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家夫人的出现和她的示好,拓跋香香倒是有些无所适从,毕竟,她还太过年轻,根本就猜测不出金美莲唱的是哪一出。但既然是做戏,就一定要演下去,于是蹙眉问道:“林夫人抱恙在身?”
“咳咳,偶感风疾,妹妹若是怕染上,便不用进来了。”金美莲笑笑。
“林夫人这样说就见外了,香香虽是女流,但并不畏死,再说风寒这种小病是奈何不了我等习武之人的。”拓跋香香毫不退缩。
“呵呵,妹妹果然是个可人儿,怪不得逆天对你情有独钟呢。”金美莲酸笑一声,朝欧阳冲抛了一个媚眼,径自进到屋里。
欧阳冲冲拓跋香香努努嘴,意思是让她不要跟着进去了,谁料拓跋香香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竟是装愣充傻,跟在欧阳冲后面寸步不离。
欧阳冲苦笑一声摇摇头吩咐拓跋辉和野力:“你们先在外面等候。”
“是,公子。”两人答应。
进到屋内,方知金美莲生活之奢靡:明黄的帷幄,金丝楠木的几案,绿檀的橱柜,屋顶是琉璃做的西洋灯罩,地下是羊绒编制的地毯,虽是中秋时分,但已燃起炭炉,屋内温暖如春。
三只金灿灿的香炉,供奉在弥勒佛像前,三缕紫气缓缓飘绕,淡淡的檀香萦扑面而来。
“秋菊,奉茶。”林夫人娇滴滴地吩咐一声,身子早已软绵绵地倒在炕榻之上,一点也没拿欧阳冲和拓跋香香当外人。
“是,夫人。”一名娇小玲珑的小丫鬟低头答应着,从案几上捧了一只宋代钧瓷的青花壶走上前来,经过欧阳冲的身边,却是发现东郭逆天这个恶少竟然冲她微微一笑,不禁身子猛地一颤,欧阳冲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那丫鬟更是惊惧,脚下一滑,竟然摔倒在地,那只名贵的青花也摔成鸡蛋壳样的碎片。
秋菊当时就吓傻了,小脸煞白,坐在地上望着满地的青花碎片茫然不知所措。
“没用的奴婢,十个奴才也顶不上这一只青花瓷。来人,拖下去给我乱棍打死。”金美莲轻描淡写地吩咐下去。
两个家奴凶神恶煞地从外面闯了进来,不容分说便要将秋菊架走。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秋菊下次再也不敢了,只求为夫人做牛做马——”秋菊终于反应过来,拼命哭喊起来。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拖下去。”金美莲根本不为所动。
“慢着。”欧阳冲伸手将他们拦下:“这壶破碎因我而起,不能怪秋菊,夫人,你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咯咯,我们家爷今天真是改了性了,竟然可怜起一个奴婢来了,哼哼,我可还记得夏荷是因为不从你而被你活活掐死的呢。今天,爷不会吃斋信佛了吧?”金美莲揶揄道。
“夫人不是也信佛了吗?”欧阳冲瞅瞅地上的蒲团,供桌上的佛龛弥勒佛的挂像以及黄金制成的香炉,淡淡说道。
“夫人?呵呵,你竟叫我夫人?逆天,这才离别半月,你我便生分至此么?从前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的多亲热。难道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小狐狸精吗?”金美莲冷冷道。
欧阳冲心中暗叫惭愧,原来自己连对她的称谓也弄错了,要不是她妒忌拓跋香香,恐怕今日难圆其说了。
金美莲见他不开口,自以为他默认了,冷笑道:“东郭逆天,你想过河拆桥?哼哼,告诉你,东郭逆天,虽然说林汉被囚,林如诗疯了,林家堡上上下下也基本上搞定了,但是,你不要忘记,欧阳山庄和林家堡是联姻裙带关系,要是让欧阳忠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无意中又有这么多信息冒了出来,欧阳冲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连忙陪着笑脸说道:“姐姐莫怪,都是逆天莽撞了,逆天没有疏远姐姐的意思。香香固然是逆天的宝贝,但姐姐也是逆天的心肝不是。只不过,姐姐既然已经信佛,便要虔诚,否则的话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如来佛祖?”
