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儿以储君身份代皇帝于城门外迎候,对于远归的将士们已是极高的嘉誉。
而于他本人,除了向民众彰示太子护国督军的决心与威严外,也是拉拢施恩于权臣虎将的难得机会。
顾皇后在太子受任此差使之前,便已经三番五次地将此间获利与他剥析了明白。
可如今看着遥遥百丈外拉开阵势、隔野相望的三军,太子姜贵儿腰酸腿痛、口干舌燥等一堆毛病争先恐后汹涌而出。他越发只认那米姓武夫不过是借皇家之势显摆威风罢了!
心烦气闷的姜贵儿转动着酸涩的金鱼眼,瞄向观礼台上一众纤姿丽态、轻衣薄裳的世家女子,看着看着,春情于胸中荡漾,浑身上下跟着也清凉舒坦了不少。
“哎,弥子,那台上近处两个艳丽娇俏的小姑,是,是谁家女?你,你替孤看清楚些。”姜贵儿努着嘴,口齿糊囔,对身后紧紧挨靠的胞弟小声说道。
在场女子皆以雪纱覆面,纵然有两位衣衫特别,姜弥子又哪能顷刻间分辨出谁是谁?
他眉宇微皱,佯装凝目了片刻后,道:“臣弟不确定,便与皇兄打赌一猜如何?”
姜贵儿一听开赌,精神头便上来了,混身肥肉激动地发颤:“好啊好,士族那些人你交道多,便由你来猜!若猜中,孤赏你那套东夷进贡的戗金帛胎钩碗,若你猜错嘛……便将她二位给孤邀了来,孤,孤要与那两位美人共度,共度……一日。”
姜弥子原本就没打算认真与他赌,不过图他一乐罢了,可听其开出的条件,只觉异想天开。
那边个个都是掣肘皇权的世家望族之女,即便是太子,没有名媒聘定之前,岂能妄动?
“小姑们皆蒙头闭面,皇兄怎知一定便是美人?”
“……那,那便换你珍藏的那位蔓姬为注,你,你可舍得?”
姜弥子顿了顿,道:“也可。”
赢了赌注,又抱得美人,这憨傻的皇兄可是要得意好一阵了罢。
姜弥子这般想着,不由再多看了几眼那二位。倒也稍稍好奇,他以美人保下的二女,那纱罩之下究竟又生得何般面目来?
看台上,两波女子的争吵已经发展为拼爹大会。一方搬出粱太尉的名号试图压制对方,另一方则声称自己爹是手握重兵的边陲大员,便是太尉也要拉拢忌惮的人物。两方争来争去谁也没能沾到便宜,眼看着就要拉扯扭拽起来。
一声浑厚的号角轰鸣划破长空,有少女轻呼:“快看,小将军入城了!”
晓曦这声打岔,成功转移了众女子的注意力。她们停了吵闹,齐齐向远处探头观望。
可算是没叫这群无聊的女子糟蹋了大哥的欢迎仪式!晓曦呼了口气。
此时远处,士卒雄浑整齐的喧吼如雷,马蹄振振,硝烟滚滚冲天!
烈日下,宛如天神的少年将军催马奔驰,跨下青骑如飞燕,乌甲铮铮,血衣刺眼!
五百名骁勇威风的骑兵龙蜒其后,顷刻间已奔抵城下!三千步卒踩着擂鼓,刚稳有力地疾步尾行,掀起通天弥日的焰嚣!
两旁众人沸腾了,那些冕服长袍整装出迎的京内大小官员,以手遮尘,挤挤观望此难得一见的景象,哪怕耳旁冠帽的绶带被刮得绞作一团也不顾。
宫车中的公主妃嫔纷纷掀起竹帘,只为看得更清;坐席中的贵妇,亦有被搀扶起来,翘首远眺的;看台前端的小姑们,叽叽喳喳地从那头窜到这头,跟着将士们行进的方向跑动着,尖叫着,带起阵阵香风。
米靖领辖的队伍在城门外整肃。他跃下青龙马,将头盔取下拢于臂弯之中,在宦官的引领下,迈大步向皇子贵胄们林立的礼台而去。
身处贵裳华冕的公卿皇戚之中,一身重铠,气势如沉钟,面容却如玉山般的小将军米靖几乎掩盖了所有人的光华。
看台上便又响起了女子们喋喋不休地议论和赞美之声。
晓曦无比自豪那万众瞩目的人是自家亲大哥,且见他戎装英武与几日前布衣闲散的感觉完全不同,便觉他定是那种“寮下豪竹沽酒,虎帐挥符执兵”的风流人物。
他这一归,不知要招惹京城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姑们惦记啊?
