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杀她。”纪纲拦在金美莲身前。
“纪爷，您——”金美莲感动地刚想要哭，却听纪纲对欧阳冲说道：“南郭川欺君罔上，已被下官就地正法，还请欧阳大人让这妇人多活几日，也好为下官做个人证，下官感激不尽。”
“好一个就地正法，纪大人，你迫不及待地杀死南郭大人，恐怕另有原因吧？”欧阳冲冷笑道。
“下官与南郭大人向来交好，如果不是欧阳大人揭发他的罪行，下官何至于杀他？”纪纲狡辩道。
从他飘忽不定的眼神中，欧阳冲终于明白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了，当即训斥道：“他的罪行自有刑部处理，有我欧阳冲在这里，轮到你纪纲了么？”
欧阳冲身为东宫三师而且是工部尚书同时代理刑部尚书之职，纪纲不过是三品官职，在欧阳冲面前擅杀朝廷命官，这是大不敬之罪，不仅是对欧阳冲的不敬，更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这个罪名他纪纲担待不起。纪纲理屈词穷，慌忙跪倒在地，赔罪道：“下官鲁莽，还请欧阳大人看在纪纲一心为民除害的份上，宽恕下官。”
“哼哼，宽恕于你？这么多飞鱼服身背绣春刀搭弓拈箭瞄准本官，你让我怎么宽恕你？”
纪纲环视周围，那二十几个锦衣卫虎视眈眈对欧阳冲密切防守，不禁骂道：“都他妈瞎了眼吗？怎可对欧阳大人如此无礼？”
那些锦衣卫连忙将弓箭收了起来，面上毕恭毕敬，其实心里早骂娘了：这不是你刚才下的命令吗？转眼就成我们的不对了，他奶奶的，这算是咋回事？
欧阳冲见纪纲服软，便道：“纪纲，我的秉性你可能还不清楚，那就是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所以，你救不了金美莲，她也做不了你的人证，况且她并非唯一的人证，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大人一定要杀她吗？”
“不错，一定要杀。”
“果真要杀？”
“果真要杀。”
纪纲见事情没有缓和的余地，不禁长叹一声，走到金美莲身边沉声道：“美莲，你那该死的弟弟惹谁不好，偏要惹他这个瘟神，要知道连我这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怕他三分，金美仕这混蛋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啊。”
“纪爷，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他来杀我吗？”从纪纲脸上，金美莲看到了绝望。恐惧，就像一个黑色的幽灵，钻入到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几乎令她发狂令她崩溃。
“平日里早就告诉你，叫你多加管教那个败家玩意儿，可你就是不听，如今闯下祸事，却又来求我，美莲，世上什么药都有，可你见过有卖后悔药的吗？”纪纲苦着脸摇摇头，颇为无奈地说道。
“只要纪爷救我，以后美莲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纪爷——”金美莲抱住纪纲的小腿苦苦哀求。
“晚了，美莲，下辈子吧。”纪纲长叹一声，使劲挣脱金美莲的撕拽，走到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金美莲抬头一看，欧阳冲对她横眉冷对，那双眼神，是那样熟悉，不禁大叫一声：“是你，是你杀了东郭逆天，是你假扮成他的模样，你，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欧阳冲冷笑道：“金美莲，你坏事做绝，林老堡主被你斩断双腿，囚禁在小小的铰链箱内达数月之久，你的心如此歹毒，让我怎么放过你？”
“你竟然找到了他，哈哈，林汉果然命不该绝，我小看你们了。”金美莲到底不同于一般女人，眼见求生不能，竟然站了起来，傲然冷对。
“若不是你那丫鬟春兰，林老堡主恐怕早已死了。”欧阳冲见她不思悔改，不禁勃然大怒。
“欧阳冲，若不是你，老娘的计划早就成功了，今世斗不过你，便等来世，欧阳冲，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金美莲歇斯底里，狂喊着，往欧阳冲扑了过来。
欧阳冲一带缰绳，那匹汗血宝马嘶叫一声将前蹄抬了起来，那马蹄正要往金美莲的头上踏了下来，忽听一人喊道：“住手——”
好熟悉的声音，欧阳冲轻轻催马，汗血宝马从金美莲的头上飞跃过去。扭头看时，却是林如诗和娜拉到了，于是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只见林如诗满脸怨气，也不解释，几个箭步冲了过来，怒气冲冲道：“你不能杀她。”
欧阳冲愣了：“我为什么不能杀她？”
林如诗将牙齿咬得咯嘣蹦直响，吓得欧阳冲大叫道：“诗儿要咬人么？”
