员,但是他那晚全程看完了电影,很多人可以替他作证。然后是一个叫孙运的人,他现在有六十多了,跟着孩子去了城里。之所以怀疑他是因为在被害家的灶台上发现了他的指纹,当然了,犯罪现场因为保护不当的缘故留下了很多人的指纹,但是因为他曾经当过兵,受过专业的训练,所以格外怀疑他。但是调查了一段时间,证明他也不是嫌疑人。还有——”
郭娴打断她的话,“发现了什么证据确定他不是嫌疑人?”
“不知道,太详细的调查结果是不可能传出来的。”
看郭娴没有再插嘴的意思了,张晓兰接着往下说。
“还有一个当时我们村中学的老师,叫张利丰。此人和被害家是一对冤家。特殊时期前张利丰因为有点儿才能,上面一直要调他去县里。可是当时的大队书记也就是被害人的老公,他也是惜才,一直按着他没让他去县里。从某种意义上说,毁了张利丰一生的前程。所以他一直怀恨在心,利用特殊时期公报私仇,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说,把人家全家整得是生不如死呢!”
“简直是小人,所以这是他的作案动机?”
“无所谓什么作案动机,因为最后他也确定不是嫌疑人了。而且特殊时期结束后,两家就再也没有什么接触了。似乎该发泄的恨在特殊时期时已经都发泄完了。”
“当时除了这个渊源,还有什么原因让他遭警察怀疑呢?”
“因为被害者全家都是很实在老实的人,在村里除了他实在找不出仇家了,恰好他那天也没有去看电影,而是陪着怀孕的老婆在家。而且,俩家的距离并不是太远,他和他老婆还隐隐约约听到了被害者呼喊的声音。”
“那他为什么没有施救?”
张晓兰摇了摇头,“谁能知道他当时真正的想法呢?不过当时村里让一系列的盗窃案折磨的人人自危,夜里听到女人的呼喊,附近的人家搞不好都去看电影了,换了谁都会犹豫的吧!”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郭娴仔细看了看这户老房子。房门紧关,院里长满了到膝盖的杂草,靠着一面墙的是一长排的铁笼子,上面覆盖着挡雨的塑料棚,上面覆着厚厚的灰尘,铁笼子经过了多年的日晒雨淋已经锈迹斑斑。
郭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儿似曾相识。她有点儿好奇地问,“这家人是盖了新房子还是搬到别地儿去了?”
张晓兰意味深长地一笑,似乎并不想急于回答这个问题。
“村里还被怀疑过的是一个叫田东方的人,他当时只有十几岁,却是个傻子,所以从小到大没出过村。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田东正,倒是聪明得很,在外上学,那个时期他恰好回家,那天晚上看电影的时候,他爸妈带妹妹去了,而他在家照看傻哥哥,这倒也没什么。因为这个案子许久没破,所在办案人员留在村里的时间久了点儿,但这个时候田东正从山上意外摔了下来,就把整个事情弄得很值得人怀疑了。”
郭娴想起了之前晓华跟自己说的情况,不禁心生疑惑。两人说得情况出入很大,郭娴决定冒险试着问一下,“可我之前听到的情况不是这样的。”
张晓兰解释得倒是极为自然,“我不知道你听说的是哪个版本。有些事实传来传去就中途变异了,特别是现在嚼舌头的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她们怎么会记得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更荒唐的是,随后出生的人现在也能一五一十地说得跟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真正经历过的人谁会把这个当成笑谈到处炫耀呢?”
郭娴觉得张晓兰这话说得有点儿道理,“我听说这兄弟俩都是傻子。”
张晓兰肯定地摇了摇头,“的确是只有哥哥田东方才是傻子,弟弟东正是从初中就到镇里上学了,所以村里的人对他也不熟悉。他被判定为意外死后这么多年了,村里对他的印象就更模糊了。那以后天天在人们面前转悠的就是那个傻哥哥,再加上俩人是双胞胎,所以村里年轻一点儿的人都以为死去的弟弟也是傻子。”
“那个田东正真得是因为意外从山上摔下来的吗?”
“谁知道呢?”
“所以警察最后提审的是哥哥田东方了?”
“因为兄弟俩那晚没有去看电影,所以,警察怀疑了哥哥,也许他弟弟帮他做了不在场证明,但后来可能反悔了,所以他把弟弟推下了山。但是提审的时候就推翻了警察的猜测,因为田东方是个傻子,只会对着办案人员傻笑,一问三不知。他的傻可不是装的,全村的人都可以替他作证。所以,这种人怎么可能心思缜密地杀人呢?至于田东正,也只能是死无对证了。”
郭娴等了一会儿,张晓兰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
“还有谁被提审了?你不是说不下十个吗?”
“这几个是本村的人,还有几个是外村和镇上的人。那几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是我爸不太清楚。”
郭娴心想,看来还得去别的地儿看看。
张晓兰似乎看出了郭娴在想什么,她提醒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村里的,你大可不必去外面晃悠。”
“为什么?”
张晓兰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你爱信不信。”
说着走到了大门口,在开门的瞬间张晓兰转过头问郭娴,“你不是问我这房子的人都哪儿去了吗?”
然后她莞尔一笑,“这就是当年凶杀案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