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那晦暗不明的光,叶初将人皮贴在脸上又摇头晃脑试了好多回。这皮似是牢牢贴附在脸上一般,竟是丝毫不离。她本想着要去弄些黏黏的浆糊来戴上这张人皮的,这样看来这一步都可以直接省去了。
许是前一日睡的多了,又许是见着脸好了有些亢奋,叶初便这样睁着眼直至天亮。
第二日,天方才蒙蒙亮,叶初便贴上人皮起了身。
采乔进门的时候,便见着叶初正坐在床沿发愣。
“给姑娘请安。”
叶初摆了摆手,便示意采乔起身。
“姑娘怎么这么早便起了?身子还难受么?”
叶初本想摇头,却怕那人皮面具掉下来,于是便改为说话,“不难受了,今日好多了。”
“甄暝馆的常太医今日会再来请脉的,姑娘请稍等。姑娘先来洗漱吧。”语罢,采乔便遣了两个小丫头进来,一人手里举着样事物,皆是洗漱之物。叶初顺着小丫头的动作漱了口之后,又小心翼翼的自己动手抹了脸,然后便随着采乔进了钟毓宫的前厅用早膳。
早膳很丰富,叶初却是吃的很忐忑。虽说昨晚已经测试过许多回了,但是她还是生怕自己一低头那张皮便会掉进碗里。
午前,常太医来请脉,依旧如昨晚所说,脉象如常,并未有异。他正是要开药方,却被叶初拦住了。
“太医,是药三分毒,既然我并未查出有异常,太医也不必开方子了。”她既然知道自己并无异样,自然不会愿意去喝那黑乎乎的苦涩中药。
常太医起初有些为难的神色,继而还是点了点头,收拾了药箱出了门。
下午的时候,小李子来了。
那小李子正是当初叶初住凄宿宫时给她送饭的小太监。只是,那小李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约三十来岁的女子,一身宫装,神色肃然。
“给姑娘请安。”小李子一如既往的卑微之色。
“李公公免礼。公公今日可是有事?”
“回姑娘,皇上昨日让奴才给姑娘寻个礼教嬷嬷,今日便给姑娘带来了。”
“给姑娘请安,奴婢茗烟。”那三十来岁的宫装女子向前走了一步,继而便屈膝给叶初行了个礼。
叶初见着她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心里暗叫倒霉。这样看去一板一眼的人,到时候别真的给她来个礼教全套,她会疯了的。
小李子走后不久,茗烟便开始了教学。
从宫妃制度到宫中规矩,再到用膳走路的形态注意点,茗烟说的是一丝不落。
“后丨宫之内,一后一贵妃三妃六昭仪六美人,宝林才女人数不计。可记下了?”
“记下了。”叶初窝在贵妃椅里,蒙着面纱抱着暖炉听的犯困。她哪里有心思去听茗烟说了什么,不过是随口应付罢了。
“宫妃不得出后丨宫,不得干预朝政,不得私交外臣,不得擅入议政之所。姑娘,可记着了?”
“记着了……”
“宫妃衣衫不整,发鬓不齐不得见天颜,宫妃须忌妒,忌奢,忌专宠,忌媚上。”
“嗯。”叶初答的漫不经心。就她那张皮,拉出去求人宠都没人愿意。
到了后来,茗烟开始念《女戒》,叶初于是愈发的不耐烦。她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女子,看惯了男女平等,看惯了女士优先,哪里听的下那些“以夫为天”的论调。她没有站起来冲着那茗烟理论一通就已经是极限了。她干脆就闭着眼听,反正遮着面纱,那茗烟也不会知道她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叶初昏昏然醒来的时候,她依旧在贵妃椅里躺着,寝殿里已然掌了灯,而那茗烟,竟然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这回是在说形态。
行礼时手要举多高,走路时步子要多大。繁琐至极,听的叶初头大。
叶初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正是准备接着睡,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
“姑娘,福公公来接您去元鸣殿偏殿一趟。”采乔中规中矩道。
“元鸣殿,那是哪儿?”
“回姑娘话,那儿是皇上平日里公务之余休憩之处。”
叶初心里一阵恶寒,该不是要侍寝吧。以往宫斗文里不都这么写么,妃子要去皇帝的寝宫侍寝。她暗自颤了一把,萧子眠这么重口味么。
采乔替她梳了发,整了衣衫,她便带了采乔跟着福公公走了。
天色暗沉,叶初所见之处无不是挂着好看的宫灯,竟是把这个暗色的世界照的一片旖旎。她还从未在宫内走动过,见着四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叶初也是瞧得极有兴趣。
福公公终是在一间小宫殿前停了下来。叶初还不明所以,却见福公公佝着背道,“姑娘请进去吧。”
叶初疑惑间进了门,便见着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爹?”她难以置信,竟然是叶守!
叶守回过头来,脸上满是欣慰之色,“瑾安。”
叶初匆匆迎了过去,“爹怎么会在这儿?”她方才问完,忽然便反应过来了,“您是来上任的?”
叶守微微点头,“选秀结束之后,皇上册封了你,便会下旨令我上任。皇上一切都置办好了,在玄一城里给我们叶家购置了间宅子,连你娘亲和瑾甯都接了过来。”
叶初看着说的眉飞色舞的叶守,却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萧子眠这样将叶家的人都接了过来,无非就是要断了叶守的后路,让他这辈子都只能为他萧子眠一人做事。
“瑾安,”叶守拍着叶初的肩,然后自怀里取了一个小包裹出来,“这都是爹之前挖矿采到的珍奇矿石,世间罕有。你到时找人替你把这些矿石都换成银子,这样你在宫里也好走动。爹没法明目张胆带金银首饰给你,只好让你自己想法子去换钱了。”
叶初闻言解开小包裹,瞬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里面,竟然全部是钻石。
一粒一粒,细细小小,形状各异。钻石晶莹剔透的在锦囊里熠熠生辉,耀眼不已。
叶守叹气,额间都是皱纹,“爹没看好你,让你被人拐走,害你变成如今这样。而今,要不是叶家的手艺,你也不至于要进宫。我和你娘还有瑾甯日后的日子许是好过了,可是你却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爹知道你如今这个模样定然是不会受宠,你这辈子,要受苦了。爹对不起你啊。”
叶初鼻子一酸,竟是觉得有些想哭。她这样一个自私到极致的人,甚至想过要置叶家于不顾私自逃走,可是叶守竟是待她这样好。而她呢,不过是占了叶瑾安身子的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爹。”
“记着瑾安。无论何时,见着眉宇间有红痣的人一定要逃走!”
叶初被叶守的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为什么,爹。”
“总之,记得爹的话就是了。”说着,叶守便暗地里又塞了张字条到叶初手里。
叶初一惊,然后便将字条收进了袖子里。