“咬人？说得好。我便是想亲口咬死这贱人，可是又怕脏了自己的嘴。”林如诗说着走到金美莲面前，上去就是几个大嘴巴子，将金美莲打翻在地，林如诗走上去，踏着她的后背，大声问道：“金美莲，你还认得我吗？”
在林家堡数载，怎能不认得林家大小姐，金美莲用手摸摸嘴角的血迹，凄然一笑：“林如诗，算你聪明，佯装疯傻，我才饶了你的性命，早知今日，当初便应派人杀了你。”
林如诗面如寒霜，愤然道：“金美莲，废话少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相公，借我宝剑一用。”
欧阳冲见她报仇心切，便将软剑扔给她，随后将薛晓晓搂在胸前，柔声道：“姑娘，金美仕那畜生死了，金美莲也要死了，你在天有灵的话，也好安心了。”
林如诗接剑在手，一剑刺穿金美莲的胸口，恨恨道：“贱人，看你以后还怎么害人。”
说来也怪，原本是阴郁的天，自金美莲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太阳便从云层里露出了笑脸，天放晴了。
“纪大人，今日之事，你打算怎么对皇上禀报？”欧阳冲见金美莲既死，下面要做的就是处理后事了。
“下官愚钝，请大人明示。”纪纲是个老奸巨猾，把这个难题抛给了欧阳冲。
欧阳冲淡淡一笑：“要我说，自然是实话实说，我为了报仇杀死了金氏姐弟，顶多官降一级，另罚半年的俸禄，可是纪大人可就惨咯，擅杀朝廷命官之罪，你可担当得起？”
纪纲脸色煞白，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但他不后悔，如果刚才不杀南郭川，那才叫后悔呢，要知道那张底牌对他对他的幕后老板来说是多么重要。经过反复斗争之后，终于开口道：“金氏姐弟在南郭川的庇护之下，当众杀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欧阳大人不惜个人安危，为民除害，理应褒奖，况且在擒敌过程中，金美莲咬出南郭川私吞贡品的事实，也是为朝廷立了大功一件。下官立功心切，越俎代庖，意欲将南郭川拿下入锦衣卫诏狱，那料到这厮不肯束手就擒，被下官失手杀死——”
欧阳冲点点头，只说了句：“哼哼，好一个失手杀死。纪纲，皇上那边便由你好好解释去吧。”便带着林如诗和娜拉出了礼部衙门，扬长而去。
纪纲看看地上卧在血泊了的情妇，不禁咬牙切齿道：欧阳冲，早晚有一天，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是重情重义吗？本官要整你，便拿林如诗开刀。美莲，你安心走吧，总有一天，爷会给你报仇的。
回到工部衙门，却见几个御医在忙碌着，欧阳冲连忙问：“是谁生病了？”
“回大人话，是薛铁龙苏醒过来了，下官便找来御医给他诊治。”屯田司员外郎柳善上来回话。
“薛二爷没有死？真是太好了。”欧阳冲听薛铁龙还活着，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命人摘下一块门板，将薛晓晓的尸体小心仔细的放在上面，又令人找来一件长衣盖在她的身上，吩咐一名郎中道：“去定一副上好的棺木，我要厚葬与她。”说完便随柳善来到内堂，却见薛铁龙并无大碍，挣扎着坐了起来，颤声道：“我的晓晓呢？他们不是说随你一起出去了吗？”
欧阳冲眼圈一红，哽咽着说道：“他们没骗你，我是带着晓晓去了礼部衙门，找金美莲算账去了。”
“那晓晓她人呢？”薛铁龙吼道。
“晓晓她，她，她——”
“她到底怎样了？”从欧阳冲的脸上，薛铁龙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晓晓她，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欧阳冲终于隐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将蟒服打湿。
“晓晓死了？她怎么会死？她还那么年轻，她怎么会死？”薛铁龙揪住欧阳冲的衣襟不放。
“薛二爷，是我不好，是我来迟了一步，薛爷，你打我骂我吧——”欧阳冲在薛铁龙身前长跪不起。
“天呐，这叫我以后还怎么活呀——”薛铁龙长叹一声，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薛晓晓在灵棚停了三天后进行发丧，是以大明朝从一品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欧阳冲义妹的名义出殡的，满朝文武大臣有敬重欧阳冲为人的，如户部尚书夏元吉，也有与他志气相投的，如内阁首辅解缙，还有是害怕欧阳冲不得不来参加的，如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更多的则是出于礼节和下级对上级的尊重而出现在送殡队伍大军里的。当然了，并不是随便哪个就能参加薛晓晓的葬礼的，像柳善这种七品的小官就根本没有资格参加，不过柳善跑前跑后倒也给欧阳冲留下很深的印象。
望着人山人海，随便拉出来一个都得是六品以上官员，薛铁龙老泪纵横，长嚎道：“女儿呀，你安心去吧，整个朝廷为你送行来了，爹爹领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