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重金包下她的顾昭睿,在那次醉酒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琬卿也不知道他到底给了柳云娘多少钱,包了自己多久,柳云娘像是知道顾昭睿这段时间不会了,自己随便出入她默许了,琬卿只觉得这潋光阁对自己来说像是一个免费的客栈,倒也乐得清闲。
只是顾昭睿的繁忙也就意味着宫中的不平静,琬卿隐隐感觉到,宫中有大事要发生,也许,江山就要易代了。
关于琬卿爹娘的事,柳云娘倒是很快便给了答复,尸体已经被人厚葬了,至于是谁柳云娘只说不知道,葬在皇城不远的一块风水极好的一块宝地,听说墓地被修葺得很体面,大有以前苏家风风光光的缩影。
琬卿听了以后却只能露出一丝苦笑,死后一身荣宠又如何,还不如生时的平平淡淡,爹娘一生富贵,家门福泽棉厚,最后却被奸人所害,落得个造反而死的下场,体面的大葬也算是给爹娘的一丝丝安慰。
“蝶香,今日什么是什么日子了。”未防被他人听了去,琬卿一直叫碎玉蝶香,自己来潋光阁有些日子了,竟连时间都记不得了。
“腊廿四,明日便是夫人的生辰了。”以往夫人的生辰,总会好好犒赏府里的下人,而如今,却是自己要和小姐带上一点心意去看看泉下的老爷夫人了。
“那你好好准备些东西,明日我们去看看爹娘。”琬卿看着窗外还在飘雪的天,静静说道。
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儿时那段共享天伦之乐的日子彷佛就在昨天,可是想伸手抓住,却再也抓不住了,再也回不去了。
……
第二天一早,琬卿起了个大早,不知是昨夜的雪还未停,还是停了又小了,小雪飘飘,给本就洁白的世界又添一层洁白,给本忧愁的心情又添一丝忧愁。
琬卿披了一件雪白的兔毛大髦拎着一个竹篮便和碎玉出城去了,白色的琬卿融在那白色的雪地里,叫人分辨不清。
因为是下雪天,时间又遭,路上的行人很少,也没有小贩在街上贩卖货物,琬卿和碎玉行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踩在雪上,可以听见,那埋在雪里的树枝断裂的声音‘咯吱’‘咯吱’。
那墓地虽离皇城不远,但因为潋光阁在皇城中心,天下着雪,两人又是步行,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隐隐看见那坟墓的影。
坟墓的不远的地方,竟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琬卿看见那马车时差点激动得把手中的篮子丢在雪地里,那是昭和的马车,她不会认错的,以前昭和时常驾着这辆马车带着她到处玩,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马车旁站着昭和的侍卫方砚,一身黑衣。
马车在这,说明昭和在这,昭和在这,说明爹娘的墓是他替自己修好的。
“小姐,你看墓前站了一个人。”琬卿随着碎玉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人伫立在墓碑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也穿着白色的大髦,雪落在他的发髻上,也不拂去,背手站在雪地里,白白的,与雪地相融。
“我…我知道了。”琬卿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泪毫无预兆地流下,她果然还是这么,这么地深爱眼前这个人琬卿不得不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惊扰了昭和,若是他问起,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琬卿愣愣地看了一会昭和的背影,碎玉站在她身后也没有说话,琬卿整理一下情绪,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像一个陌生人般,向前走去。
琬卿正欲上前跟昭和说话时,昭和像是听见了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那张熟悉的脸,忽然变得好陌生,他墨玉的眼对上了琬卿的视线,不久,便移开了。
没有了苏琬卿的身份,她连他的凝视都不配。
昭和打量了她们两个一会皱眉问道:“小姐,你是?这么一大清早地来这郊外做什么。”
琬卿提高手中的竹篮,对昭和说道:“我是来拜祭两位长者的。”
“拜祭两位?你是谁?”昭和从未听说过在苏家有和琬卿年纪相仿的姑娘,还长得如此美艳,眉宇之间竟能看出一丝琬卿的气息,还有那双眼睛,长得真是极像,若说她是苏家的的亲戚也不为过,只是她是如何寻得这墓的方位的。
“我与苏夫人同姓,家境贫寒,受了夫人的资助才得以活到现在,找人探了好久的,才知道夫人葬在这里,今日是夫人的生辰,特地来看看老爷和夫人。”琬卿自然不能说自己是苏家的亲戚,苏家的亲戚并没有类似的这号人,昭和是知道的,更不能说自己是傅家的亲戚,苏家倒了,虽与傅家有些牵扯,但因为她外公的无情无义,总是是保全了傅家,她的外公如此正直腐朽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家的亲戚坠入青楼当妓-女。
“那姑娘轻便吧,我站在一旁就好。”
琬卿对昭和一颔首,便和碎玉到墓前。
墓前并没有祭品,只是放了一把开得正好的白梅。
娘生前最喜欢的花便是这冰清玉洁的白梅,没逢院里的白梅开了,总会折下一枝,插在瓶中。
这个细节,琬卿只记得在昭和面前提过一次,他竟然就这么记住了。
看着一直站在一旁的昭和,他不知在看什么,丝毫不管自己在干什么。
心中的感慨也只能在心中了,面上依旧如常,不能表现出一丝异常。
她想在他怀里,也只能是想,现在他们两个一个是尊贵的人中之龙,一个是卑贱的青楼
女子。
一个尊贵到云上,一个卑微到泥里。
琬卿和碎玉将祭品摆好,便给爹娘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琬卿来看你们了,是琬卿不孝。
不能还你们清白,让你们这样枉死。
不能亲手将你们埋葬,今天才能来祭拜。
不能把这些话大声说出来,只能在心中这样默念。
泪滴在雪地里,什么都不留。
琬卿倒了三杯酒,倒在墓前的空地上。
“老爷,夫人,来喝杯酒吧,疏晏要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琬卿说完,从篮子中拿出一枝白梅,放在那一束白梅旁,起身,抓起篮子中的白色冥钱,在风中一扬。
纷纷扬扬,像下雪一般,融在那飘飘而落的雪花中,落到那同样洁白的雪地中,便再也寻不到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