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铮一边大声吩咐着手下将士,冲出人群去搬救兵,一边拔出佩剑,和萧婧兰一起护着使节的马车。为了不让萧婧兰受伤,他拦在萧婧兰马前,奋力格挡着人群中掷出的瓦片石块。
正在此时,不知何处飞出的一块瓦片重重地砸在了赵文铮坐骑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赵文铮刚想勒马后退几步,另一块石块便砸在了马儿的脖颈上。也许是受了伤马儿吃痛,又或许是鼎沸的人声刺激了战马的神经,赵文铮的坐骑竟然受了惊,一声长嘶之后,直直向街边的人群冲去。
那一处围观的百姓立刻尖叫着四散躲避。别处的人们一看到这种情形,也都胆怯地丢掉手上的瓦砾石块,纷纷向别处奔逃散去,推推搡搡间摔倒了大片。
马上的赵文铮紧紧勒住手中的缰绳,试图安抚爱马。眼看围观的一众百姓连滚带爬地躲过了马蹄,可那马儿似乎是被额头上留下的鲜血迷了眼睛,竟然不辨方向地冲向街边的一处茶馆。
街上的人知道是战马受了惊,避之不及,可茶馆中就有人是听见了声响,想出来一探究竟——就有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要迈出茶馆大门,赵文铮的战马也就直冲着他而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赵文铮大喊着让那书生躲开,那书生却是被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吓得愣在当场,脚下更是挪不动半分。
眼看着那书生就要血溅当场,赵文铮急中生智,用手中佩剑剑身侧面重重打向马儿前蹄。战马吃痛,前蹄一软,趔趄着向右前方倒去。赵文铮借着身上轻甲保护,贴着石板地面几个翻滚,直到撞上旁边的院墙才停了下来。
眼看差点闹出人命,围观的百姓也不敢再有什么出格举动,纷纷退开来。随行的宋军将士赶忙挤开人群,上前稳住战马,扶起赵文铮。
萧婧兰也赶忙下马,牵着白龙走上前来。她看着赵文铮从马上滚落,担心他的安危,忍不住上前询问道:“你没事吧?”
赵文铮看她有些紧张的眼神,突然心情大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忽然一阵大呼小叫打断了他的话:“少爷!少爷!你怎么样?少爷!你吓死我了!少爷……”
循声望去,茶馆里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惊叫着跑了出来,直扑到那书生身上,口里着急地叫着。那书生也被吓得不轻,扶着茶馆的门框,急促地喘着气。
赵文铮赶忙走上前去,朝书生拱手赔礼道:“实在抱歉,让公子受惊了!”
书生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抓住书童伸过来的手,才勉强站定。他转脸瞧向赵文铮,眼神还有些飘忽,声音也有些底气不足:“哦,我没事。”
他说着,便想迈步走出茶馆。可他似乎心思还在赵文铮身上,忘了脚下还有一道门槛,抬脚不及,绊在门槛上,向前倒去。那书童慌忙手上使力,想要抓住他家少爷,可是无奈气力不够,挡不住书生摔下去的势头。
还是赵文铮眼疾手快,上前两步一手揽在书生腰际,另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臂,稳稳将他托了起来。他只觉得那书生的身形十分单薄,也许是刚受了惊吓,他还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赵文铮扶他站定,又要跟他道歉,却见他面色有些局促,眼神也只是低垂着四处张望。赵文铮心下有些起疑,但看他一副文弱样子,不像是什么奸恶之人。不待他细想,就听见人群外有人高喊一声:“刘将军到!”
赵文铮知道是接他们的人马到了。回头望去,只见一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后带着一队穿戴整齐的骑兵,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行来。那领头的人正是京城禁军侍卫司马军都虞侯刘美。
见来人是刘美,赵文铮的脸色不禁冷了几分。
当下宫中最受宠的后妃除了李继隆的长女李贵妃,就是刘娥刘贵妃了,这个刘美就是刘娥的兄长。皇上赵恒在禁军封了他一官半职,他也算是有些胆略,仕途也颇为顺畅,一路升到了侍卫司马军都虞侯的位置。
可他本人心胸狭窄,也有些骄纵,和老将李继隆生过不少过节。
李继隆一员老将,作战经验丰富,战功赫赫。而且禁军中也有许多将领都受过他的提携。而刘美在京城的禁军任职,自然战功不及那些在外征战的将领,尤其比不过李继隆这样的老将。那些禁军中与李继隆亲近的将领也少不了和他比过高下。
也许还有他妹妹**争宠的缘故,他对李继隆很是不满。赵文铮这样出自李继隆门下的将士自然也和他不对付。
众人见有官军来了,也都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来。刘美不紧不慢地领着队伍来到近前,直到赵文铮跟前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他只微微朝赵文铮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便直接转向萧婧兰,拱手道:“贵国使节初次到访,圣上派我等前来接应,护送贵使先到驿馆歇息。不想却受此惊扰,实在抱歉!我会禀明圣上,查明事情真相,还贵国使节一个说法。”
萧婧兰早就看见赵文铮的脸色,便对两人间的亲疏程度有了些猜测,但刘美一席话说得客客气气,她也就公事公办地还了礼,应了下来。
刘美便回身上马,前行领路。
赵文铮走了两步,又想起了刚刚身边的那个书生,便回头想要寻他,可身后早已没了那书生的影子,那个书童也不知去向。赵文铮心中更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萧婧兰走出几步,不见赵文铮跟上来,回头看他似乎还在寻那书生,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她习惯地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可说出的话还是有些酸溜溜的:“赵大英雄,被你救下的美人却不辞而别了,你是不甘心吧?”
身边的几位随从和百姓听见了,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赵文铮似乎并不介意萧婧兰的话,赶上几步来到萧婧兰身边,盯着她的眼睛使劲看:“怎么了?你吃醋了?”
萧婧兰心中发窘,白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赵文铮却像是听到了肯定的答案一般,自顾自调侃她道:“不过是一个书生,一个男人你也……”
“谁告诉你他是个男人了?”萧婧兰挑着眉看他。
“你的意思是说……”
“亏你还上前救了人家,离得那么近,你都没发现吗?身形柔弱,面色白净,鬓角细密。扶着门的双手十指青葱,手腕纤细。说话的嗓音分明就是个女子。还有她的那个‘书童’,虽说年纪尚小,男女莫辩,但情急之下的叫喊声,也分明是个女孩……”
经萧婧兰这么一说,赵文铮也觉得自己心中莫名的疑惑有了答案:原来那书生竟是女扮男装。他也才想起,扶起那个书生时,的确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脂粉香气。
“你扶着她的时候,她那张小脸都快红透了!啧啧,赵将军你真是艳福不浅啊……”萧婧兰看他有些恍然的表情,仍然不依不饶道。
一个一面之缘的“书生”,赵文铮也并不把这样的“艳遇”放在心上,倒是因为自己的迟钝有些发窘,于是随口转了话题道:“可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难道她跟这次的闹事有关?”
萧婧兰偏头想了想道:“我看不像。她受了惊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柔弱矜持的样子,倒像是个不常出门的大小姐。女扮男装也不过是自我保护罢了。”
赵文铮想想也觉自己多心了,便不再深究。两人方才上马,跟着刘美的骑兵一路往驿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