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季阳以镇上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县城一中,比如于扬在他班班花的强烈攻势下终于丢盔弃甲。两件事对当事人来说都是好消息。于我,我替季阳高兴,至于后者,我无话可说。
于扬啊,终于还是大踏步地,远离了我。
消息是麦乔告诉我的,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见我无动于衷,她便搂过我道:“反正追你的那么多,损失一个算啥。”
我低头整理床铺。
“季有才,你是不是难过?”
“说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是说着嘛。”
“那你声音为什么这么沙哑低沉?”
“你从中午被鱼刺卡到现在试试。”
“啊对,我差点忘了,来来来,再喝瓶醋来。”
我没理她,麦乔接过我手上的活,认真的帮我叠被子。我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视线渐渐模糊。
习惯是种病。而于扬于我,终归是年少时光里,冗长的思念。
只是我很清楚,与爱情无关。
次日我捧着饭盒在教室吃饭,抬头看见于扬踱步走来,我迅速低下头,心跳却是乱了节奏。于扬来到我跟前,他不曾开口,我不曾抬头。最后他坐在我面前,唤我:“季有才,你······”
“嗯?”
“你吃这么少能饱吗?”
“其实浓缩是精华。”
他欲言又止,不停吸着鼻子,而后轻轻开口,“你总是那么乖,那么听话,却还是让人担心。”
我诧异抬头,看见于扬定定的看着我,依旧专注,依旧明亮,可他在我的瞳孔里,分明是预备离别的样子。
“季有才,原来我们既成不了恋人,也做不了朋友。”
不知怎的,我的眼泪却是没忍住,一滴一滴落在土豆混茄子的午饭里。我默默地想,菜还是太淡了。
“你对我的感情决定我们不会是恋人,我对你的感情注定我们做不了朋友。”
这是于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再也无法直视于扬。他终于还是在我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平时不痛不痒,深究痛彻心扉。
小镇上的人结婚都很早,他们的观点是先成家,才有动力拼搏。却不知,人被家压制的体无完肤,家又被人拖累的满目苍痍。比如唐乐乐,比如于扬。于扬最后没娶班花,他从外地带回了一个女子,女子不堪生活重负,在生下一个孩子后便离开了于扬,于扬在一夜之间苍老。
麦乔在往后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于扬。
我倒是希望她提起他,毕竟,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过问他的任何事情。
可是麦乔不懂。她一向不识我婉转做作的心态。
但是麦乔,是为数不多的,一直跟我亲密如初的人。
我六岁认识麦乔,那时候在外婆家上一年级,麦乔留级,与我同级同班。因为这个,后来我嘲笑过她无数次。
“你一年级就留级?”
“那时智力还在懵懂阶段嘛。”
“重复就能开发你的智力?”
她狠狠剜我,“你酸吧,你尽情地酸我吧季有才,敌人越打击我,我越强大。”
我不解道:“我是敌人?”
“你比敌人更面目可憎。”
智力尚在懵懂阶段的麦乔,因为留级,成绩相对之下优良,被老师重视。语文老师让她批改练习册,作业本,并让我辅助。后来留级的优势弱化,麦乔失去改作业的特权,我由副升正。麦乔委屈眼红,开始承认我真的比她聪明。后来不留级的麦乔,学习一直吃力,成绩再没顺风顺水过。
麦乔上大学跟一个,在身高方面,她穿起高跟鞋来就能碾压的男生谈起了恋爱,而麦乔不到一米六。
麦乔并不在意,认为真爱超越世俗。后来男生出轨,她懵的全身发抖。也曾难以置信,也曾相信男生有难言之隐,所以质问,哭闹,毫无结果。在认清现实之后,也曾恬不知耻的挽留,然而对方铁了心。麦乔开始绝望,继而化身委婉派愤青,在微博微信上发表酸的要死的爱情鸡汤。
我实在看不下去,私信她,“老麦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此话怎讲?”
“鸡汤太酸,我等消化不了。”
她半天给我回,“阿才我们去旅游吧。”
“理由呢?”
“追逐诗和梦想。”
“不去。”
“阿才我失恋了,想不开。”
我们就这样去了云南,27个小时的火车,硬座。火车在无数座山体中穿过,驶向我们全然陌生的昆明,我们半夜疲惫抵达,在接过第一碗热腾腾的米线后,我惊恐的发现,钱包丢了。
2016年8月初,在昆明的第一个黑夜,我跟麦乔在大街上哭的很生动。
麦乔冲我吼:“你是猪吗?”
我边哭边喊,“不是的!”
麦乔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前男友,她小声哽咽,电话很快挂了,她呆了呆,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的涌出,麦乔死死地盯着手机,直至屏幕的灯光完全褪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麦乔哭成那样,尽管我们认识十多年。
之前落泪是害怕,而后是难过,又或者是绝望。
我孤家寡人,无人求助。我也哭的更惨。
后来去了丽江大理香格里拉,在大理的某一个晚上,我们在客栈关着灯,坐在古色古香的木床上聊天。她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呈现在月光下的那一部分脸,柔和又苍白。
她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阿才你的手呢。”
“你想干嘛?”
“我想握着。”
“不要。”
麦乔晃着身子,像是在颤抖,我于心不忍,默默把脚伸了过去。
“不管怎样,我感恩他爱过我。”这是麦乔说的,而后她踏实的睡着了,卷走了所有的被子。
我在被冻醒后,抢过被子,狠狠地踹了她两脚。她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好吧。”
算是认命,算是绝望后复苏。
我们身无分文回到家。最可怕的是,她依旧坚持不懈的发表酸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