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伙人大约有七八个人,统一穿着藏青色的麻片工作服,胸前都绣着“金陵车行”四个白色小字,一个个剃了铮亮铁青的马蛋头,手里拎着钢管,将赵山他们围了起来。
赵山年轻气盛,见他们欺负人,便从车上拿了把防身用的斩骨刀,就要冲上去跟这伙人拼命,受伤老汉连忙将他拦住,摇头哀叹一声道:“他们人多,你打不过的,况且,人家有朝廷撑腰,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斗?”
欧阳冲见香巧头部流血受伤不轻,不禁大怒:“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如此嚣张?”
那撞人的汉子大笑道:“看你是刚来南京城吧,竟然不知道我孙霸的名号,真是笑死爷了。”
其余几个也抱着膀子大笑道:“你这外乡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霸爷在金陵一带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另一个说道:“南京城内若是哪个孩子晚上不睡瞎胡闹,只要一提我家霸爷,立马乖乖老实了。”
欧阳冲听明白了,敢情这厮是条地头蛇,眼睛微微一眯,冷笑道:“原来是霸爷,好霸道的名字,如此了得的人物,却为何要穿上这身行头,替人卖力?”
孙霸笑道:“这身行头只是个护身符,你可别小看了这身车夫的服装,有了它,霸爷便是堂堂正正的工部衙门直属企业的职工,比那些六扇门的衙役差不到哪里去呢。”
赵山见欧阳冲蹙眉,便低声道:“他说的不错,金陵车行是雄鹰集团运输公司南京分公司旗下的子公司,隶属工部衙门运输司,赵霸是当地有名的混混,趁国家经济改革之际,苦心钻营,不久前当上了金陵车行的经理,这厮买通了运输司郎中,每月象征性的缴纳几十两宝钞,其余的都中饱私囊了。”
欧阳冲越听越火,不等赵山说完,便走上去问孙霸:“好一个霸爷,看来这朝廷投资的金陵车行都快成你家的车行了?”
孙霸笑道:“什么叫快成了?爷实话告诉你,金陵车行就是我霸爷的产业,谁要是跟我抢饭碗,哼哼,爷把他丢秦淮河里喂鱼。”
欧阳冲冷笑道:“于是你为了独霸南京包车行业,不择手段打击你的竞争者,对不对?”
孙霸嘎嘎大笑:“年轻人到底是脑子活反应快,爷想干什么你都看出来了?好,很好,你要是不想溅身上血,就滚一边去。”
欧阳冲咬牙道:“我这丫头被你撞伤了,这账该怎么算?”
孙霸瞅了香巧一眼,摇摇头笑着说道:“啧啧,还是个小美妞,伤成这样真是令人心疼,不过她是在张记车行的车上受伤的,你不去找张记车行反而找本大爷,是何道理?”
欧阳冲见他胡搅蛮缠,不禁淡然一笑,说道:“这半年来你也没少赚钱,何必把事情做绝呢?做人呐,还是留点余地的好。”
孙霸冷哼一声:“钱还怕多吗?在这个世界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爷不把事做绝,任凭他们张家压价抢我生意,霸爷还怎么赚钱?”
欧阳冲笑道:“看来你这厮无论有多少钱依然是个混混,一个俗不可耐,贪得无厌的小混混。”
孙霸受呛,面露狰狞,骂道:“老子活了四十年了,还用你这小兔崽子来教训我?”
欧阳冲笑道:“没人教训你你便不知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今天既然让我赶上,还真得把这事明白了,孙霸,你给我听好了,马上给这老爹和我这丫头赔礼道歉,并赔偿所有损失,此事我既往不咎,否则,我叫你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孙霸与他那一伙青皮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一阵欢乐的哄笑声,一个个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似乎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捧着肚子笑了好一阵子,孙霸才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指着欧阳冲骂道:“小子,我看你穿的也不错,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吧,可是说话怎么这么没谱?叫我给他们赔礼认错,还赔偿所有损失,哈哈,霸爷没听错吧?”
欧阳冲冷笑道:“很可笑吗?”
孙霸狞笑道:“可笑,不仅可笑,而且非常可气。小的们,刚才这小子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如此对霸爷大不敬者,该当何罪?”
