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听到他们叫他船家,正在纳闷,什么时候自己成划船的了,转头一瞧,却是右侧系了条小船,适才雾大,没有发现,这时散了开来,才瞧见了。随着他目光扫过,这船上却是空无一人,怪不得那几个冲了他叫嚷,原来认定了这船是他的,才待否认,耳边云二说道:“划过去,这几人你认识的,也许可以跟着他们,找到小倩。”
宁采臣哦了一声,纵身跳上了船,拿起浆划了过去,心急聂小倩的安危,运足了劲,臂力到处,船行迅速,没多大功夫,靠上了对岸。这时,他瞧清了这几人的面目,岸上不过三人,但三人中有二人,竟是聂老六和聂三娘,记起云二说过,这二个是小倩的虫偶,心下稍喜,既然找到了虫偶,相信小倩就在不远处。
聂老六瞧了瞧宁采臣,竟好似不认识他了,只顾着和人上船,又催促着开船,好似有急事。宁采臣也不问他,划了船便走,将他们摆渡到对岸,送他们先上了岸,自家则假装系着船缆,等他们行远了些,一个箭步也上了岸,远远跟着这三人。尾随中,隐隐听到聂老六和聂三娘在吵架,一个说:“……崔大娘子没带他老公同行,她女儿又生了个来历不明的娃娃……为什么不赶了她们走路?”这个声音尖锐,是聂三娘的声音。另一个说:“……人家远道来投,又是亲戚……你钱也不少收,总不好……”“……你就是耳根子软,村上的人都说……那个女娃是个灾星……她跟个妖精似的……”底下几句没听清,宁采臣断断续续听着,心下估计,大约是说崔婆婆带了女儿来投亲,聂老六是肯的,聂三娘却不同意,二个便争了起来。争吵了会儿,聂三娘怒了,“我说当家的,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小妖精,所以才收留了她们!”聂老六听到这话,也跳了起来,“臭婆娘,说得什么屁话,快闭上了你的鸟嘴!”聂三娘却不依,嚷道:“有什么不让人说的,那妖精自到了咱这地,勾引了多少男人?……你莫要跟我吼,你这是心里有鬼……”聂老六见他婆娘嚷个不休,恼火了,抬手想抽她,边上的村夫拦住了他们,“别吵了,二口子吵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些走,晚了的话,你二个儿子的命不要了!”说的二个闭了嘴,都闷了头赶路。
七弯八拐了阵,三个人来到了间屋子,推门进去了。宁采臣远远望去,那屋子就是方才聂家的屋子,原已被元真扫荡过了的,这会儿又完好如初了。宁采臣知是梦境的缘故,不再惊奇,只是想:十方和知秋这二个,不知在不在这里?随即摇了下头,梦幻中的地方,便算是相同的地点,人却末必相同。一面想着,一面走近了房子,才要探寻小倩的踪影,忽然里边响起了哭声,里面聂三娘呼天抢地的,号淘不止,“……哎呀!我的儿呀!……呜呜……”
宁采臣皱了眉,这又是怎么了?难道说她二个儿子死了?蓦地里看到了院落内,聂三娘大哭着出屋,抢到墙边,指着隔壁叫骂,话里话外,都认定了是隔邻的崔婆婆母女害死了她儿子……紧接着,同他们一起来的村夫也出来了,挣脱了聂老六的纠缠,逃也似的出去了,“……聂老六,不是我不救你儿子……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病……”无疑,这个是聂家请来的村医。
宁采臣瞧到这里,暗暗推测:是了,聂老六的二个儿子生病,竟没等医治,便病死了。村医的本领有限,却也怪不得旁人。聂三娘痛失爱子,不免乱怪,就恨上了崔婆婆母女,连带着也恨上了小倩,这便是聂家的虫偶,会对小倩打骂的原因。这无疑是小倩幼时的记忆,这会子借了梦境,用虫演化了出来。思索中,眼前蓦地里一亮,情境转移,下一刻他见到了聂三娘的二个儿子躺着的尸体,死人的身上脸上,竟斑斑点点,布满了绿色的圆圈,触目惊心下,咦了一声,“这难道是中了虫的缘故?”刚出了声,又忙收声,怕被虫偶们发现了,便找不到小倩。哪知他这是多此一举,屋子内的人象是看不到他似的,只顾着哭泣……哭闹中,聂老六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都来了,于是忙着丧事,其间聂三娘哭诉着儿子的死因,一味怪罪崔家……村夫们原本迷信愚笨,近来又不断病死人,便都信了,全叫嚷着,要为聂三娘讨个公道。
宁采臣看到这,忍不住问:“云二侠,你还在吧,这个梦中,好象是崔婆婆使了什么手段,导致虫子侵害了村庄,这才死了人,这么说来,是她们的错了?”
云二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认为是这样的么?崔婆婆为了什么才逃避到这里的?你想想,如果是她用虫,岂不是自找麻烦?”
宁采臣低首寻思,“啊,不是她放的虫,她怕引来元真。不过,照这种情形,难道是瘟疫?”
云二哼了哼,“这是瘟疫么?”
宁采臣低首再想,“啊,是了,这还是虫,是不是元真来了,放虫子逼崔婆婆现身?”
“嗯,这才算猜对了,不错,这是元真搞得鬼。”随着云二的话语,宁采臣的眼前景象又变,看到了聂家不断污辱打骂一对孤儿寡母,到最后竟以通奸的名目,将小倩的母亲红娘沉河淹杀……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这是聂小倩在梦内重复悲惨的往事,做着一个童年的恶梦。
宁采臣看得握紧了拳,“太可怜了,云二侠,快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把小倩拉出来?”适才梦境中出现了小倩的身影,只是这个小倩年纪更小,还是个娃娃。他曾试图中断梦境,伸手拉人。然后才发现,从再次到了聂家后,这里看到的每一场梦,都与他无关。他拼了命想拉她出来,却根本碰不着她。就好象他看到的,是一个个虚幻,任他怎么努力,却穿不透面前的空气,进入到她的梦里。“这是怎么了?难道,难道,我不在她梦里了?”宁采臣疑惑了。
“不错,你现在脱离了她的梦。”云二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想,“现在,她做的一切,你都不能干涉了,你从记忆之梦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宁采臣听了,原本应该高兴的,却高兴不起来,这要是早几个时辰,他欢喜都来不及,这时反懊恼异常,“这么说来,我不能救她出来了?”
“也不是。”云二沉默了一阵,缓缓说:“你如果决心救她,我可以送你回到她那里,只是,你要明白,如果你不成功,你也会永远留在了梦里,再出不来的!”她这样说了后,宁采臣心下一滞,倘若是这种后果,他是不是还想着救人呢?回到那种恶梦内,他还愿不愿意,能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