“咯咯,就你会说,逆天啊,就你跟姐姐做的那些事情,你觉得佛祖会原谅我们吗?”
“当然。佛祖向善,理当宽恕世人。”
“这样就好。姐姐这些日子睡不安稳,总是梦到死后落入阿鼻地狱,被小鬼绑住放在油锅里煎炸,每次都在夜里惊醒。”
“所以嘛,姐姐今日便积德行善,放过秋菊,佛祖会记着的。”
“也罢,秋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起,三年内不发你一文工钱。好了,下去吧。”
“多谢夫人,多谢公子。”秋菊有了活命的机会,连忙跪下磕头。
“谢我倒是不必了,谢谢你们家夫人便是。”欧阳冲笑道。
“是,公子。我会为公子烧高香的——”秋菊感激涕零。
“我这还没死呢,烧什么高香?”欧阳冲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对不起,公子,是秋菊不对。奴婢的意思是等您升天后一定摆香案烧高香,保佑您——”秋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解释,哪知却是越描越黑。
“混账东西,越说越不像话了。”欧阳冲不知她还要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连忙呵斥住。
“奴婢错了。”秋菊伏地磕头。
“滚吧。”金美莲将秋菊打发出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逆天啊,没想到这样的蠢货都不能让你发火,看来你真的变了,怎么,难道跟姐姐一样,害怕了?心虚了?”
“呵呵,自从得到香香之后,逆天的心情似乎无比宽阔起来,嗨,犯得着跟这些下人生气吗?”欧阳冲拿起几案上的香梨,咬了一口,但觉甘冽无比,甜爽宜人,忍不住赞一句:“好梨。”
“这是桑吉汗王差人送来的阿勒泰香梨,最是甜美无比的。”金美莲从床上坐了起来,笑着对拓跋香香招招手:“来,妹妹,既然都是自家人,我们也不必拘谨了,今晚我们三人便一同睡这大床,闹他个天翻地覆,看咱姐妹的床上功夫谁要高些。”
金美莲勾结鞑靼。这是欧阳冲的反应,而拓跋香香的注意力却在后半句,“三人同床?”她顿时傻眼了,闹了个满脸通红。
“呵呵,妹妹害羞了。究竟是妹妹年轻,这样的事情经历的太少,不要紧,不会的姐姐教你。看看,这是暹罗国进贡的千年沉香木,整个大床从天花到床沿到床腿都是用一段木料镂空雕刻而成,说句见笑的话,就是当今皇上恐怕也没这个待遇哩。”
“暹罗的一级贡品,姐姐是如何得到的?”欧阳冲大惊,贡品流落宫外,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逆天可还记得我那在北京当礼部尚书的表哥吗?是他给我的,说是久别思念,送点小东西,聊表心意。关键的一点是,这样的东西只有送到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因为这里不受任何国家的管辖,大明朝也管不到,没人知道这里有皇宫的东西。其实呢,说白了林家堡就是一个国,姐姐呢,在这里就是王妃,当然了,姐姐并不介意与妹妹侍同候一夫,关键的是咱姐妹两个要精诚团结,成就逆天的宏图霸业,妹妹你明白了吗?”