那六七个人异口同声喊道:“对霸爷大不敬者,身上栓三块青石沉秦淮河里喂王八。”
孙霸阴笑道:“看他这副模样,家里或许有点背景,喂王八就不必了,打一顿算了。”
众混混吆喝一声,举起铁棍上前便要动手,赵山一见,生怕欧阳冲吃亏,便手持斩骨刀冲了上来,大喝道:“你们再要欺负人,我跟你们拼了。”
孙霸见赵山一副拼命三郎的模样,恶狠狠地说道:“你敢太岁爷上动土?小的们,给我往死里打,赵山的底细咱们最是清楚不过了,家中除了一年迈老娘,一无所有,甚至连居民证都没有,像这样一个人死了,官府查都不会查的。”
众混混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喊声,蜂拥而上,手里的铁棍呜呜带响砸落下来。
赵山既要自保,又不敢将人砍死,手里的斩骨刀专往人膝盖骨上剁,片刻功夫便劈倒两个。对这些下三滥的混混,欧阳冲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地比划几下,这些坏蛋便近不了身。
赵山一边奋力厮杀,一边喊道:“你们还不快跑,这些家伙都是亡命之徒,我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欧阳冲有心试探一下他的本领,便出工不出力,甚至到最后,忙里偷闲,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上去,手里却攥着一把小石子,每当赵山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会弹出石子帮他解围。
一番砍杀,五分钟不到,除了孙霸还站着,其余的都躺在地上,膝盖骨被劈成两半,看来这辈子也别想拉人力车了。
孙霸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赵山这么能打,顾不上去查看躺在地上那些人的伤势,扭头便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叫:“你们有种都别走,等我找人来收拾你们。敢打我的人,你们两个死定了。”
欧阳冲也不追赶,走过来拍拍赵山的肩膀说道:“功夫不错,当车夫可惜了。”
赵山却没反应,只是怔怔地望着躺在地上捂着膝盖痛苦打滚喊叫的青皮们,喃喃道:“我砍伤了他们,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那老者哀叹一声:“赵山,你闯祸了,还不赶紧去接你老娘离开石头城。”
赵山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孙霸不会放过我的,我这就走,这就走。”
欧阳冲见他六神无主,连忙拉住他说:“不必慌张,孙霸要是铁了心让你死,恐怕离开南京城也会被他找到。”
赵山脸色惨白,带着哭腔道:“那该怎么办?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欧阳冲问道:“你肯听我的么?”
赵山抽噎道:“我那老娘还需要我照顾,我要是死了,她定也活不成了。大哥,只要能活命,你让我怎样都行。”
欧阳冲点头:“就冲你这份孝心,我也要救你,这个给你,去接你娘上紫金山别院,暂避一时。”说着将进出行宫别院的腰牌掏了出来。
赵山半信半疑地跑走了,他刚来南京时间不长并不知道还有个紫金山别院更不清楚里面住着什么人,其实除了南京城几个二品朝廷大员以外没人知道欧阳冲和皇后并没有随皇上回京,而是就住在紫金山别院修养,这也是出于对皇后的安全考虑。
那年长的车夫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瘸着一条腿,挣扎着拖着两辆车子叹息着回去了,欧阳冲见香巧伤的厉害便想把她打发回去,可香巧死活不肯,非要跟着他,欧阳冲无法,也只得由着她,幸好霓虹小屋已经离得很近了,过了桃叶渡便见一片古香古色的楼阁,三楼牌匾之上龙飞凤舞题了四个飘逸俊秀的大字:霓虹小屋。
看来就是这里了。欧阳冲弹了弹身上的浮尘,昂头挺胸迈步走了进去。
“爷,您来了,里面请——桃红、凤妮还不赶紧过来接客——”老鸨子晃动着肥硕的体魄,粉红的秀帕一甩,顿时一股浓烈的香粉扑面而来,欧阳冲鼻子一皱,连忙屏息躲过。
两个涂脂抹粉的女人一步三摇浪笑着走了过来就要挎他的胳臂,欧阳冲厉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货色?都给我滚。”
老鸨子一见,连忙陪着笑脸道:“这位爷感情不是冲着桃红和凤妮来的,是牡丹还是芍药?只要爷您出得起银子,霓虹小屋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欧阳冲鼻子哼了一声,懒懒地说道:“小爷对别人没兴趣,就找颜如玉。”
老鸨子嘻嘻一笑:“哎呀,爷真是好眼光,颜如玉姑娘可是我们这里的花魁,不过呢,丑话说在前头,如玉可不同于一般姑娘,您光有钱还不行,还要懂些音律词赋之类的才能相见呢。”
欧阳冲大笑道:“小爷别的本事没有,附庸风雅倒也在行,说吧,想听什么,小爷奉陪到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