王苒儿早就按捺不住,此时见米靖挥骑奔到城下,登上礼台,便拉着晓曦欲挤出人群:“走,我们去近处看!”
旁边忽插入一女,拦在晓曦和苒儿之间。
晓曦被苒儿拖拽,止不住脚,狠狠撞在了那人身上。
疼!那女子似乎原本就带着一股冲劲,巨大的后锉力不但震得她肩骨酸痛,还使得她与王苒儿相牵的手分脱开来。
下一刻,她看见王苒儿扑倒在地,紫色的裙摆像一朵绽开的花。
“苒儿!”顾不得肩上疼痛,晓曦瞪了那罪魁祸首一眼,便要上前去扶起王苒儿。
这一看,她才发现撞自己的便是方才与人争吵的粱家女。
而她此时摆着一副肥胖的躯体挡住了她的去路:“哪家小姑子,撞了人不知道先道歉么?”粱媛扯着尖利的嗓调,阴阳怪气地说道。
真是恶人先告状!晓曦也不理她,只隔着她问话:“苒儿,你没事吧?”
苒儿这一觉摔得有些惨,从看台的阶梯上直接扑倒在地,疼得她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身子。她盯着眼前鹅黄裳群下的绣鞋,眼里闪过一丝怒意:“我没事,晓曦,刚刚是被人故意绊了一脚。”
原来如此!明目张胆地挑事儿吗?
虽然米、粱两家不睦,但她们未必认得自己,恐怕是冲着王苒儿去的。晓曦见苒儿摔倒后,一群女子涌上来将她团团围住,从外围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况且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小将军身上,没有人有功夫注意这边。
“我不好,苒儿,我身子疼,好像被这粱家大姑子撞坏了。”晓曦眼睛提溜一转,便可怜巴巴地说道,顺便还挤出几滴泪珠挂在眼角。
明确表明自己认得对方,还以控诉的姿态将肇事之名加诸在对方身上,自己扮起了受害者。晓曦现在既不需要低声下气地赔礼,也不至于与对方硬碰硬,但她要想办法救苒儿,还不能把事情闹大破坏典礼!
粱媛早打听出了这小姑的身份,还知她从来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本想拖住她、激怒她,令她众目睽睽之下丢米家的脸;而另一边,翟姝佳与众女可趁此时机撕了王苒儿一身华衣!
可见米氏小姑一脸委屈娇弱地看着她,她忽然脑中一懵,真有点害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心里动摇了一下。
“你吵吵什么?过来!你要去哪里?”粱媛见米氏一个劲儿向后退,一副惧怕的样子,便伸手想去抓她回来。
“我胸闷气短,被你撞的地方好痛,我要转告母亲,我得回府请医!”晓曦退了几步,便转身向车舆停泊处快行而去。
粱媛一看人跑了,猜她要去搬救兵,赶紧回头喝散了翟姝佳一众女子,又带了几个跟班,追了过去。
晓曦步子小,那些人很快便追了上来。
粱媛拦在她面前,“你这个狡猾的丫头片子,你想做什么?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毁了你家大兄的欢迎典礼吧?”咬牙切齿的凶狠语气。
晓曦极其淡然地站在原地,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惶惶之态,她扫了一眼围在身边的女子们,知道王苒儿那边安全了。便轻蔑地哼笑了一声道:“粱家姑子既知难而退,我便什么也不用做了。”
“你!”粱媛大怒,这才意识到被这小丫头拿捏了心态,动摇了安排,此刻又见她满满一副讥嘲之态,心中怒火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这个可恶的丫头!该给她些教训尝尝!
狠狠地瘪了一口气,粱媛抬起手便是一掌挥出!此地已不是看台之上,除了几个闲散的驭夫之外,没有睽睽众目,无需顾忌什么!她想,给她些苦头吃!
晓曦并不躲闪,她只是微微后仰,那手掌擦过面颊,只拽脱了她的面纱,而她,毫发误伤。
精致妆点的面容曝光,令周围几个女子包括粱媛都是一怔,而那双凤目中闪动的讥笑和不屑,更是惹得粱媛想要扑上来撕烂她那张脸!
又是一掌抬高,正要扫下!
刹那间,粱媛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从背后紧紧钳住,无法动弹;而于此同时,从一辆马车中传来一声女人满含尊贵威严的低喝:“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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