“这么说姐姐是想当正宫娘娘咯?”拓跋香香冷笑道。
“这是当然,谁让我比妹妹大这么多又先和逆天好的呢。”金美莲伸展一下胳膊,那两段玉藕似的胳膊从轻薄的丝绸小衫里伸了出来,一条深深的沟壑出现在白皙细嫩的胸前。
“姐姐不光年龄大,这胸脯也大,妹妹怎能跟姐姐比?而且,这小小林家堡似乎不能拴住姐姐的心吧?”拓跋香香冷笑道。
“妹妹果然睿智,竟连这点都看出来了,倒是姐姐小瞧妹妹了。”金美莲眼睛一转,不动声色的说道:“这关内盆地三家城堡若是连成一体,以现在规模,两万健儿,玉门关内嘉峪关外,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国家。然后假以时日,休养生息,征调五万雄师不是难事,就像亦力把里、瓦剌、鞑靼等国一样,雄踞丝路西端,定能成就宏图霸业。”
“姐姐好心计,只不过这也仅仅是权宜之计,不知将来是挥师东进还是西征亦力把里抑或南定乌斯藏?”拓跋香香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小刀,将阿泰勒香梨一切两半,小手抓起一半放在鲜红的唇边咬了一口。
金美莲吃了一惊,很快便镇静下来,笑道:“姐姐可没这般雄心壮志,倒是妹妹好野心,不过香梨可不是这样吃的,这叫‘分梨’,你不怕有一天和逆天分离吗?”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因此不怕和逆天分离,至于和姐姐分开,那倒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想想东郭逆天已死,眼前之人只不过是欧阳冲乔装改扮,拓跋香香就想笑,心道:金美莲啊金美莲,纵使你聪明赛过上官婉儿也不可能知道东郭逆天的秘密,从这一刻起,你注定要做赔本的买卖咯。
“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了,天色已晚,我这就吩咐管家安排晚饭。逆天,香香,你们大漠骑马,风尘仆仆,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有热水澡洗?”拓跋香香激动地差点蹦起来。
“那好,我们先去洗澡,不过,你的病?”欧阳冲佯作关心状。
“假的,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这样才不致让外人怀疑你我行苟且之事。好了,我的好弟弟,等吃过晚饭,姐姐一定不放过你,咯咯——”金美莲瞅着欧阳冲充满阳刚气息的体魄浪笑不已。
“狐狸精。”拓跋香香努着小嘴,快步走了出去。
欧阳冲连忙跟上,等出了门,小声问她:“有热水澡洗至于这么兴奋么?差点蹦起来,你也太夸张了。”
“你不是不知道,因为大漠缺水,我都快两个月没洗澡了,身上都臭了。”拓跋香香抱怨道。
“臭了?我闻闻。”欧阳冲将鼻子凑到她天鹅般的脖子旁,嗅了嗅说道:“不对啊,是香的啊。”
“这叫香啊?你什么鼻子啊?”拓跋香香小手在欧阳冲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害羞地说道。
“确实是香的。香妹,你真两个月没洗澡了?”欧阳冲愕然。
“是啊。”拓跋香香点头。
“那你还那么香?这要是天天洗澡,那还了得,岂不是香气扑鼻?要是晚上睡在身边,那就等同于睡在一座花园旁边嘛——”欧阳冲心中着实激动不已,心道这媳妇真是找着了,将来都不用买香水。
“噢哟,冲哥哥,你是不是还想着那荡~妇说的晚上滚大床的事情啊?”拓跋香香羞红了脸。
“嘘——香妹,隔墙有耳,千万注意,不能叫我冲哥哥,叫天哥,懂么?”欧阳冲一听拓跋香香习惯性地叫他冲哥哥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让金美莲听到了,以她的心计,定会瞧出破绽,便顾不上寻开心,拉着她的小手,往前走去,走不多久便碰见一名小厮,便叫他领着去澡堂。小厮知道东郭少爷并非善类,连忙答应,低着头领着欧阳冲和拓跋香香来到一个挂着“华清池”的高大木屋前,木屋的后面便是一具巨大无比的风车,风车无声转动,随之是“哗哗”的水响。
欧阳冲知道,自唐朝诗人白居易的那首【长恨歌】问世之后,一句“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译时。”使华清池名扬天下,后世的许多澡堂子都是以此命名,这“华清池”毫无疑问便是沐浴更衣的澡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